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更】
第二十五章【一更】
在場的人猛然反應過來。
的确,他們并不知道是誰報的警。
已知包括亂步在內的三位或直接或間接的目擊證人都沒有報警,那麽是誰報警通知的警察?總不會是兇手自己?
對方如果不是被這通報警電話打成了甕中之鼈,恐怕早就逃之夭夭了。
而聽亂步話語中的意思,是說報案人是為了另一個案件才撥打的報警電話?
佐藤警官還想再問,就見亂步從沙發座上一躍而下,向着咖啡廳服務臺的方向走去。
目暮警官眉頭緊鎖,對佐藤美和子說:“佐藤,你跟去。”
被手铐铐着的上野弦二十分悠然自得,完全沒有身為犯罪分子的自覺,甚至很感興趣地挑了挑眉,說:“警官,我不能跟去看看嗎?我也很像知道是誰把我害了呀?”
目暮警官嚴詞拒絕:“然後方便你以後實施報複嗎?”
上野弦二嬉皮笑臉,已經完全從被揭發的憤恨裏剝離出來,表現得異常閑适:“唉~?怎麽這樣說啊,說不定很快就有機會再見面的,聽偵探先生說,那位報警人也是和我一樣的壞蛋啊。”
目暮警官對他這幅漠視生命的樣子十分厭惡,明明剛剛才親手殺死自己的哥哥,現在卻若無其事好像事不關己,實在可恨。
他吩咐下屬先将這人帶回警車上,自己則跟這去了服務臺。
亂步先一步到達服務臺前,服務生明顯有些心神不寧,正在拿帕子擦拭一個咖啡杯,連他走過來都沒有發現。
亂步擡手敲了敲服務臺的大理石桌面。
輕微的敲擊聲讓服務生瞬間被驚擾到了,他猛地回神,下意識看向了聲音源頭。
亂步見他看過來,問:“之前那個芒果慕斯你已經處理掉了嗎?”
服務生看清楚亂步的臉後,表情明顯有些尴尬,但身為服務人員他沒辦法對亂步的問題置之不理,畢竟服務至上就是這家店的開店宗旨。
所有讓客人感到不快的事情都會成為老板扣工資的理由。
他下意識地捏緊了手裏的杯子,保持着不太自然的微笑回答:“我們店的規定,不新鮮的産品當值的人都可以自行處理,所以我吃掉了哦。”
“嗯?”亂步歪了歪頭,說:“你沒有吃掉吧?現在那個芒果慕斯應該還在你的儲物櫃裏,而且很用心地包裝好了。”
“您在胡說些什麽?”服務生有些驚怒的話語脫口而出,随後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态,他皺了皺眉,說:“我們店是不允許員工将過了食用期的産品二次外售的。”
“那就帶我去後臺看看你的儲物櫃,否則我不會付錢。”亂步雙手環胸,發揮了他無與倫比的交涉技巧。
不過他說的也是實話,不管能不能看到儲物櫃,他都不用掏錢,畢竟是織田作請客。
服務生被這光明正大的霸王餐言論氣笑了,說:“就算你這麽說……”
然而反駁的話還沒說完,佐藤美和子就拿着警官證走上前來,打斷了他:“你好,很抱歉,因為一樓兇案的關系,現在我們可能要排查一下這家店,希望您的配合。”
服務生頓時被堵得面色鐵青,嘴唇嗫嚅幾次,才點頭同意道:“好吧。”
一行人跟着服務生進了咖啡廳的後廚。
後廚比想象中大了很多,中間一張巨大的拼接式料理臺,上面都是各種甜品的制作工具,邊上放着一些儲物櫃,算是米花大樓裏标準的後廚配置,只是多了兩個立式冰櫃。
進入時就撲面而來一股涼意,走進來更是頓時如墜冰窟。
跟上來的織田作之助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亂步身上,問:“冷嗎?”
“不……”亂步剛想說不冷,立刻就打了個噴嚏。
他立刻拎住織田作的衣角縮了縮脖子。
邊上慢了一步的蘇格蘭則是詢問服務生:“這裏空調為什麽開這麽低?”
服務生有些無奈地回答道:“因為我們的老板認為甜品剛做好的四小時內是食用的黃金時間,為了保持甜品的新鮮度,老板基本把後廚當大型冷櫃用了。”
佐藤美和子搓了搓手臂:“雖然很适合保存食品,但這也太冷了,而且很燒錢吧?”
“啊,還适合,保存一些,別的東西呢。”亂步被冷得渾身發抖,說話時牙齒都在打顫:“比,如,屍體?”
頓時在場衆人的視線都彙聚到了亂步身上。
亂步伸手朝料理臺側方的儲物櫃指了指。
佐藤美和子面色一凝,立刻上前拉開了儲物櫃的櫃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蜷縮在櫃子裏的男人。
男人全身赤裸,緊閉着雙眼,面色青白,周身覆蓋着一層白霜,
佐藤美和子拿出手套戴上,伸手探了探脈搏:“已經死了,從屍僵判斷,死亡時間起碼有24小時了。”
後邊的服務生一陣驚呼:“老板!?”
“這人是你的老板?你最近應該一直沒有見過他,沒有覺得奇怪嗎?”佐藤美和子回頭問道。
服務生表情驚惶:“老板其實不常來店裏,大部分事情都是我和甜品師做的,十天半個月見不到人也是常事,我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進到儲物櫃裏的。”
亂步有些受不住後廚的寒冷,原本還想好好玩一下,現在完全沒了興致,看到屍體的瞬間他大概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此時他語速極快地說:“你當然知道,你的同事三天前勒死他的時候你就在服務臺前,今天你發現挂吊牌的麻繩磨損了,去查看儲物櫃的備用貨品的時候就發現屍體了吧?”
“他用的就是挂吊牌的細麻繩,當你發現這一點的時候,才把擺上沒多久的甜品都慌忙扯了下來,畢竟是和殺人兇器有關的物品,之後你就撥打了報警電話。”
“啊,順便說一下,亂步大人可是很會判斷甜品的新鮮程度的。”
服務生臉色不太好看,質問:“所以你之前是在騙我?”
佐藤警官有些疑惑地問:“既然是你報的警,為什麽不好好說明事情的緣由呢?”
服務生面色一僵,解釋道:“我不敢說自己是報警人,因為很怕會被警方當成嫌疑人,那樣豈不是很麻煩。”
亂步:“當然是因為你也心裏有鬼啦,在老板被同事勒死的那天,你其實知道後廚在發生什麽,畢竟一個大活人進去沒再出來過,想也知道是怎麽回事。但你對他也很有成見,畢竟他一直因為你倒賣臨期甜品,售賣臨期糖果而扣你工資。”
說着他突然皺眉:“不過你扒光他的衣服是有什麽奇怪的癖好嗎?”
服務生握緊了拳頭,語氣有些憤恨地說:“我只是想讓他也感受一下沒有尊嚴的感覺……”
可說完他就捂着臉痛哭:“我不是不想救他,我也很害怕的……”
亂步看着這場景,頓時覺得最近的犯罪者心理素質實在是差到不行,沒有點本事就別輕易出來混黑啊。
他抱緊快被凍傻的自己,一溜煙跑出了後廚。
事後的口供補錄以及交接都進行得很順利,只是還有一位殺人犯在逃讓警官們即使破獲了兩起案件,表情也并不輕松。
由于亂步的堅持,筆錄只在咖啡廳內做完了,大部分時間是蘇格蘭在說,織田作之助在補充,大約半個小時後,警方終于解除了對大樓的封鎖,帶着人離開了。
随着警笛聲逐漸走遠,亂步也帶着跟着他打了半天醬油的兩個挂件,出了米花大樓拐到了一旁沒有監控的小巷裏。
亂步走在前面,蘇格蘭跟着,織田作之助走在最後,拿着手機被突然傳來的信息拖慢了腳步。
手機通訊框裏是琴酒十分嚣張的話:“蘇格蘭死了沒?”
織田作之助:“……”
果然琴酒才是最沒有同伴愛的那一個。
織田作之助啞然片刻,慢慢敲字回複:“暫時還沒有。”
略有些昏暗的小巷裏,亂步終于停下了腳步,回頭看着兩人說道:“就到這裏吧。”
織田作之助把手機放回口袋裏,上前幾步,從上衣夾縫裏摸出一把匕首,抵在蘇格蘭的脖頸處。
蘇格蘭面帶微笑,甚至好心情地歪了歪頭,調侃道:“這東西,果然在亂步這裏沒什麽用啊。”
他伸出手點了點自己頸間的微型炸彈。
如果亂步此時能使用這枚炸彈的話,那就完全不需要邊上的君度橙酒再來上一層保險了。
“這是任務失敗的懲罰嗎?”蘇格蘭有些苦惱地說:“但是我也沒辦法,目标在我趕到之前就已經被幹掉了啊。”
亂步嘆了口氣,輕聲說:“不是的。”
蘇格蘭被那雙翠色的眼眸注視,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忽然從心底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慌亂,仿佛有什麽事情開始不受控制了。
果然剛剛就放下心還是太早了嗎,亂步果然在試探他,可這個命令的關鍵點到底在哪裏?
在那個兇手?在那個死者?
再回想一下,亂步給他的任務是什麽?
——殺死那個穿着黑西裝走近廁所的男人。
他走近衛生間看到穿黑西裝的人已經死了,但是不對,原本穿黑西裝應該是那個殺人兇手。
蘇格蘭慢慢瞪大了眼睛,所以原本的目标是上野弦二,那個現在被警車壓往警局的男人!
亂步說:“你也想到了吧?原本我想讓你殺死的目标其實是那個兇手哦。”
蘇格蘭皺了皺眉,開口道歉:“對不起,是我認錯了人。”
“因為思緒混亂所以才會錯漏小細節吧?任何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露出破綻,你也不例外。”
亂步慢慢走回到蘇格蘭身邊,腳下行走的動作十分刻意,像是在展示着什麽。
他接着說道:“你覺得以你的步速,從咖啡廳走到一樓需要多久呢?如果你在兇手行兇之前就進入衛生間,他會蠢到在你面前殺人嗎?”
“兇手行兇的時間只有短短三十秒,在都有第二個人在場的情況下,迅速離開,選擇下一次動手的時機是很合理的事。”
蘇格蘭看着亂步的動作,臉上原本僞裝出的表情徹底僵住了。
“這原本就是一個必然會失敗的任務,只是你選擇了另一種bad ending,看來這個游戲對你來說很無趣。”
“蘇格蘭,不管你是出于憐憫還是單純的不喜歡殺人,這都是一個非常愚蠢的選擇。”
“但凡你有一秒鐘猶豫,思考如何搪塞甚至違抗我的命令,那個人都會死。”
“很遺憾,你本來可以救他的。”
亂步握住織田作拿刀的手臂,緩慢解除了對蘇格蘭的桎梏。
亂步和蘇格蘭幾乎并排站立,對方一伸手就能将他鉗制,但在沉默的三十秒中,沒有人動作。
挨過這近乎凝固的三十秒,亂步表情恢複如常,拉住織田作之助的胳膊,說:“走吧,織田作!去找編輯商量一下下次的簽售會怎麽樣。”
“好。”織田作之助點了點頭。
兩人并肩離開了小巷。
而蘇格蘭,或許現在用諸伏景光來稱呼他更為合适,他站在昏暗的小巷裏,大腦突然一陣眩暈,踉跄幾步靠在了牆邊。
諸伏景光捂着嘴不斷地幹嘔,腦海裏浮現出衛生間裏那個男人的死狀。
他的理智告訴他,他沒有做錯任何事,他沒有違背自己的本心,也沒有為了卧底任務出手殺害任何人。
但情感上他卻完全不能原諒自己,是他的疏忽才導致了一條生命的逝去。
就像亂步所說的那樣,自己本來可以救下那個人的。
有一種濃重的自我厭棄湧上心間,幾乎要壓得他喘不過氣。
諸伏景光無法否認,自己從一開始就已經落進了亂步的陷阱裏。
亂步表面看起來再怎麽無害,其實都無法改變他是個高智商領導者的事實,這種試探下屬的計策應該只是冰山一角。
然而僅是這一點點,就差點讓諸伏景光無力招架。
亂步用一條生命作為代價,教會了蘇格蘭要聽話。
諸伏景光捂着臉,苦笑着喃喃:“亂步,你到底在想些什麽啊……”
摸摸景光的腦殼(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