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琴酒和黑衣組織那些亡命之徒并不一樣,是個很标準的意大利黑手黨,盡管他一向不屑和西西裏那些混蛋相提并論,也改變不了這個既定的事實。

兩人十二年前在意大利西西裏的黑手黨學校相遇,三年後畢業一同回到日本,亂步對那段時光的記憶已然模糊了,但漫長的時間讓他習慣琴酒的存在。

他們沒有從屬家族,自認已經不是獨行俠的琴酒也從沒用“首領”來稱呼過他,自然也并不以守護者自居。

但意大利陰魂不散的前同僚們卻總喜歡給他們扣上這樣的關系,導致琴酒在離開之後,對故鄉的厭惡越發濃重了。

亂步了解琴酒有時候勝過于了解自己,畢竟他自己身上還有不少搞不清楚的東西,但琴酒卻和每一個擁有岚屬性火焰的守護者一樣,不吝啬于在首領面前坦誠。

即使大部分人在亂步眼中根本不存在秘密。

兩人或許是西西裏人眼中最奇怪的關系,首領沒有首領該有的威嚴,守護者也沒有應有的分寸感。

過度的插手和以下犯上在西西裏人看來是一種背叛的先兆。

比如琴酒在組織裏日漸蓋過阿斯蒂的名聲。

目光短淺的人或許會認為那是琴酒和阿斯蒂不和的證明,心機深沉的人或許會認為琴酒是阿斯蒂豎起來吸引火力的靶子。

實際上呢,只是因為組織最近幾年的任務越發趨向于單純的打打殺殺,指派到阿斯蒂這個代號下的任務完全沒有任何技術含量,根本不需要亂步參與,琴酒自己就能全部搞定。

亂步已經清閑得有些無聊,最近幾年很喜歡接觸一些新奇事物,做點超出常理的事。

指了個卧底來保護自己也算其中之一,畢竟他們可比尋常那些只知道喊打喊殺的組織成員有趣多了。

亂步知道蘇格蘭會在三分鐘後回來,琴酒上膛的伯-萊-塔并不會被扣下扳機,索性蹲在別墅門口沒動。

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眼,柿子樹被曾經的園丁養得很好,此時新芽噴薄,枝杈交錯間在草地上落下繁雜的陰影,一只飛燕落入院中,從草坪上銜起枯死的短枝,翅膀一拍,又飛遠了。

亂步瞅了瞅院子裏光禿禿的草坪,總覺得好像缺了什麽。

片刻,亂步輕輕“啊”了一聲,想起來了。

伏特加走之前,他本來想叮囑他在院子裏架秋千,但因為有獨眼大叔的算計橫插一杠,他就把這事忘了。

恰好這時,蘇格蘭拎着裝着藥的袋子回來了。

亂步打量他一眼。

衣着完整,身上沒有槍傷,呼吸有些急促,是跑回來的。

琴酒很有分寸,還沒有對他的新苦力下手。

蘇格蘭表情了然地看着活蹦亂跳的亂步,并不需要過多解釋就已經猜出了端倪。

琴酒那輛保時捷實在是太有代表性了,擦身而過的時候蘇格蘭還敏銳地感覺到了殺氣。

唯一有點疑惑的是,亂步康複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快到會讓他懷疑亂步是不是在裝病。

但更多的時候蘇格蘭更會懷疑的是,亂步是不是有讀心術。

因為亂步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很不開心地問:“亂步大人怎麽可能裝病啊?剛剛來的醫生雖然是個色狼但醫術很厲害啦。”

亂步看人的角度其實很極端,對于真正有實力的人,亂步從來不會吝啬誇獎,比如夏馬爾的醫術,蘇格蘭的廚藝,或者是琴酒的槍法,都得到過亂步的盛贊。

蘇格蘭不知道自己在亂步心裏的地位已經能和熟人相提并論了,即使他們才剛剛認識。

但是文字資料對于亂步來說比切實的相處更容易了解一個人,他從資料中能得到的信息比無意義的社交更多。

很久之前有人告訴過亂步,當想要自保的時候任何手段都不卑劣,借着弱點挾制敵人,就能成功地讓敵人潰不成軍,自己卻不用耗費一兵一卒。

不過很可惜,亂步不記得是誰這樣教他的了。

蘇格蘭的弱點也很明顯,他是個理想主義者,在執行任務時傾向于選擇對所有人都完滿的方式。

亂步判斷在卧底身份暴露之前,蘇格蘭對他産生殺意的概率基本為零。

畢竟一個看起來還可以回頭,或者說被策反成為內線的高智商天才,怎麽看都還有些利用價值,能少殺一個人并拿到最大化的好處,很明顯策反他才是蘇格蘭會選擇的道路。

所以他會對蘇格蘭肆無忌憚地提出一些很離譜的要求。

“蘇格蘭,我們來架秋千吧。”

剛剛升遷的蘇格蘭顯然有些不太适應別人以代號稱呼他,有一瞬間的愣神,停頓了幾秒才接上話。

“嗯?你想在院子裏架秋千嗎?在草坪上?”蘇格蘭呼吸逐漸平穩下來,他不再提亂步生病的事,拎着藥品向屋裏走去,準備把沒拆封的藥品放到醫藥箱裏,總覺得以後還能用得上。

因為發覺醫藥箱的存貨比較少,他還買了不少家用藥品備着,和那些五大三粗的組織成員相比,蘇格蘭的确多了很多耐心。

此時他也提出了至關重要的問題:“亂步你,有準備架秋千的工具嗎?或者材料?”

亂步很納悶:“需要準備材料嗎?不是打個電話就會有人來安裝的嗎?”

他并不覺得在院子裏架個秋千有什麽難的,伏特加跟在他身邊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打個電話,然後滿足亂步所有的無理要求。

因為背後有琴酒的支持和屬于阿斯蒂的小金庫撐着。

亂步認為蘇格蘭完全可以做到和伏特加相同的事,畢竟公安的底子還是很雄厚的,又十分看重這次的卧底行動,估計也會盡全力滿足蘇格蘭的要求。

但聽到這話的蘇格蘭手指一抽,手裏裝着藥品的袋子差點掉了。

“如果你說的是和家裝公司下單的話,據我所知,沒有預定最快也要三天後才能安裝哦。”

蘇格蘭完全沒有get到亂步這個要求的深意,作為零組織這一屆最謹慎的那個,他會在卧底過程中盡量避免頻繁和自己的上線接頭。

而現在,他只是一個剛得到代號的底層組織人員,進組織的僞裝身份是為了錢不擇手段的亡命徒。

蘇格蘭當然不知道亂步會給他放水,只知道自己不能因為這點小事暴露。

亂步跟着蘇格蘭進門,看着他收拾醫藥箱,還是不想放棄:“可我今天就想要唉。”

蘇格蘭嘆了口氣,說:“亂步,就算今天架好了,刷塗料上油漆,會有化學殘留,沒辦法立刻用上的。”

先不說自己忙前忙後跑了幾個藥店回來連口水都沒喝上,就說他要怎麽徒手在院子裏短時間架好秋千,這就是個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務。

早在回別墅的路上,蘇格蘭就切實體會到了亂步那天馬行空的想法,說得好聽叫思維跳脫,說得不好聽叫任性妄為。

但亂步是誰,如果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達成目的,只要他想,沒有他做不成的事。

除非底下的人不配合,或者執行命令出了差錯,所以亂步更喜歡聽話的下屬。

想在院子裏現場搭秋千還要架完即刻就能用上,只需要滿足兩個條件,一個是要有任勞任怨的苦力,另一個是要有立刻就能投入使用的足夠的材料。

苦力已經有蘇格蘭了,材料的事雖然有些麻煩,但也不是拿不到。

亂步撐着臉頰指點:“街角第一家鄰居剛剛經歷過裝修,肯定有剩餘的材料,蘇格蘭,買過來我們就能架秋千了。”

雖然他說得很輕巧,但他知道那家的主人是個有錢的自大狂,向來用鼻孔看人不說,對所有人都一副很神氣的樣子,好像有幾張鈔票是什麽了不起的事一樣。

想從這中人手裏弄來材料,估計要被嘲諷,亂步才不想站在別人家門口被指着鼻子罵窮鬼,于是沒有告訴蘇格蘭其中的隐情。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因為架個秋千就被迫和工作能力極差的日本警方打交道。

黑發青年笑眯眯地,藏起一雙可能會透露出心虛的翠色眼眸,不讓蘇格蘭看出些許端倪。

索性蘇格蘭是個很聽話的下屬。

整理好藥箱的蘇格蘭聽着亂步的分析無奈地嘆了口氣:“下不為例。”

亂步很滿意地點頭,在沙發上坐直,慢吞吞地招財貓式揮手:“早點回來哦。”

他已經等不及要看到院子裏架起秋千了,從上次和君度橙酒去北海道度假,在孤兒院的院子裏看到那個大型秋千開始。

亂步喜歡那個秋千,好像很久之間自己也曾經擁有過似的。

但他卻不喜歡那裏的氛圍,每一個人都活得那麽無力,像麻木的水草一樣随波逐流,在冷漠的環境裏整日怨怼。

那會讓亂步想起自己少年時曾經四處碰壁的時光,社會仿佛成年人鋪就編織的大網,讓懵懂的少年在其中流離。

但他現在從網中掙紮出來了,即便他選擇的是一條不為常人所接受的道路,手段同樣并不那麽光明,可已經足夠了。

如果注定要有人為此犧牲,那選擇別人才是最優解。

亂步在沙發上翹着腳,心情愉快地哼着不知名的西西裏小調。

片刻後他起身走到院子裏溜達了兩圈,在院牆與柿子樹的陰影之間來回跳躍。

一如亂步所料,蘇格蘭與他那親和的外表相對應的,是宛如bug一樣的社交能力。

在亂步第二十一次向門口張望時,蘇格蘭帶着材料回來了。

幾根鐵管和麻繩背在身上,手裏還拎着綁了幾塊木板的工具箱,臉上依舊是十分和善的笑容,好像事情進行得很順利。

但亂步還是從蘇格蘭淩亂的衣衫,略微沾濕了的衣服,嘴角下撇十度的微笑,判斷出了事情經過。

亂步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語道:“竟然是用這種方法解決的嗎……”

不愧是公安出身的蘇格蘭,居然把殺了妻子之後準備抛屍的原主人制服,搶走了材料,還順手報了個警。

因為蘇格蘭聯系的是自己的上線,估計不會有人來找亂步麻煩了。

亂步得到了秋千,日本警方得到了業績。

一切都很完美。

突然對日本公安的工作能力又有些信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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