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熱熱鬧鬧為文氏過完四十壽辰,又将她接出應府,應亦骛卻不想離開了。

程蕭疏知他們母子情深,須得享受着短暫的自由,也不阻攔:“那你先在這兒住着,過幾日再回去。”

應亦骛倒是開心,文問沅确實有些猶豫:“不必如此,如今住在這三門巷,你時常都可以來看娘,還是回去罷?免得長公主……”

“娘,無需擔憂。”應亦骛微笑着朝她搖頭,壽德長公主當真做到了屋烏推愛,他與程蕭疏好幾次争執都在院中鬧得很大,她不可能不知道,卻從未插手管過,如今只是不歸府而已,她更沒這個閑心去管。

文問沅見他這才算是真正過得好,欣慰地點點頭,也不再趕他回去。應亦骛便将程蕭疏送到宅門口:“你一個人回府裏?”

“不然?”程蕭疏捏着他的手不放:“你總不會舍不得我。”

真是沒臉沒皮慣了,應亦骛也不再試圖糾正他:“我過幾日就回來,有什麽好不舍的。”

“那如若是很久呢?你會不會不舍?”

“……盡說些沒發生的事。”應亦骛已經不想理會他了。

“離得又不遠,我可以來看你。”如此,程蕭疏方才說。因着只有文氏一人居住在此,宅子裏下人不多,也無須顧慮應亦骛怕羞,程蕭疏俯身在他唇角親了親:“以後和我拌嘴惹得你不快了,你也有地方可以去。”

他給了自己和娘親安身之處,不用再回應府那個地方。應亦骛盯着他,目光灼灼:“那你要記得來接我。”

“自然。”程蕭疏見天色不早:“我走了?”

“你要走就走。”做什麽還把手纏得這樣緊?

這等溫存小意雖然膩歪,到底卻也很讓人受用,應亦骛不輕不重地回咬了他一下,匆匆離開回宅子裏去了。

自成親之後,程蕭疏也再不願一個人回到府裏,他坐在那兒瞥過一角都能想到應亦骛看書的模樣,思念得難受。正好荊瑞淵在京述職,對方雖大他許多歲,同他大哥一般年紀,卻也是個合得來的人,便約上他去狩獵順便談事。

兩人就黔州匪患及收尾的事聊了許久,不覺已日暮西山,完事荊瑞淵又改不過那習慣,非得邀程蕭疏去平康坊或崇仁坊喝酒,遭他拒絕後才退而求其次選出間茶坊來。

“嶺南大捷後,聽聞陛下已召三公子回京,五郎可有何打算?”

這是在探他的口風,程蕭疏低頭飲茶:“得看我母親的意思。”

李清妙交出了安西都護府的權,近兩年都算閑散,姻親唐家雖有鎮軍大将軍,在朝堂上卻也被冷落許久,自從夜闖東宮為導火索引燃後,便一步步和太子鬧翻,情況絕不明朗。

樹大招風不好,可手無寸鐵也不好,這次他三哥立了戰功,多半會争一争嶺南的軍權。

程蕭疏并不作反對,嶺南雖不比安西都護府有力,卻也是一方依仗。

荊瑞淵去荊州上任前也與穆國公府有些牽扯,大概能猜到些許,轉頭便與他說起別的,這事也就算揭過。

不出一日,府上便接到消息,說程蕭年已經到了豳都郊外,只待明日便可進京面聖。

雖說見面不急在一時,但在面聖前程蕭疏還是想先于三哥聊上一聊,談話內容也不便叫其他人知道,包括他母親李清妙,便撤下死士獨自騎馬出了豳都。

但在臨近軍營駐紮地外,程蕭疏便察覺到了幾個鬼鬼祟祟的人,大概功夫都不算淺。因為程蕭年治軍有方,震驚百裏,不喪匕鬯,在嶺南時他便是見識過的,否則巡防的士兵不可能察覺不到。

程蕭疏在外一向是個無所事事文不成武勉勉強強的人,本想裝作未看見,繼續慢慢悠悠向軍營趕去,卻不料那些人會主動向他進攻。

都這等情形,他自然是立刻拔刀回擊,對方人數不算得太多,但真正交起手來個個高強,全然不亞于那些死士,又在圍剿之下,程蕭疏漸漸吃力,已然控制不住下手輕重殺了兩人。

恰好天公不作美,暴雨來得突然,打鬥聲便更難傳出,軍隊巡防一直未有人發現。

程蕭疏解決掉最後一個人後,才發現臂上已經挨過一刀,正不斷出血。馬兒已經在混戰中被殺,他斂了心神捂住手臂,在雨中筋疲力盡地朝軍營的方向走,卻不知忽然踩到何處,腳下一滑,竟直直跌了下去。

暴雨結束後,血腥兒被漸漸沖淡,四下都沒什麽端倪,且又在夜間,路也不算好走,但因着紀律森嚴的緣故,數支小隊還是在軍營附近巡防。

一圈下來,自然便發現了那一地的屍體以及帶着穆國公府名號的馬具,衆人立刻在四周尋找,最終在山下的一堆亂石邊尋到了程五公子。

他頭上、手臂上俱有傷,無人敢耽誤一刻,立即将他帶了回去。

應亦骛收到消息從三門巷趕回穆國公府時,屋裏已經站滿了人,李清妙握着程蕭疏的手,雙眼通紅。

應亦骛看向躺在榻上的那個人,他頭被包紮住,另一只手臂被好好地放在被上,也裹得嚴實,面容蒼白,靜靜閉着眼睛。

過去每每見程五時,他都落魄無比,還是第一次見到對方這般脆弱的模樣,應亦骛頓時怔怔說不出話來。

“母親。”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傳來,應亦骛回頭看去,只見的一個陌生的面孔,他面龐有些黑,還穿着铠甲,溫和的五官銳氣十足,和程蕭若很是相似,想來是程蕭疏的三哥。

他問:“小蜧如何了?”

因着這事,衆人也顧不上給他接風洗塵,唐意何搖頭道:“禦醫說小蜧的頭遭過重創,也不知何時能醒來。”

她說出此話時,李清妙已是重重閉上眼,但還是親自一一安排妥當:“你父親聽到消息就昏過去了,蕭廬意何去看看他吧,蕭若給你三哥接風洗塵,蕭年好好歇息。”

程蕭年顯然還想說些什麽,但始終未出口,他又靜靜看了會兒程蕭疏,方才随程蕭若離開。

屋中只剩下李清妙和應亦骛二人,他便開口道:“公主也去歇息吧,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李清妙搖頭:“我哪裏休息得好。”

她難過至極,連自稱都忘了改口,雖沒有人指責他,但這時自己姍姍來遲,應亦骛還是覺着有些過意不去。

如此到深夜,程蕭疏也并無半點蘇醒的跡象,李清妙卻執意不肯休息,誰來勸都不起用,最後還是程蕭昕從元府回來,方才将她帶去歇息。

“會在豳都多待一陣,元斐钰近來待姐姐如何?”

“都好的,不必為我擔憂,倒是你,婚事準備何時定下……”

應亦骛從屋中出來,恰好見到程蕭昕正與程蕭年姐弟敘話,程蕭昕見了他,勉強支起笑來:“蕭年,這便是小蜧的夫婿亦骛,你們應當見過了?”

“清晨見過一面。”程蕭年同其他人的态度并無一二,不冷不熱朝應亦骛颔首:“五弟婿。”

“三哥好。”應亦骛答,他察覺到自己打斷了他們對話,便自覺要退進去,不想程蕭年先他一步,轉過身道:“我去看看小蜧。”

廊上便只剩下他與程蕭昕,應亦骛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程蕭昕拍拍他的手背:“三郎也去歇息吧,他三哥會看着小蜧……再說一時半會兒醒不來,守着也是幹等,別傷了自己身子。”後半句話寥落又難過,二姐如此善解人意,反倒聽得應亦骛心酸。

應亦骛依言與她往來過幾次,也知道她的境況,不免問:“二姐這次回來,元府那邊?”

“哪還顧得上這些。”程蕭昕垂眸:“我只盼他平安無事,早些醒來。”

如此過去四五日,程蕭疏依舊沒有任何醒來的跡象,禦醫日日都被召來,日日都搖頭。這天送走太後派來探望的姑姑後,應亦骛終于再支撐不住,靠在門後捂住臉,只得在此處嘆息。

他沒想到,程蕭疏昏迷的日子裏會這樣難熬,他真的不打算醒來了嗎?他要如何才肯醒來……他雖然不喜愛他,卻也不想他只得躺在床榻上一動不動。

一時不覺,眼睫居然已被淚水浸濕。

良久之後,應亦骛才重新拿起平和的面容示人,回到房中,程隐澹和李清妙一并坐在榻邊看着程蕭疏,神色憔悴,擔憂至極。

“小蜧的眼睛,”程隐澹忽然又驚又喜:“他的眼睛剛剛是不是動了動?”

下人連忙去請醫師,應亦骛也緊張地盯着那個人,他确實動了動眼睫,同時口中念念有詞,不住出聲:“娘……姐姐……”

李清妙喜極而泣,連忙應道:“娘在這裏……娘在這裏。”

應亦骛強行壓着驚喜,差下人去告知他的哥哥姐姐,再看程蕭疏時,只見他依舊不太安寧,嘴裏不住喊着哥哥姐姐,耶耶娘親,又喚到了外祖母,甚至連他大嫂都有喊,唯獨沒有叫他。

這時卻也想不到這些細枝末節,不過多時,程蕭疏終于緩緩睜開雙眼。

這些日子雖短暫,卻恍若隔世,應亦骛這時連上前也不敢了,只站在遠處望着。

程蕭疏道:“娘?耶耶?”

不等應答,他自己先疑惑道:“我的聲音怎麽這樣?”

他又問:“你們怎麽還哭着?又像是老了許多?”

屋內一時寂靜無聲,李清妙還未顧得上擦眼淚,便先與程隐澹相對無言。

程蕭疏已然爬起來,問剛踏入屋內的人:“三哥怎麽成黑鬼了?說要帶我去天守節,又耍賴?”

他語氣如常,是在兄弟姐妹中間霸道慣了的,但聽着就是哪哪都不對勁,程蕭年的步子也頓在原處。

這期間程蕭疏掃視一遍屋內布置,神情看着有些迷惘,李清妙總算回過神來,将他摁下:“你好好躺着,亂動做什麽?”

程蕭疏不願,只低頭看看自己的手,終于問:“現在不是新昌七年麽?”

他說話的同時,應亦骛心下也一緊。

新昌七年,可不就是他在天守節第一次見到這人的那年?他表現如此異常,又問是否是新昌七年,莫非他……

偏偏這時程蕭疏擡起眼,剛好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應亦骛,臉上那點對待親人時獨有的溫和瞬間退去,轉而變成那副令人讨厭的不可一世的模樣,冷漠到恍若素不相識般:“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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