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更】
第二十三章【一更】
但和以前每一次見面的時候不同,之前的君度橙酒只是懶散,不像今天這樣看起來有些疲憊。
亂步隔着很遠一段距離就像織田作之助招手:“織田作!簽售會開始了嗎?”
織田作之助帶着些許歉意地對亂步說:“抱歉,可能要麻煩你等一會兒了,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簽售會的時間延後了,你們可以先到一樓的咖啡廳等。”
“唉——我讨厭咖啡味。”亂步有些嫌棄地說。
織田作之助安撫道:“那家咖啡廳裏基本都是甜點的味道。和我去簽售現場的話,人會很多很嘈雜,還是去那邊等一會兒吧。”
亂步勉為其難地答應了,只是叮囑道:“開始之前一定要通知我!我可是你的第一個讀者,簽售會當然也要做第一!”
織田作之助點了點頭,說:“好。我保證。”
亂步滿意了,找到咖啡廳的位置之後立刻擡腳向那邊走,還拉着長音重複道:“一定要記得提前叫我哦——”
織田作之助:“我知道了。”
織田作之助不愧是比亂步更懂得社交的靠譜成年男性,看着亂步一馬當先地沖向咖啡廳,也不忘跟一旁的蘇格蘭寒暄:“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我還蠻意外的。”蘇格蘭和面前這位組織前輩握了握手。
織田作之助表情平淡,完全沒有在新人面前暴露一層身份的不滿,只是說:“這也沒辦法,怎麽說我也算是在亂步的庇護下才能進行小說創作的,還是希望他能來。”
蘇格蘭明白他的意思,織田作之助一定會邀請亂步前來,而作為亂步現在的保镖兼保姆,蘇格蘭基本會在這段時間和亂步形影不離。
所以,避不開的。
“我很抱歉,我不是有意窺探你的隐私。”蘇格蘭略帶歉意地說。
“沒關系。”織田作之助話鋒一轉,說:“你會被選上,我倒不是很意外。”
蘇格蘭知道,這位有代號的組織前輩明顯知道一些自己不了解的內幕,但織田作之助并沒有打算透露太多。
只是點頭致意,說了句“待會兒見”就離開了。
另一邊,亂步一進咖啡廳就直沖到了櫃臺前,趴在前臺的冷藏櫃邊驚嘆:“嗚哇——好多種——”。
冷藏櫃裏有足足四層各種不同的小甜品,看得亂步眼花缭亂。
雖然他也完全不缺錢,但用別人的錢總會比用自己的更覺得身心愉悅,尤其織田作出的還是自己的稿費。
亂步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
亂步大人用織田作的稿費,四舍五入就是亂步大人也有了稿費用。
怎麽說還是他厲害一點吧?不用費力氣寫什麽小說就能拿到稿費。
亂步大人側身面向前臺禮貌微笑着的服務生,嘴邊一句“各種都來一份”還沒說出口,就被蘇格蘭堵了回去。
蘇格蘭給出的理由十分正當:“畢竟是前輩請客,亂步還是體諒一點吧,聽說最近小說家這個行業不是很景氣哦。”
“哈?就算撒謊也不用說得這麽明顯吧。”亂步表情奇怪地回頭看他。
不過他想了想還是接受了蘇格蘭的提案,“嘛~但是織田作能夠成功也很不容易啦,雖然也少不了亂步大人的幫助。”
“那就只點五塊好了。”
亂步一臉善解人意地說着,然後湊到服務生那裏點單去了。
“這個櫻桃慕斯、草莓紅豆大福、黑森林蛋糕……”
蘇格蘭在邊上看着,覺得十分欣慰。
很好。蘇格蘭在心底為自己點贊,這就是扳回亂步扭曲金錢觀的第一步,雖然看起來杯水車薪,但至少還是有進步的。
這家咖啡廳的點單服務很迅速,亂步點完單,服務生立刻從冷藏櫃裏拿出了相對應的甜品組成拼盤,并且保證是八小時之內的新鮮産品,冰櫃頂上就貼着“假一賠十”的标簽。
服務生:“您可以放心食用,我們店一向是有口皆碑的。”
亂步覺得這家店的老板就比之前那個賣假咖啡的有誠意多了,不過等服務生說完千篇一律的臺詞,他才指着角落裏的芒果慕斯說:“這塊應該是早晨的吧?你應該是在下架的時候落下了吧?”
服務生愣了一下,起初還以為這個黑發青年是在開玩笑,但等低頭看了一眼底托拴着的标簽,這才驚呼一聲,連連道謝:“是我的疏忽,謝謝您的提醒,不過您是怎麽看出來的……?”
亂步解釋道:“啊,這個啊,你們店是用标簽區分每一批産品的吧?雖然吊牌都在櫃臺裏面,但這個挂吊牌的棉繩和其他的相比有點舊了。”
服務生雖然不知道亂步是怎麽在曝光極強的頂燈下看出棉繩的磨損的,但還是十分熱情地自掏腰包送了亂步一把五顏六色的水果糖。
畢竟一次工作失誤扣的錢可比這點小東西多得多。
亂步卻皺了皺眉,拒絕道:“不需要,我不想吃臨期糖果。”
服務生的表情頓時一僵。
亂步沒理會,轉身尋找了一個順眼的位置走過去。
蘇格蘭端起服務生放在服務臺上的甜品拼盤,跟着亂步走到了靠窗的座位。
亂步在沙發座椅上坐下,收到沒什麽誠意的謝意這件事并沒有影響到他的好心情。
他能極其自然的把這些與自己不太相關的小事轉瞬間抛到腦後去。
亂步選擇的這個位置正對着咖啡廳的正門,他坐在位置上牛能看到對面的直升電梯,亂步坐下之後,剛好看到對面的電梯門緩緩打開,一個穿着一身淺藍色西裝的人從裏面走了出來。
男人戴着口罩和帽子,眼神驚恐,腳下步伐淩亂,視線在周圍不斷亂飄,似乎是在尋找什麽人。
下一刻,男人眼睛瞥到了一樓角落裏、門口立着“維修中”牌子的衛生間,立刻奔了過去,中途差點滑倒,看起來腿軟得不行。
亂步翠色的眸子驟然睜大,在蘇格蘭走過來遮擋住視野之後,他有些遺憾地問:“簽售會有很多其他作家的吧?”
“啊,來之前我查過,有幾個大熱作家也會在這裏辦簽售。”蘇格蘭不明就裏,将甜品盤子推到亂步面前。
随即蘇格蘭想起了什麽,對亂步說:“不過還有件趣事,據說這次簽售的作者裏,有一個作者的作品內容有很大争議,招來了很多讀者的不滿,紛紛說要給作者寄刀片,并且還有很多人身攻擊的評論,也不知道那個作者究竟寫了什麽傷天害理的內容。”
“還有傳言說那個作者遭到了恐吓,但沒什麽證據,相信的人也不多。”
“不過聽說簽售會現場的保安數量比往常的還多一倍,是那位作者自己請來的,估計是也很心虛吧?”
“這樣啊——”亂步卻沒有像往常一樣迫不及待地享用甜品,而是拿出手機撥通了織田作之助的電話。
“摩西摩西~織田作?”
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嘈雜,亂步聽得有些震耳朵,稍微将手機拿遠了一點,織田作的聲音下一秒傳了過來。
他問:“亂步?有什麽事嗎?”
亂步有些遺憾地說:“下來吧,別白費力氣了,簽售會開不成了哦。”
織田作聞言,既沒有表現出驚訝也沒有出聲質疑,只是和亂步同款遺憾:“這樣啊,我知道了。很快下來。”
亂步知道織田作說服自己的編輯肯定會花費不少口舌,但讓下屬白忙活一場從來不是亂步會做的事。
亂步拿起甜點盤裏放置的小叉子,不太高興。
不光是織田作很期待這次的簽售會,亂步也很期待,還在深夜給不知道在執行什麽任務的琴酒發去了批複好的假條。
雖然內容是織田作自己寫的,但亂步可是熬着夜第一時間給了批複呢!
現在全白費了。
亂步長嘆一口氣,趴在桌子上,半邊臉都擠壓變形,一副靈魂出竅的模樣。
“甜點也不吃了嗎?”蘇格蘭撐着下巴問道。
“不要——完全沒心情——”亂步一邊盯着門外的電梯,電梯指示屏幕上,紅色的數字不斷跳躍,等到變成“1”之後,織田作從人員有些密集的電梯上走了下來。
織田作之助的衣服在滿員的電梯上因為摩肩接踵出現了不少褶皺,走出來之後一邊整理一邊向咖啡廳的方向前進。
紅發青年雖然全程只顧着整理自己的衣服,但當匆忙從後方走上來的路人差點要撞到他時,卻動作極為自然地避開了。
奇怪的是,穿着黑西裝、拿着公文包的男人本來不應該撞到他,卻在相撞不成的情況下又側了側身,腳下不穩,直接擦着織田作之助的衣袖倒在了他的前方,拿着的公文包都差點脫手而出。
這畫面看起來很像碰瓷,織田作之助表情有些驚訝,下意識就要道歉,但男人卻很快從地上爬起,回過頭和織田作之助對視一眼,應該是開口道了歉。
織田作之助搖了搖頭,繞過站起身的男人繼續走向咖啡廳。
亂步偏過頭,看到那個拿着公文包的男人在大廳裏觀察着什麽,最終視線落在了衛生間門口的立牌上。
“蘇格蘭。”亂步輕喚了一聲,語氣平靜,好像只是随口說的。
蘇格蘭表情疑惑地看向他,靜靜等待着他的下文。
織田作之助腳下的動作很快,在亂步叫出蘇格蘭的代號時已經走到了座位近前。
此時亂步的下一句話卻讓兩人頓時都屏住了呼吸。
“九點鐘方向有個穿黑西裝的男人,他會在一分半之後走近一樓東側的廁所裏,去幹掉他。”
亂步說這句話的語氣有着十分明顯的不虞,稍微帶着一點沒能看到簽售會順利進行的煩躁。
仿佛只是因為事情沒能如願,便任性地做出殺人指令。
亂步翠色的眼眸正盯着一個方向看,蘇格蘭坐在亂步對面的位置上,此時完全無法看清自己身後的一樓大廳裏是什麽樣的情景。
自然也沒有看到,自己身後一步之遙的織田作之助,聽到亂步的命令之後,詫異地挑了挑眉。
這是蘇格蘭第一次從亂步那裏得到如此清晰的殺人命令。
這段相安無事的日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能讓蘇格蘭幾乎下意識遺忘,亂步是個随時有能力向他人落下屠刀的黑衣組織成員。
但蘇格蘭知道,面對這道沒頭沒尾的指令,他沒有任何拒絕的餘地。
中間的停頓不到一秒,蘇格蘭就已經條件反射的給出了回應,甚至嘴角挂上了帶着些許殺氣的微笑。
蘇格蘭站起身,和走過來的織田作之助擦肩而過。
他想不明白亂步下達這個命令的原因。
唯一能與之相聯系上的事情,是亂步篤定這次的簽售會辦不成了,并因此展現出了煩躁和郁悶的情緒。
燥郁的感覺幾乎沒有在這段時間裏出現在亂步的身上,哪怕是寫稿并不順利的時候,亂步都很淡然,仿佛他本身就可以輕巧地面對一切。
但蘇格蘭卻有些明悟,沒出現只是因為沒有與亂步切實相關的事情發生。
一旦出現,亂步的反應是十分劇烈的。
他并不知道亂步所說的是什麽人,又是否有非死不可的罪責,是敵對組織的成員,還是只是單純的平民。
但那個斬釘截鐵的命令卻讓他沒有任何反駁的餘地,他相信,此時哪怕是一絲一毫的破綻都立刻會被亂步捕捉到。
蘇格蘭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那雙藍眸裏也是一派冷漠,甚至走向廁所的腳步看起來也像個并不焦急的顧客。
沒人知道他的心髒此時正在十分劇烈地跳動着。
冷靜,諸伏景光。
你一定能找到一個最折中的辦法,一定有不被迫殺掉平民也能完成亂步命令的方式。
這短短的一段路程極度煎熬,蘇格蘭的內心仿佛正在受到烈火的燒灼,幾乎要讓他覺得喘不過氣來。
他腳下的步速輕微放慢,試圖用這種方式來換取短暫的思考時間,然而他卻只能徒勞地看着衛生間門口,在視線裏慢慢放大。
兩分鐘後,蘇格蘭站在衛生間門口的監控下做出了驚訝又猶豫的表情,片刻他還是推開了衛生間的大門,同時悄悄握緊了拳頭。
一個拿着公文包穿着藍色西裝的男人恰好和他擦肩而過。
那一瞬間,蘇格蘭猛然握緊了拳頭。
蘇格蘭離開之後,亂步注視着他的背影,分神問道:“剛剛是遇見熟人了嗎?”
“嗯,好像是同一天簽售的作家。”
織田作之助一邊回答,一邊在蘇格蘭原本的位置坐下了。
但亂步伸手指了指裏側的座位,說:“織田作,坐那邊,等他回來。”
織田作之助一邊向旁邊挪了挪,一邊問:“你認為他不會動手嗎?”
織田作之助會這麽猜測也是有原因的,畢竟一旦蘇格蘭在這裏動手殺了人,立刻離開案發現場才是最明智的事情,米花大樓裏監控不少,即便再怎麽小心,也必然會留下痕跡。
就算不被第一時間發現案發現場,在這種人流密集的地方,引來警察簡直是分分鐘的事。
所以對蘇格蘭來說,殺完人立刻抽身遁走才是最好的選擇,離開也代表着這次任務的圓滿完成。
但亂步卻十分篤定地說:“等他回來。”
亂步盯着蘇格蘭的背影,問道:“你呢,你覺得他能做得到嗎?”
織田作之助給自己到了一杯免費的茶水,把杯子拿在手上,猶豫着說:“如果是正常的組織成員,應該會做得到吧,但如果是蘇格蘭的話,我覺得他不太一樣。”
說完,織田作之助喝了一口茶水,還是溫熱的,很對得起這家店甜品的昂貴價格。
而亂步點的這些甜品量,明顯和平常大手大腳的性子不太相符,看來蘇格蘭的确是個很有同伴愛的家夥,還知道勸亂步給他省錢。
他并不富裕的錢包應該也不用大出血了。
織田作之助領了這份心意,覺得自己得給同僚說些好話:“不過亂步對他的評判标準也會不同吧?”
“是啊,會不一樣一點。”亂步收回視線,再度趴在桌子上,臉頰擠壓出有些圓潤的鼓包,有些淩亂的黑發擋住了一只眼睛。
織田作之助正想調侃亂步是不是最近被蘇格蘭喂胖了,就聽到了亂步的下一句話:“畢竟是卧底嘛——”
織田作之助聽到這話差點被茶水嗆到。
這人向來比較淡定,情緒起伏比較小,很少有這種失态的時候,但此時他是真切地感覺到了震驚。
可惜除了這點反應,他也只是藍色的眼眸微微睜大,有些許驚訝地問:“你一早知道他是卧底,還把他放在身邊嗎?”
“是啊。”
“……你知道身份暴露會引來什麽後果嗎?”
“當然了。”亂步直起身子,雙手環胸,表情好像說“亂步大人怎麽會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呢”,有些不服氣地給他分析:“第一種,蘇格蘭覺得我的身份不好掌控,選擇殺了我功成身退給組織致命一擊;第二種,蘇格蘭覺得卧底在我身邊能夠攫取到更多利益,所以選擇不出手為了任務繼續潛伏。”
“但是。”亂步篤定地說:“他一定會選第二種,你知道的,我的推測從來不會出錯。”
織田作之助沉默了。
有時候他經常會覺得,組織對于亂步來說還是太過寬松了一些,他身邊的所有人都在默認聽從亂步的命令行事,沒有一個人會對亂步偶爾的有些危險的行為做出約束。
因為大多數時間,他們下屬,是朋友,但不是可以逾越并置喙亂步決定的人。
即便琴酒對亂步的保護細致入微,也不代表着不會出現錯漏。
別人都會認為阿斯蒂算無遺策,即便自己深陷險境也能靠着事前的布置絕地逢生。
自從織田作之助跟在亂步身邊起,亂步一次都沒有失敗過,但是沒有失敗的先例并不意味着以後不會有。
失敗的後果,他們這些人真的承擔得起嗎?
織田作之助嘆了口氣。
亂步不太明白對方為什麽一臉心累,對着他指指點點:“你也想讓他到你的後勤部門工作嗎?阿陣會宰了你的。”
織田作之助聳了聳肩,“我沒有那麽想過。我很惜命的,而且,他也不是那麽沖動的人。”
亂步哼哼着說:“那可說不準哦,哪天看看財政報表說不定就想下手了呢。”
畢竟用琴酒的話來說,阿斯蒂手底下有君度橙酒這麽一個吃幹飯的就行了,多了的話,琴酒估計會看着財政支出發飙。
織田作之助又嘆了口氣,仿佛回到了幾天前,琴酒氣勢洶洶把他從安全屋裏帶走的情形中。
真的不想體驗第二次了。
兩人沒能繼續就這個話題談下去,因為蘇格蘭就如同亂步所預期的那樣,很快回來了。
蘇格蘭的表情有些許凝重,回到座位邊坐下時,問了一句不太符合組織成員的臺詞:“現在這個情形,是要報警還是現在立刻離開?”
織田作之助被“報警”兩個字戳到了心神,估計是個混黑的都不會願意聽到這兩個字。
“發生什麽事了嗎?”織田作之助詢問道。
蘇格蘭一臉無奈地說:“我到的時候,那個人已經死了,很遺憾,兇手和我擦肩而過,但我沒看到他的正臉。”
織田作之助聽完這番話,腦子裏閃回了自己撞到人時的場景,以及亂步對給蘇格蘭的任務目标的描述。
他皺了皺眉,又把蘇格蘭的疑問重複了一遍:“要報警嗎?亂步?”
可惜,他只察覺到有些怪異之處,卻沒辦法向亂步那樣分析出事情的原委,畢竟他真的不擅長推理這種事。
“不用了。”亂步臉上果然沒有半分疑惑,他這樣回答,然後伸手指了指窗外:“已經來了。”
不得不說這個桌位的位置極佳,在亂步的座位上,既能将整個咖啡廳乃至一樓大廳收入眼底,又能透過落地窗,将外面街道上的情景也看得十分清楚。
警笛聲由遠及近,穿過擁擠的車流,領頭的鳴笛車輛一馬當先地停在了大門前。
警察真的來了,但來的時間也太快了,幾乎是前腳剛發生兇殺案,後腳警察就已經趕到了現場,明顯是有人提前報警。
蘇格蘭無奈地說:“這下可能有麻煩了。”
他已經通過走過來的這一段路程壓下了自己過速的心跳,但現在這個奇怪的局面卻讓他陡然警惕起來。
按照正常的為了完成任務的邏輯,蘇格蘭其實可以假裝人是他下的手,在自己身上和現場做出一些痕跡,然後迅速遁逃,之後再和亂步他們會和。
但他猶豫了,因為他認為亂步很大可能會看得出他并沒有動手殺人,并且亂步估計也不會去看死者的死亡現場,這很可能會導致亂步篤定他任務失敗甚至是主動放棄了任務,從此對他産生疑心。
所以蘇格蘭選擇了向亂步坦誠,他坦誠的結果暫時看來還不錯,雖然他的任務失敗了,但亂步并沒有表現出懷疑,似乎早就料到了目前的情況,只是為需要應付警察而覺得不耐煩。
但随之也出現了另一個問題,亂步明明知道很快會有警察趕來,在這個只有正門一個出口的大樓裏,一旦他完成任務,出了門很大概率就會被警察抓住。
為什麽要給他下達這個任務?亂步是在試探他嗎?亂步在懷疑什麽?
蘇格蘭從未在卧底生涯中感受到如此沉重的心理壓力,此時好像有一個看不清真面目的龐然大物矗立在自己面前,時刻敲打着他緊繃的神經。
他甚至忍不住去懷疑自己的選擇是否真的正确,接下來究竟會面對什麽樣的局面。
不過好在,有過長久的訓練和僞裝經歷,蘇格蘭的面上完全沒有顯現出任何異樣。
這讓旁邊的織田作之助更加摸不到頭腦了。
蘇格蘭很淡定,說明他真的不是故意放棄任務的,也十分坦誠,沒打算因為這點小事暴露自己。
亂步也很淡定,好像根本不是在給蘇格蘭什麽艱巨的任務,也對任務的結果并不關心。
織田作之助左右看看,發現擔心現狀的表面來看竟然只有他自己。
想不明白,織田作之助索性不想了,他不是那種能跟得上亂步思路的人,做人就要适當學會放棄,織田作之助很懂這種生存之道。
于是他問了當前最緊迫、也最淺顯的一個問題:“警察應該會找上門來吧?”
其實不用另外兩人回答,織田作之助就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蘇格蘭作為現場的第一目擊者,此時估計走不出警察的包圍範圍,一樓衛生間的門口有監控,警察封鎖現場之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排查監控,蘇格蘭是必定會被警察問詢的,而且很大可能是第一個。
亂步長長地籲出一口氣,整個人都有些萎靡了,“啊,真是的,亂步大人最不喜歡和日本警方打交道了。”
織田作之助擡頭看他:“是因為要想很多理由搪塞嗎?”
亂步否認道:“不,是因為日本警方都是一群笨蛋啦。明明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東西,非要東問一句西問一句,還一直抓不到重點,真的很煩唉。”
在場另外兩人雙雙沉默了,大部分時間裏,他們也屬于亂步口中笨蛋的一員。
索性在亂步的智商碾壓之下,兩人都适應得格外良好,此時心态都格外平穩。
織田作之助發現了華點,突然開口問:“亂步你什麽時候和警方打過交道嗎?在我印象裏好像沒有吧?”
蘇格蘭先回答了這個問題:“前天在靜岡縣就有過交流,不過亂步沒有被問話太久,筆錄時間也比較短。”
織田作之助了然地點頭,但一轉頭又發現了不對。
亂步臉上有着明顯掩藏不住的心虛,嘴上大聲嚷嚷:“就是前天啦,問東問西的,明明能直接找到躲藏地點抓到人,還要費那麽多天。”
蘇格蘭也回過味來,發現了另一處華點:“可是在遇到靜岡的警察之前,亂步你就說過類似的話了。”
兩人同時發覺這好像是個隐藏的秘密,或許是亂步曾經單獨幹過什麽壞事被日本警方逮到了?
蘇格蘭覺得不太對,如果有這種記錄,他在一開始讓上線調查亂步身份的時候就能查到,可事實卻是上線什麽都沒有查到。
織田作之助也覺得不太對,琴酒會明令指示每一個去執行輪換任務的成員,盡量避免亂步過早地暴露在警方視野之下,如果有這種事,當時執行任務的人估計會被琴酒拉出來做典型。
比如以此作為理由發配到哪個犄角旮旯做一堆性價比不高的任務再叫回來,最可怕的是還要沒收一切具有解悶功能的電子設備,只留下通訊設備,恐怖如斯。
在已知沒有成員犯錯的情況下,亂步究竟是什麽時候和不知名的日本警察勾搭上的?
不過兩人暫時沒時間對這點小事刨根問底了,趕來的警察效率還不錯,此時已經開始分散開,詢問在場的潛在目擊證人們了。
走到三人桌旁的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警,她對着在場三個混黑的,大大方方地展示出了自己的警官證,警官證上的名字是“佐藤美和子”。
佐藤警官說:“打擾一下,因為一樓衛生間發生案件,希望三位暫時不要離開位置,我想了解一些情況。”
佐藤警官有些犀利的視線在三人的身上掃過,覺得這三個人有些問題。
原因無他,被封在一樓的大部分人在知道有命案發生之後,表現得都很驚恐,反應比較小的也會覺得慌亂,但面前這三個人,明顯不在這個“大部分人”的範疇裏。
亂步聞言有些嫌棄地說:“我們自從進了這個大樓就一直坐在這裏,但是他,剛剛才去過衛生間!”
他指了指坐在自己對面的的蘇格蘭,很沒有同伴愛地将被詢問的任務全都甩到了蘇格蘭身上。
蘇格蘭一扶額,做了個投降的手勢,将亂步的指控全都認了下來,說:“說實在的,我也沒想到去上個衛生間就會遇到這樣的事,剛剛出來之後還猶豫要不要報警,擡頭卻發現你們已經到了,這出警效率也太高了吧?”
蘇格蘭這番話裏信息量頗大,而這位佐藤警官也很敏銳,立刻反問道:“你看到了案發現場,但是沒有報警?”
蘇格蘭:“對。”
佐藤警官差點問出一句:“那報警電話是誰打的?”
根據她剛剛看到的案發現場,很明顯兇手剛剛行兇後不久,屍體都沒有涼透,而面前這個人,很有可能是除兇手之外唯一一個看到過案發現場的人。
但蘇格蘭的下一句話卻告訴她,事實遠不止如此。
“雖然不知道報警電話是誰打的,但我可能看見過兇手,當然,這需要你們看過監控才能确定了。”
佐藤警官眼睛一眯,跳過了其他疑點,先提問道:“這位先生,其他的暫且不提,衛生間的門前明明放着正在檢修的牌子,你還是推門進去了嗎?”
進過案發現場,兇案的第一發現人,直言自己沒有報警,這個褐發藍瞳的年輕男人,嫌疑很大啊。
蘇格蘭面色鎮定地辯解道:“畢竟只是檢修嘛,說不定已經修完了但是牌子忘記帶走了呢,我只是想試試看。”
雖然聽到了解釋,但佐藤警官面上的懷疑并沒有消失。
不過還沒等她皺着眉繼續詢問,之前去查看監控錄像的上司就從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佐藤,過來一下。”
佐藤警官有些訝異地回頭,跟着上司走到咖啡廳不起眼的角落:“目暮警官,這是……?”
目暮十三在确定這個距離不會被聽到之後,附耳在佐藤警官身邊低聲說:“沒有查到衛生間門口的監控錄像,這個男人是第一犯罪嫌疑人,一定要小心問詢。”
佐藤警官面色凝重:“我知道了。”
兩人對視一眼,再次回到了桌前。
“這位先生,您不用擔心,我們只是例行調查。”雖然嘴上說着仿若和事佬的言論,但目暮警官的眼神平淡下帶着些許探究:“但還是想請您解釋一下,為什麽目睹了兇殺案之後您還能這麽淡然呢?”
蘇格蘭忍不住挑眉,腦子裏下意識跳出了關于這個人的資料。
目暮十三,隸屬于東京警視廳搜查一科,算是個很有名望的警界前輩了,如果蘇格蘭畢業後選擇加入警視廳,現在說不定就混在這位前輩手下了。
蘇格蘭十分從容地微笑:“這個啊,我比較喜歡看解刨紀錄片,看到屍體一般不會多害怕,如果不是怕背上殺人案的嫌疑,我倒是還挺想上前觀察一下的。”
這話說的很像随口搪塞,但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即便是警察也沒辦法多說什麽,畢竟也沒有資格管別人平時有什麽愛好不是?
目暮警官眼神愈發犀利了。
但他拿這麽一個面對警方盤問看着很像滾刀肉的老手也沒有太好的應對辦法,只是對一旁的佐藤美和子說:“給這位先生做詳細一點的筆錄,一點細節都不要放過。”
亂步已經從甜品盤子裏拿出了一份黑森林蛋糕吃了起來,聞言擡頭看了蘇格蘭一眼:“啊,被針對了呢。”
織田作之助淡定地品茶,并在亂步的分享下拿到了那塊草莓紅豆大福,不怎麽喜愛甜食的紅發青年咬了一口,過度的甜膩味道在口腔裏瞬間肆虐,夾雜着草莓配紅豆甜醬的複雜味道。
随着咀嚼的動作,織田作之助嘴角微微下撇0.05公分。
織田作之助若無其事地拿起茶杯,一口灌完所有茶水,續杯的時候順便給身邊的蘇格蘭也倒了一杯。
蘇格蘭:“……”
有點同伴愛,但不多。
佐藤美和子拿出随身攜帶的本子,開始了自己的筆錄提問:“那麽這位先生,能說下你的個人信息嗎?”
蘇格蘭:“原川光,23歲,目前,算是無業游民吧?來這裏是準備參加一位喜歡的作者的簽售會。”
佐藤警官微微皺眉:“是三樓原本準備在下午開始的群體簽售會嗎?冒昧問一下,你想見的那位作者是?”
蘇格蘭側手一指,示意他看向自己身邊的人,說:“就是這位織田作之助老師了。”
被點名的織田作之助疑惑擡頭,不知道為什麽兩個人都在看他。
佐藤警官:“這位織田老師,您是三樓簽售會的作者之一?”
織田作之助好脾氣地點了點頭:“是的。”
佐藤警官面色凝重:“那你們認識一位名叫上野弦一的作家嗎?”
蘇格蘭有些訝異,問:“是之前論壇裏說好像被恐吓,找了很多保安保護自己的那個作家先生嗎?”
織田作之助說:“一面之緣,之前在三樓見過。”
佐藤警官說:“那你們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什麽地方?”
織田作之助說:“就在三樓,大概半個小時前,在簽售會現場。”
蘇格蘭則是回答:“雖然知道這位作者的名字,但我從來沒有見過他。”
但佐藤警官的下一句話有些出乎意料:“您見過的,原川先生,就在剛剛的案發現場。死者名叫上野弦一,是此次簽售會的作者之一,也就是您所說的,找了很多保安到現場,傳言有讀者寄了刀片恐吓、會在今天來殺他的那位。”
被問話的兩人都有些訝異,就聽佐藤警官接着說:“原川先生,能請你先描述一下第一現場嗎?”
蘇格蘭點了點頭,回想片刻,說:“當時我是在衛生間門口和一個穿着藍色西裝拿公文包的男人擦肩而過,他出了衛生間之後,我才錯身走進去的,因為剛好有個隔間的門開着,我就向裏看了一眼,發現是有個人腹部中刀坐在馬桶上,我看到的時候應該已經沒有呼吸了。”
佐藤警官問:“能描述一下當時的場景嗎?”
蘇格蘭反問道:“一定要我回憶那麽可怕的場景嗎?”
佐藤警官額角的青筋抽了抽,說:“可我看您完全沒有感覺到慌亂呢。”
“好吧。”蘇格蘭嘆了口氣借着說道:“我印象不是很深,那個男人穿着一身黑西裝,坐在馬桶上,低垂着頭,腹部插着一把刀,看形狀應該是小型匕首?不過,明明是很容易大出血的位置,但那人的傷口周圍卻沒有多少血呢。”
佐藤美和子一邊點頭一邊在筆記本上記錄。
織田作之助喝完了第三杯茶,在此時開口道:“啊,說起來,只要通過監控錄像确定死者進入的時間,就能确定嫌疑人的範圍了吧?”
坐在一旁安靜地吃甜點的亂步突然開口道:“不行哦。這段監控已經被删除了,不過兇手比較匆忙,估計沒有時間細致地裁剪監控錄像了,所以這棟大樓的所有監控,從死者在三樓進入電梯之後,全部是空檔,沒有監控影像。”
佐藤警官猛地捏住了筆記本的邊緣。
如果說知道監控錄像消失可以用聽到他和目暮警官的談話來解釋,那麽連監控錄像具體的消失時段都知道,明顯很不同尋常,對于案發經過,能跳過警方得到更多線索,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對方是知情人,另一種則是,推理能力很強。
“這位……先生,您是怎麽知道關于監控錄像的事的。”一直旁聽的目暮警官此時面色凝重地問。
亂步吃完了全部甜品,嘴邊還帶着點碎渣,伸手接過織田作之助遞過來的紙巾,胡亂擦了擦,頂着殘留的碎屑,他有些不耐煩地說:“這不是很顯而易見的事嗎,如果能看到監控錄像,警官你就能完全排除蘇……小光的嫌疑,但你卻表現得如臨大敵,說明你們現在仍然認為他是這場殺人案的第一嫌疑人吧?”
“在明顯能判斷嫌疑人範圍的監控錄像缺失的情況下,才搞得你們像是無頭蒼蠅一樣在這裏胡亂抓人盤問吧?那個兇手現在估計要笑出聲來了,愚蠢的警察一直在一樓盤問,派到樓上的人暫時不多,就算封鎖大樓也很難在這麽密集的人員裏逐一認真排查,給了他充足的時間。”
“再多耽擱一會兒,很可能他就要銷毀所有證據,混到人群裏成為圍觀者的一員了,到了那個時候,你們還能在數以千計的人裏找到他嗎?”
佐藤警官被這平淡卻無端讓人聽出嘲諷的話語震得失語片刻,但緊接着她就下意識地分析起了話裏的內容。
她仔細打量了這個黑發青年一遍。
因為這人長相有些孩子氣,并且先提出沒有去過案發現場,所以佐藤警官原本準備在給兩個明顯的知情人做完筆錄之後,再詢問這個黑發青年。
“這是,你的推理嗎?但是就算是推理也不能沒有證據就……”
佐藤美和子脫口而出的質疑再次被打斷了,目暮十三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引導的語氣說:“你注意到他坐的位置了嗎?”
佐藤警官一愣,下意識打量了一下亂步的位置,再順着亂步的視線,目光恰好穿過咖啡廳的走廊,一樓寬敞的大廳,落在那個暫時被禁止使用的電梯上,視線再輕微偏移一點,那個案發現場的衛生間立刻映入眼中。
佐藤警官猛地回頭看向一臉無聊的亂步,問:“所以你也有看到兇手對嗎?”
所以這位才會在面對警察盤問的時候這麽淡定?因為确信這場兇殺案跟己方的三人都毫無關系。
目暮十三欣慰地點了點頭,轉頭看向亂步,語氣誠懇:“那麽這位少年,你覺得現在兇手會藏在這棟大樓的什麽位置。”
“少年?”亂步不太高興地重複了一次這個詞,伸手指指點點:“什麽少年啊,你們警察的眼神是不是都很差?上次靜岡的那個鼠鼠警官也是,亂步大人早就成年了,是可靠的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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