第72章
第七十一章
回到拉薩,西藏之行最重要的部分已經完成。
兩個人都像卸下心頭重擔,再也不用遮遮掩掩什麽。林琅再不會時時刻刻背着黑色書包,只是把包斜挎在肩頭,一手掏出手機,給徐楚拍了許多照片。
布宮,羊湖,納木錯,林芝……一圈玩下來花了一個星期。
很快就要過年了。
回雲城的這天,徐楚在上火車前買了許多濕紙巾。
林琅似笑非笑看着她,“回去用不着這些東西。”
“怎麽用不着?”
徐楚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求完婚就不想給我擦廁所了是吧!”
林琅挑挑眉,不說話,開始打車。
出租車卻朝火車站相反的方向駛去,開上機場高速。
“你——”徐楚瞪林琅,“春運期間的機票有多貴你不知道啊!”
林琅低頭擺弄左手無名指上的素戒,“我樂意。”
徐楚恨鐵不成鋼地搖頭,“可勁造兒吧你。”
他笑,“你什麽時候學說東北話了?”
“……才沒有。”
\\
除夕夜這天,市裏發了禁燃令,但城市上空還是時不時炸起一片煙花,點亮漆黑夜幕。
徐楚回棕榈園陪徐芳琴過年。
今年,舅舅徐至誠關在戒毒所,許是覺得凄涼,他老婆孩子還是去看了他一眼,晚上回到徐芳琴這個妯娌這兒一起過年。
晚飯吃完,春晚也開始了。遙遠的地方傳來陣陣鞭炮聲,到了除夕最熱鬧的時候。
徐楚站在客廳落地窗前,看夜空亮起一簇一簇煙火。
她視線下移,高檔小區向來安安靜靜,路上一個行人都沒有,除了某個地方。
“楚楚你別光站着不動,把糖和堅果都擺出來啊——”
徐芳琴端着果盤,說着說着發現徐楚根本沒有聽。她看着小區路面,嘴角抿出一種奇怪的笑。
徐芳琴還沒說完,徐楚就邁開大步去了玄關,邊走邊說,“我去扔個垃圾。”
到了樓下,徐楚甩手扔掉空空的垃圾袋,走向游樂場。
梧桐樹的葉子掉光了,沒有葉片的遮蓋,一眼就能看到秋千架下那個高挑挺拔的身影。
林琅穿了件白色短款面包服,水洗藍牛仔褲,一雙馬丁靴掖進褲腿。立在那裏,兩條腿又長又直。
他歪頭看徐楚,“春晚好看嗎?”
“要是好看,我就不會來窗邊看風景了,你還得在這兒多吹會風。”
徐楚走到他跟前,取下紅圍巾,纏上他脖子,“不冷嗎。”
說話時她才發現林琅兩手背在身後。
“你最近挺喜歡玩驚喜啊。”
徐楚偏頭往林琅身後一探,他另一只手翻到前面來,捧着一束紅玫瑰。
“新年快樂。”
徐楚接過花,感到林琅的雙手冰涼。
她低頭一嗅,花蕊芬香,帶一點冷風中的寒氣。
她仰面問,“你傻站這兒多久了?”
林琅把手插回口袋,“剛來。”
“是不是早就想送我玫瑰花了?”
“啊?”
徐楚眼珠一轉。
“送康乃馨那天,心裏想的其實是玫瑰花吧?”
林琅哼笑一聲。
她緊盯他,“是不是?”
他別開視線,“沒。”
“我們……找個暖和的地方坐會兒吧。”
徐楚想了想,覺得今晚邀他上家裏實在不合适。
徐芳琴高不高興另說,若是讓舅媽知道把舅舅送去戒毒所的人就是林琅,免不了一場年度大戲。
哪怕是在這樣阖家團圓的喜慶日子,他們的感情依舊見不得光,只能在幽暗的路燈下悄然生長。
“不了,你快上樓吧。”林琅呵出一團白霧,笑了笑,“我就想來看你一眼,順便問問你,大概初幾走完親戚。”
“我不出去拜年,怎麽?”
“……就。”林琅低頭,輕輕踢起石子,“我想正式見一次阿姨。”
徐楚剛想開口,他又說,“也不急這一陣,等過完年我去找份工作,有了穩定工作再見她,會更好。”
“你想找什麽工作?”
“想過律師,但得先通過司考,不是這一時的事。”
徐楚用一秒鐘想象林琅與人唇槍舌戰的模樣。
還真是……
想象不出來。
她說,“律師跟你氣質不符。”
“确實。”他笑,“我更适合做保镖,打手之類的,健身教練也行。”
“還有別的嗎?”
“前不久有互聯網公司去警隊挖人,現在電詐案子多,他們也需要有反詐經驗的人做風險防範。我想試試這個,跟互聯網沾邊工資總能高點兒。”
不知為何,林琅只是語氣平淡地說起這話,徐楚卻感到揪心。
她的男孩。
她捧在手心的男孩,如此年輕,卻經受如此多的搓磨。
林琅繼續說着,“這事你不用操心,怎麽說我當年也是警校第一名考出來的,腦子還夠用,實在不行給互聯網公司當保安,他們工資給的高,活兒也輕松,咱們這身材這臉蛋去應聘一個保安還是綽——”
玫瑰花“啪”落到地上,徐楚上前一步緊緊摟住林琅,似要壓走面包服裏所有氣體。
她就那麽抱住他,個頭只到他胸口。
林琅垂眼,輕撫着微微顫抖的懷中人。手指覆上她頭發,一下又一下撫摸。
“怎麽了嘛。”
徐楚吸了吸鼻子,仰起臉,雙手捧住林琅下巴。
“大年初八,婚紗店開門那天,和我去試禮服吧。”
林琅白淨的臉上生出一絲溫柔。
“這麽急啊?”
“很急。”徐楚踮起腳,輕啄一口他涼涼的嘴唇。“我恨不得現在就和你結婚,把你娶回家。”
林琅笑着,攔腰抱住徐楚,下巴抵在她額頭上。
“這麽好的事,怎麽就被我給碰上了。”
\\
年初八,婚紗店開業第一天。
徐楚走進裝修夢幻的店裏,滿目雪白。鎂光燈下,絲緞,雪紡,歐根紗,材質各異的白色婚紗閃爍珍珠般的光澤。
“你想看我穿哪一件?”徐楚邊看邊問。
林琅跟在她身後,雙手插兜。他左右環顧一圈,目光定在一件薄紗面料的白紗長裙上。
他揚下巴,“這件好看。”
話音剛落,櫃員就笑着迎上來了。
“先生真是太有眼光了,本店僅此一件Vera Wang婚紗,租賃或者購買都可以哦,買回家也很具有收藏價值呢!”
林琅看徐楚,“Vera Wang什麽牌子,好嗎?”
她笑,走向那件婚紗。
“挺好的,世界一流的那種好。”
林琅擡腳跟過來,“那就這件。”
“猴急什麽,婚紗得慢慢試。”徐楚指了指幾套婚紗,對店員說,“我先試這些吧。”
她回頭沖林琅一笑,“別傻站着,試你的西裝去。”
他微微張開嘴,“我也要試?”
“廢話,不然你穿什麽結婚,羽絨服配警褲嗎?”
徐楚說完,林琅和她都愣了一下。林琅先笑起來,“西裝可沒有警褲舒服。”
徐楚先試了一套蕾絲長袖蓬蓬裙婚紗。她從試衣間出來,林琅也換好一套白西裝,正背對她在照全身鏡。
他緩緩回頭,她才看清他穿的是一身米白色西裝西褲,黑領結,棕皮鞋,雙手随意插在褲袋,挺立如松。
林琅眼光流轉,定在徐楚臉上。他慢慢綻開一個笑。
她避開他視線,盯着他脖間的領結微笑。
“好看嗎?”
林琅走過來,她仰臉看向他。
即使已經穿上高跟鞋,他之于她,仍是天高地闊的模樣。
“好看啊。”他牽起她一只手,細細看手臂上的蕾絲花紋,又去看她領口處的刺繡圖案,似要比較有什麽不一樣。
她臉竟有些發燙。
“不過……”林琅又将長裙從上到下,從下到上認真看了幾遍,輕聲說,“我還是更想看你穿那一件。”
她縮回被他牽熱的那只手,捉起拖地的裙擺,“那我去換。”
回到更衣室,徐楚做了一個很長的深呼吸。
她對着鏡子雙手捂住臉,感到渾身有股莫名的灼熱。
明明已經有過那麽多次肌膚之親,明明熟悉他身體的的每一處轉彎抹角,但看他穿得如此正式莊重,她仍舊會羞于與他對視。
她擁有他。擁有一個如此俊朗溫柔的男人。
一切仍像一場夢。
穿好長裙後,店員為徐楚做了個簡單的盤發。
兩縷卷發傾瀉在肩邊,花苞頭用滿天星發飾卡住,再戴一片白紗。
她對着鏡子左看右看很久,又深呼吸一口,推開更衣室的門。
門外,長排沙發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
“林琅——”
徐楚叫起來。
她牽起紗裙裙擺,踩着高跟鞋快步走出休息室。大廳的鎂光燈下,滿目婚紗雪白刺目,她有一瞬的眩暈。
難道,真的是場夢?
“小姐!”店員匆忙跟出來,“您別急,剛才跟您一起來的那位男士出去接電話了,他稍後就回……”
話音未落,店員和徐楚都怔在原地。
林琅從婚紗店旋轉門走進來,手機貼在耳邊,嘴抿成一條刀刻般的直線,清俊的臉上呈現出從未有過的幽暗。
他停下步子,手還舉在半空,看着幾米開外的徐楚——
擰緊的眉心漸漸散開。
漆黑的瞳仁擴張,收縮,發直了一瞬。
然後,他勾起兩只嘴角,笑了。
她穿着這件他一眼相中的婚紗。
不過是件素雅的白色抹胸長裙,但他在看到那兩肩薄紗的一刻,他知道,這件婚紗注定屬于徐楚。就像那件大衣,搭配她的身材和氣質,簡直天衣無縫。
一肩薄紗系在她頸後,顯出她修長的脖頸,另一肩薄紗垂到手臂,現出她瘦而薄的肩頸線條。
他初見她,她耳邊就有兩縷卷發。
而現在,那卷發後披着一圈白紗。
時間慢下來,隔着婚紗店三三兩兩的人群,他看着她傻笑。
直到餘唯在電話那頭嗓子一沉。
“你做,還是不做?”
一陣恍惚。
林琅淡淡地說,“我要結婚了。”
餘唯沉默一秒,“……你要想好,這是你重回警隊唯一的機會。”
林琅慢慢走向徐楚,他放低聲音,“我需要考慮,給我一天時間。”
餘唯一如既往地不耐煩。
“毒販不會等你決定好了再販毒。”
林琅看着徐楚臉色暗下去。
他說,“今晚,我給你一個答複。”
他挂斷電話,笑着迎向她。
“我就知道你适合這——”
“你是不是要走了。”
徐楚的頭紗被風輕輕吹起一角。
林琅很重地吞咽一口。
“我還沒有決定。”
徐楚笑了笑,轉身對店員招手,“替我們拍一張照吧。”
店員遲疑走上前,看不透面前這兩人的神色,但仍給他們拍了張合照——
女人雙手挽住男人的手臂,對着鏡頭,歪起腦袋,淺淺一笑。
白婚紗與白西裝,在午後的陽光下白得刺眼。
“我們終于有婚紗照了。”
徐楚對林琅晃了晃手機,笑出一個梨渦,“我說過,真有這麽一天,我會放你走的。所以林琅……”
她松開他手臂,看着被她弄皺了的西裝袖口慢慢恢複平整。她說,“你走吧。”
——就讓一切,真的是一場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