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三個世界

第三個世界

第二章

太和宮外,晨曦薄霧之中,穿着各品級朝服的官員三三兩兩聚集在門外,等候宮門開啓。

此時天光未明,又兼起了一層厚厚的霧氣,春寒料峭,一些官員借着霧氣遮掩小幅度搓手取暖。

一名身着靛藍朝服的低品級官員邊搓手邊和同伴耳語:“我觀今日晨霧厚重,想必聖上又要罷朝,将朝議交由右相主持。”

同伴深深嘆了口氣,自嘲道:“即便是晴日當空,也未見陛下勤于早朝。也罷,粗鄙陋顏,怎比得上美人溫柔鄉使人沉醉。”

他這是在明晃晃嘲諷右相獻美蠱惑聖上。

“張兄,慎言。”

離他們數十步之外,身着繡仙鶴正紅官服的長髯官員正是當朝右相,宮中舒妃娘娘之父。

本朝三日一朝,二十一日一沐。可自從今上登基以來,上早朝的次數竟屈指可數,除卻兩位輔相及朝中重臣,他們這些小官鮮少能得見天顏。

晨鐘敲響,宮門緩緩打開,官員肅容列隊,排成兩列沿兩側漢白玉臺階入殿。

正殿之中,帝王垂袖高坐,衆臣皆驚,山呼萬歲。

岑瑤輕輕擡手以做回應,視線在右相閃過詫異的面龐劃過,唇角勾起不明顯的弧度。

狗皇帝沉迷美色又生性憊懶,十次早朝能親臨一次,任由右相掌握朝議大權,實打實的昏君。

岑瑤自幼随父皇參與朝政,即使身居異世,她的才華和抱負不容許她困于小小宮闱之中。既然皇帝昏庸無德,她不介意取而代之。

想到這,岑瑤單手支住下巴,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故作疲态,“諸位愛卿,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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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合上眼眸,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這讓一些因皇帝難得早朝而驚喜的臣子大感失望。

“臣有本啓奏!”一官員出列,聲音铿锵有力,嗓門之大岑瑤懷疑太和殿都在晃。

此人正是早前在宮門前被喚做張兄之人,時任禦史臺禦史,性情剛直,眼中容不得沙子。

他慷慨陳詞,字字直指天顏:“臣風聞陛下與麗妍二嫔夜夜笙歌,飲酒作樂,不知節制。聖上貴為天子,當為萬民之表率,此番沉溺女色荒廢政事,實乃棄堯舜而效纣桀,長此以往,大周江山危矣!”

言罷張禦史以首扣地,再擡頭額間鮮血淋漓,說出這番話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不是第一個死在陛下手中的禦史,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

大殿中安靜得落針可聞,右相老神在在立于文官之首,良久,岑瑤輕笑一聲,打破安靜。

她單手支着下巴,笑眯眯地,絲毫沒有被冒犯的憤怒,“說得好!麗嫔妍嫔狐媚惑主,朕早就看出來她們不懷好意,竟敢對朕用藥,朕的能力豈容蔑視。傳朕旨意,麗嫔妍嫔褫奪封號,原路送回。”

岑瑤指着侍立的內侍,“愣着幹什麽?快将張禦史扶下去,請太醫好生診治。”

福全被岑瑤打了板子,卧床不起,小太監第一次跟随皇帝上朝,聞言手忙腳亂去扶人。

張禦史退下後,岑瑤轉頭看向右相,“她們總歸伺候過朕一場,送回右相府後留口飯吃就成。下次右相要擦亮眼睛,給朕挑個好的。”

右相叩首告罪,皇帝的話看似荒唐,又似乎綿裏藏針,指責他故意獻上心術不正之人蠱惑君主。

且今日随皇帝上朝的不是福全,而是陌生面孔,莫非皇帝察覺到什麽。

右相心中驚疑不定,心下思量下朝後往舒妃處遞信,面上卻擺出一副惶恐不能自勝的模樣。

岑瑤輕飄飄将此事揭過不提,仿佛方才差點血濺金銮殿的緊張氣氛只是幻覺。

右相暗中使了個眼色,又有一名官員站出來啓奏,說得卻是定威将軍岑元山即将班師回朝的事情。

上一世岑瑤的父兄平定西北匈奴之亂,保住邊境至少二十年安穩,立下赫赫戰功,岑瑤的二哥甚至還因此身中箭傷。

皇帝卻聽信小人挑撥,擔心岑家父子功高蓋主,岑元山班師回朝之日,非但沒有給予嘉獎,反而找了個由頭卸了岑家父子的兵權。衆人皆知岑家失了聖心,堂堂功勳之家卻門庭冷落。岑家二哥未能好好休養,留下腿疾。

沒有娘家助力,原主在宮中形勢更是雪上加霜,舉步維艱。

岑瑤神情冷凝,這一次,某些人注定要失望了。

她擡起頭,環視群臣,眼神銳利,有那麽一瞬間右相在皇帝身上看到不容忽略的帝王威勢,轉瞬又消弭于無形,皇帝還是那個被酒色掏空身體好拿捏的無能昏君。

端坐在龍椅上的皇帝露出一個懶洋洋的笑容:“岑愛妃的父親回朝,愛妃得知定然欣喜萬分,好事,大辦。”

拒匈奴于關外,赫赫功勳,皇帝關心的卻是後妃的歡喜,荒唐。

衆臣交換眼神,心領神會,這位岑娘娘定是陛下新寵了。

宮中新寵周構從熟悉的龍榻醒來,早先在月華殿冷床冷被的苦楚一掃而空,連帶對識情識趣的岑嫔心生幾分好感,琢磨着等到身體換回來可以饒岑嫔一死,灌點藥做個活死人,使她口不能言耳不能聞目不能張,這段秘辛自然無從傳出,他皇帝的尊嚴得以保留。

周構剛走進月華殿就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绫羅綢緞,古玩玉器,珠釵步搖,異域稀罕的珍玩寶物...各種令人眼花缭亂的賞賜如同連綿的河流湧入月華殿,直到月華殿堆得滿滿當當,送賞賜的隊伍還有數十米之長。

後宮衆人無不交首接耳,議論紛紛。

為首的大太監展開聖旨,宣讀皇帝的旨意。

周構不想下跪,被身側告喜的太監宮女強按着下跪接旨。

他看着滿室華光璀璨,內心複雜,岑瑤把他的私庫掏空了!

一道嬌軟女聲吸引了周構的注意,宛如仙音入耳,周構眼前一亮,身着淡色宮裝的女子在宮人攙扶下款款走來,身姿婀娜宛若風中柳,含羞帶怯惹人憐。

“愛妃...”周構眼中浮上癡迷之色。只見舒妃在離他兩步之遙的位置立定,周構神思蕩漾,骨頭酥了半邊,但聽美人櫻唇輕啓,聲調婉轉若莺啼,“岑妹妹。”

周構當場僵直,宛若兜頭澆了一盆涼水。

舒妃見“她”呆滞的模樣,眼神中閃過輕蔑之色。

舒妃的大宮女眉梢高高挑起,聲音刻薄:“岑嫔娘娘,見了舒妃娘娘還不行禮?”

周構貴為九五之尊,,區區一個宮女他還不放在眼裏:“放肆!主子跟前有你說話的份嗎,還不退下!”

他轉過頭色眯眯盯着舒妃,捏住對方纖纖玉手把玩,舒兒生性善良,又容易心軟,才容得刁奴放肆,這等糟心的奴才合該早早打發。

周構剛要開口,只覺眼前黑影閃過,身體被巨大力道掼得摔倒在地,右側臉頰火辣辣地痛,半邊臉頰瞬間高高腫起。

怒火竄至頭頂,周構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左臉頰又挨了一巴掌。

這一巴掌扇得他兩眼直冒金星,不知東南西北,好半天才緩過神來。視線裏一雙繡鞋踩在地上,鞋頭綴着一顆通體圓潤的珍珠。

周構記得,這是他賞賜給舒妃的。

頭頂傳來的聲音一如既往婉轉動人,又帶着絲絲輕蔑,“人吶,只想着攀高枝,卻不明白這高枝不是誰都能攀的,一不小心踩空,命就沒了。”

周構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他記憶裏溫柔多情宛若白蓮花般嬌柔美麗的女子撕破僞裝的面具,變得面目全非。

被欺騙的憤怒和震驚在心底交織翻湧,周構只覺天昏地暗。他約摸記起自己曾短暫寵愛過的幾個妃子,都是在得寵沒多久後就因為各種原因生病毀容。

宮中美人數不勝數,少了一個還有下一個,因此他除了短暫惋惜,從未在意過。自始至終舒妃是宮中唯一能盛寵不衰的妃子。

想明白一切,他手指顫抖,咬牙切齒,“毒婦,朕掐死你!”

周構沖過去卻只來得及撲到舒妃的裙擺,就被力大無窮的老嬷嬷制住,他拼命掙紮:“放開朕!大膽奴才!小心朕要了你們的狗命!”

舒妃掩帕後退,神情厭惡,“岑嫔瘋了,快帶走。”

正當此時,有太監高聲唱和:“皇上駕到!”

周構心中一喜,卻見方才一臉惡毒的舒妃仿佛瞬間化身雨中飄搖的小白花,妙目沁淚,撲進岑瑤懷中,“皇上,臣妾好害怕。”

周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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