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蘇格蘭其實一直用餘光關注着更衣室門口,但是亂步一直沒有叫他,他也就壞心思地沒有主動過去,這算是混熟了之後偶爾會有的小打小鬧。

但片刻後他就為自己惡作劇的做法後悔了。

蘇格蘭眼睜睜看着拿了亂步棒棒糖賄賂的小男孩跑到他的身邊來,脆生生地叫了一句:“爸爸!”

頓時周圍本來很有興致的女人都是表情微變,一臉“沒想到都有孩子了還出來釣凱子真是渣男”,幾人都默契地翻了個白眼,随後一哄而散。

剛滿二十六·未婚未育·戀愛都沒談過·蘇格蘭:“……”

蘇格蘭無奈扶額,轉身向造謠的亂步走去。

亂步完全沒有做了壞事的自覺,對着蘇格蘭比劃兩下:“蘇格蘭,我的吊墜呢,我一直放在口袋裏的。”

蘇格蘭想了想,問:“是昨天你洗澡前拿出來放到洗手臺上的那個嗎?”

見到亂步點頭,蘇格蘭變魔術似的伸出左手,掌心裏正躺着一個帶着貓咪吊墜的銀色項鏈。

吊墜精致的底托上,銀白色的貓貓團成一團,半睜着青色的眼眸,詭異地能讓人看出一絲冷漠和不屑。

“啊,你果然帶着。”亂步接過來,想戴到脖子上,可惜第一步就卡住了。

這條項鏈的鏈條有些太細了,後方的扣鎖兩只手指捏着都會打滑,亂步剛捏起來就放棄了。

他只試過暴力拆掉鏈條,不太擅長做這種精細的活計,何況還是環到身後盲戴。

蘇格蘭把項鏈接到手裏,示意亂步別動,扯着鏈條兩端環上亂步的脖頸。

這是個有些危險的動作,頸部對任何人來說都是致命的弱點,蘇格蘭不意外地發現亂步頸肩的肌肉條件反射地緊繃起來。

項鏈冰涼的觸感似乎加重了這種不适,亂步忍不住皺眉催促:“快點啦。”

時間太長亂步估計會忍不住把蘇格蘭推開,這種弱點被威脅的感覺讓他呼吸急促。

蘇格蘭手腳麻利地挂好了項鏈的鎖扣,亂步立刻拉開了距離。

他摸着脖頸泛起雞皮疙瘩的皮膚覺得有些不适。

蘇格蘭假裝沒有發現他的異樣,開口調侃:“亂步,會游泳嗎,要不要買游泳圈?”

亂步轉過頭氣憤地擡手對他指指點點:“當然會了!”

“那游泳圈呢?”蘇格蘭問。

“買!”亂步立刻答道。

蘇格蘭一臉了然,在亂步說要去海邊不僅踩水還要游泳的時候他就猜到了。

亂步這種懶散的性子怎麽可能在海水阻力下費力氣去游什麽泳呢,在海面上當海漂還差不多,完全不用自己出力嘛。

兩人回到被宰過一次的海邊商店,憑借蘇格蘭并不成功地砍價技巧,從臨時看店的女店員手裏低價買到了亂步喜歡的小黃鴨游泳圈。

亂步推測砍掉的價格全靠蘇格蘭這張帥臉,女店員全程視線沒從蘇格蘭的臉上離開過,相當熱情直白。

不過亂步對這些不感興趣,他抓起小黃鴨游泳圈,把它套在身上,向着沒什麽人的地方走去。

蘇格蘭在他身後慢悠悠地跟着,目光卻猛地一凝。

只見亂步沒有被游泳短褲包裹的小腿上,膝蓋裏側有兩道切口混亂的傷疤,看起來像是以非專業的手法切割開皮肉,但卻進行了很好的縫合。

這還不算完,亂步的小腿中段還有個十分明顯的疤痕,作為一個和常年和冰冷槍械打交道的公安,他十分清楚的知道那是子彈擊穿腿部留下的傷疤。

而從亂步過多的走動就會喊疼的狀态來看,這兩次受傷顯然有些重,給亂步留下了幾乎不可逆轉的後遺症。

蘇格蘭呼吸都有些遲滞了,他盯着亂步的傷疤,直到海水将其沒過,模糊後遮掩下去。

他想象不到究竟是什麽樣的經歷,能讓亂步這樣一個放在任何組織甚至都要奉為上賓的存在,身體受到這種程度的損傷。

不同于蘇格蘭此刻有些沉重的心情,亂步覺得輕松極了,溫熱的海浪卷着些許泥沙拍打着小腿,海風打在身上很舒服。

如果浴場裏的人再少一些亂步或許會更開心。

他帶着蘇格蘭沿着海岸線走了很遠,精挑細選了一個浴場邊緣,估計是因為距離救生員的高架有些遠,這邊人少,只有小貓三兩只。

亂步滿意了,跑了幾步便躍進海裏。

但正如蘇格蘭所想的那樣,別指望他會在海面上游泳,那可太費力氣了,随着海浪飄着就不錯。

蘇格蘭拿他沒辦法,只能跟在邊上,他沒下水,在沙灘海水沒過腰部的地方站着向亂步的方向眺望。

他其實很想在亂步的游泳圈上拴上繩子,最好貼在亂步邊上以防不測,可惜亂步不同意,覺得那看起來太傻了。

亂步閉上眼睛,任由自己飄在海面上,海水拍打着他裸露在外的身軀,思維逐漸放空,遠近幾米內的嘈雜都在逐漸平靜的心跳聲下遠去。

忽然,他感覺到小腿有一股拉力,将他用力往水下拽。

聲音驟然砸開他身邊沉靜的屏障,狠狠鑽進他的耳朵,但他來不及思考,耳邊就是又一聲驚呼:“亂步——”

是蘇格蘭。

亂步從游泳圈的空隙裏掉了出去,猛然被拉進了水裏,一入水就嗆了兩口,鼻腔裏像被火撩了下,泛起細密的疼痛,讓他本能的屏住了呼吸。

有人抓着他的腳踝,将他往水裏拽去,而且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不斷掙紮,可惜越掙紮就越将兩個人往更深的海裏推去。

好像一種刻進骨子裏的求生本能,亂步哪怕大腦有片刻的空白,身體也立刻做出了反應,他一把拽下脖頸上的吊墜,按下開關,貓咪吊墜的側方彈出五六厘米長的刀刃。

如果是水草或者繩索之類的東西立刻就能割斷——

他向下方看去,在水裏睜開了眼睛,等看清楚抓住他腳踝的東西,動作停頓了一瞬。

不是水草,不是繩索,也不是深海水怪之類的超自然生物。

是那個在冰激淩店門口嘲笑他一把年紀還喜歡吃冰激淩的小男孩。

男孩此時一臉驚恐,一只腿僵着不動被茂密的水草纏在其中,另一條腿拼命蹬踹,同時另一只空閑的手也搭了上來,死死扒住亂步的一條腿不放。

漆黑而密集的水草群像是在深海裏張開的大網,不知道什麽時候繁衍到了景區的海域,還沒有被管理人員發現,此刻只要再過一會兒,就能将這看準的獵物收入囊中。

窒息的感覺并不好受,還會緩慢侵蝕人的理智,此刻亂步大腦飛速運轉,他必須讓自己在三分鐘內上浮,否則以他的肺活量很可能會有休克的風險。

這種情況下他改選擇的最優解應該是立刻讓男孩松開扒在自己身上的手。

現在最好的辦法是踹開男孩的頭,這一擊一定要快要狠,讓男孩立刻吃痛松開他,攻擊太陽穴會是最佳選擇,很可能會讓男孩立刻陷入昏迷,失去意識自然就會松開亂步的腿了。

然而看着男孩痛苦的神情,在深海中漆黑水草的背景下,男孩的面容在亂步的視線裏慢慢扭曲變形,最後成了少年時期亂步自己的臉。

濃稠的黑即将要吞沒掉少年的身影,那軟弱痛苦不堪的孩子,就是曾經無路可走的他。

漸漸的,那痛苦的表情消失了,逐漸變成了平靜淡漠,甚至有些許譏笑和嘲諷。

好像在嘲笑他就這麽将自己的一部分抛棄,藏進過往的泥潭裏全部忘卻。

眼前仿佛晃過一個穿着和服的背影,是個銀發男人,牽着另一個少年的手,背對着他,越走越遠。

亂步被這個畫面刺痛了眼睛。

——不。別丢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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