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章

教裏的日常事務已經上了軌道,我每日的大半時間都是呆在我的居所的。甚少見外人,除了越供奉每兩天過來給我換藥。我什麽也不想要,什麽也不想做。我每天都是對着園中的蓮池發呆——我娘親最是喜歡這樣高潔的花,而我已是再不配了。我最近常想起小時候,想起爹爹和娘親,但偶爾,也會想那個孩子怎樣。那樣慘烈的景象,他到底是給吓住了吧……他就這樣去了的話,也許也是好的吧~~這樣的世間,自來不是讓幹淨的人活下去的……

但是有天越供奉來換藥之後,跟我告了罪。說了他的孫子醫術很是好的,他自己最近身子撐不住,想讓他的孫子來替我們換藥。我心裏想着,那孩子,竟是好了嗎?

我允了他。那孩子那日曾救過教中的許多人,旁的教衆自是不會不願的,這話只是問我的。而我,我也想見見他。我最近是越來越不曉得活着下去是要做什麽了,我想見見那個哭聲中與我有着相似的悲哀的孩子,那個曾替我哭出眼淚的孩子。我想知道,他是為着什麽,竟然從病裏挺了過來。

他來那日,一入園子的時候,我便察覺了。但我還是坐着,我不想動。

他順着我留下的指引,找到了湖堤邊。我還是沒有動。也沒有開口說話。

他卻也只是跪下了,也沒有請安問候,只是一言不發的候着。

空氣靜默着,我坐在那裏,等着他開口。

風是有些大的,吹了我的發,我的衣袖。風裏有蓮香送過來。這時候本來是很靜谧的。但我卻無端的心煩了起來。我看着這一池的蓮花,似乎都在嘲弄着我。

我毀了蓮池。只頃刻間,滿池開得正好的蓮花,就變成了漫天零落的花瓣。那麽高潔的有氣韻的花,那麽容易就摧毀。

我心中止不住的冷笑。

轉頭,去看沉默着的他。這樣污濁的世界,這麽幹淨容易摧毀的人,為什麽要留下來呢?為什麽不就這樣去了呢?

我卻只對上了他的眼,幹淨的,憂傷的,但又堅持的,無所動搖的眼睛。那雙眼正看着我,不是敬畏,不是厭惡,不是嘲笑,不是可憐。沒有親近,也沒有疏離,只是看着我,甚至是帶着贊嘆的,純粹欣賞的。我只覺得我一定看錯了。

我才想起我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說他叫楊一。那樣簡單的名字,如何與他相配。

我想起了那麽有名的《愛蓮說》,娘親以前閑暇時總是要讀的。我卻再無法接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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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你就叫楊蓮亭吧……”“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我是再不能了。就讓你繼承蓮的宿命吧,就讓我看你,怎樣的“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吧……

那以後,蓮池就再沒有複種了。我已經這麽髒了,是再不配與蓮相對了。我不禁會想,世人甚愛牡丹的原因,是不是因為蓮并不是那樣輕易就有資格愛的?

我許了那孩子——楊蓮亭可以随意面見我的權利,很奇怪的,你無法再延續的命運,你卻想要看着有人可以走下去。

但他卻并沒有再來。我是有些失望的,盡管我已經了解。

聽越供奉說他的孫子開始學他之前都不怎麽碰的毒術了,這是蓮與世抗争的努力嗎?我讓仆從把歷代教中積累的厲害的毒藥配方,經由越供奉,給了他。

他後來演習毒術很刻苦,他在适應這個世界,卻沒有妥協。我很高興。

他常常上黑木崖,但是卻并不是來見我。而是陪着任我行的女兒玩。任我行的女兒,我記得是叫任盈盈。我本來想要讓她慢慢死了的,但是他喜歡她,所以我讓她活着了。

我的武功愈是精深了,我每日就是練武或者繡牡丹。我常常煩悶的想殺人——每當我在既非男又非女的身份中糾結。當練武或者繡花都無法讓我排解心緒的時候,我便會去看他和任盈盈玩耍。

他對任盈盈很好,給她講故事,帶她做游戲,送她各種玩具。我看在眼裏,忍不住的,羨慕任盈盈——盡管她還只是個無知的孩童,而我,我是“武林第一人”的東方不敗。

我想要更靠近他,像任盈盈一樣近,甚至比她還要近。只有他,看着我的時候,就只是單純的看着我的。我想在他眼中,找出我究竟是怎樣的。

但是他似乎并不想多與我相處。我是失望的,卻不沮喪。我是東方不敗,天下第一的東方不敗。沒有什麽是我想要而得不到的,我想要他,但我并不想強迫他。我可以打敗任我行,也可以贏得他。

我開始對任盈盈的漸漸親近起來,我封她做神教的“聖姑”,我會耐着性子的哄她。小孩子是很容易哄的,其實他也是個孩子。他果然因此而漸漸的也同我親近起來。他坐的離我越來越近,他開始不再僵硬客套的對我笑,他從家中帶來的吃食開始變成雙份,他送任盈盈禮物時,也會送給我一份——盡管那不過只是很廉價的銀簪,或者香粉。我很開心。

但不是因為這些。

我是再也無法做男子了,但我也不是真正的女子。所以我常常糾結着,無法搞清,我究竟,是什麽東西。

但他卻是并沒有猶豫的,很自然的就把我當做了“女子”。盡管我不知道為什麽,但是我在他眼中是很正常的有着性別的,而不是不男不女的怪物。

我不知道我是男是女,但是他為我選擇了性別。

他當我是女子,那我就是女子吧。

我開始心安理得的穿女裝,戴首飾,塗胭脂。我不再有無可名衆的焦躁。

甚至,我的心裏是因此而竊喜。

多好啊,我想要的那個人,他是個男子,而在他眼中,我只是很簡單的一個女子。

他漸漸開始住在黑木崖上,開始只是偶爾留宿,後來卻是長期住下來了。

我讓人在在我的園子給他安置了房間,他并沒有拒絕。

他也并不拒絕,我做給他的荷包、衣服,還有我為他親自下廚做的吃的。

然後,他開始習慣我握他的手,我從偶爾到經常的靠他的肩休息。雖然,他什麽也沒有說,我并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為我是教主所以從不拒絕,但我還是想要說服自己,他也許是有一些喜歡我的,即使只有微不足道的一點點。

他在園子裏的時候,也從來不放松學習毒術。我想要交他一些他可以學的武功,但是他拒絕了。我只好找了一本極好的內功書給他。修習內功對他的身體是有好處的,這樣,我至少不用擔心,他會比我先老去——盡管,我其實也并不清楚,他是否願意陪我那麽久。

他開始練了內功,我本來還想要用別的一些什麽理由,比如更好的了解人體脈絡,或者可以逼毒之類的來說服他的,但是卻并沒有用上。我知道他并不曉得我讓他學內功是為了什麽的,但我還是忍不住的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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