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更】
第二十六章【二更】
諸伏景光并不知道,亂步踩着輕快的步子離開一段距離之後,腳下明顯沉重了起來。
織田作之助觀察着亂步的表情,撓了撓頭,有些無奈地問:“你一定要這樣吓唬他嗎?”
亂步皺着眉頭,遮掩似的大踏步地向前走,邊走邊反駁:“你居然不覺得這是個檢驗忠誠的好辦法嗎?而且事情又和他沒有關系,他也不需要自責。”
而且不開心的明明是亂步大人我!
亂步說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情。
他記得有人對他說過,當你想要馴服一名下屬時,僅僅讓他為你的能力欣賞折服是遠遠不夠的,還要有恐懼,印刻在靈魂深處、永遠不能忘記的恐懼。
現在這樣只是他馴服蘇格蘭的一個必要的過程而已,他知道這人是個喜歡發善心的理想主義者,而用這種經歷才能讓蘇格蘭知道,在面對他的命令時,最重要的是聽話。
可亂步心裏想要的卻不僅僅是臣服。
人心是難以把控的東西,即便可以預測,也永遠會有超出預期的事情發生,尤其是在蘇格蘭這種願意飛蛾撲火的人身上,只不過永遠不會飛出亂步制定的框架。
織田作之助拉住他的胳膊,示意他跟着自己,不要到處亂走,很容易迷路。
接着這個紅發青年随口說道:“我以為你會喜歡像一開始那樣的相處。”
有時候清醒地活着反而更痛苦,亂步卻選擇在這個時候讓蘇格蘭正視自己是個卧底、天然和亂步立場對立的事實,不要越陷越深,頗有些刮骨療毒的意思。
織田作之助甚至覺得這有些殘忍,對兩個人來說都是。
亂步卻小聲嘟囔:“如果他知道了我的身份後親手殺了我,難道不更殘忍?”
他就像一個扭捏又不懂變通的小孩,一定要扒開對方的傷口看看究竟會有怎麽樣痛覺反應,甚至示好也不會把話說得更好聽一點。
當然,如果會低聲下氣和一個卧底商量歸屬問題,亂步也不是那個驕傲的亂步大人了。
織田作之助問:“可你不是說過,蘇格蘭一定會選另一條道路嗎?你什麽時候開始對自己沒有信心了?”
“這……不一樣!”亂步反駁道。
可他說不清楚到底哪裏不一樣。
大概一個是自己假裝沒有看到答案的殘酷,一個是他人會不顧生死、自願獻上的坦誠。
亂步偶爾會覺得自己腦袋裏存在着完全割裂的兩個部分,一部分讓他以最冷血最殘忍的手段選擇最優解解決所有問題,另一部分有讓他在對待許多人和事的時候優柔寡斷起來,偶爾會引導他選擇更圓滑的解決方式。
兩人還沒有就蘇格蘭的問題達成一致,在東京的街頭徘徊着,琴酒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亂步拿出手機,接通了電話。
“摩西摩西……阿陣?”
這明顯蔫噠噠的聲音讓通話另一端的琴酒沉默片刻,說:“讓君度橙酒接電話。”
亂步将手機往織田作之助那裏一伸。
織田作之助接過來就聽見了一個熟悉的問題,只不過這次是語音版的。
“蘇格蘭死了沒?”
織田作之助:“……”
他再次沉默片刻,告訴了琴酒一個對方可能并不想知道的消息:“還沒。而且短時間你都沒法下手了。”
電話那頭的琴酒也再次沉默了,織田作之助隐約聽到了什麽東西被打碎的聲音,忍不住懷疑琴酒是不是氣得摔了杯子。
下一秒琴酒又開口說道:“住處暫時換去你知道的那處住宅,今晚就帶他過去。”
“蘇格蘭我會安排。”
你安排?安排到哪裏去?是東京灣還是太平洋?
織田作之助挑了挑眉,不太相信琴酒不會借此發難,為了蘇格蘭幫他省下的錢,他忍不住開口建議:“把他扔去和別的新人組隊吧。你最近不是想換一個組隊方式磨合一下嗎。”
琴酒下意識就要反駁,但轉念一想,讓卧底自己互相猜忌內鬥不更好嗎,最好能彼此內耗,順便蘇格蘭能因為別的卧底意外死亡就更好了,省得他還要費心思避開亂步思考怎麽讓蘇格蘭消失。
琴酒:“我知道了。把手機給亂步。”
織田作之助把手機遞過來的時候亂步還在踢路邊的石子玩,神情有點萎靡,但看着比剛從巷子裏出來的時候好多了。
亂步接過手機時還在嘟囔:“怎麽又給我了?”
織田作之助在前頭領路前往他停車的地下車庫,偶爾回頭看看亂步有沒有偏離軌道。
亂步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琴酒聊天,語氣逐漸從萎靡到興奮。
“怎麽可能!只是又要吃外賣了很煩的。”
“那樣很麻煩啊,織田作要工作的。”
“可他請我吃甜點了。”
“嗯?地點還在游輪嗎?知道目的地是哪裏嗎?”
“因為那家夥就是個蠢貨,連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了!邀請函給我我在告訴你。”
“你等着看吧!”
說完最後一句,亂步雄赳赳氣昂昂地挂掉了電話,整個人又支棱了起來。
看着好似滿血複活的亂步,織田作之助一臉驚嘆。
琴酒不愧是琴酒,能當大哥的人果然不一般。
亂步把手機收回口袋裏,說:“走吧,織田作,我們去42號實驗基地。”
“唉?不回家嗎?”領路的織田作之助疑惑地問道。
“有重要的任務!”亂步一臉嚴肅地看向他,這幅神情讓織田作之助也跟着緊張了起來。
他嚴肅地點了點頭。
織田作之助最終開車帶着亂步來到了42號實驗基地。
地點在京郊,表面上是一家療養院,實際上一直在進行着不少化學實驗,這裏也培養着組織裏不少生物、化學方面的天才,亂步這次要來見的人就是其中之一。
不過來了之後織田作之助才知道,亂步想做的事或許、大概也沒那麽正經。
地下實驗室裏,亂步正坐在椅子上,手裏拿着一份報告單,看得很投入。
織田作之助閉着眼睛都知道上面寫的是什麽,或者說在知道亂步找的人叫“宮野志保”之後,他就知道亂步是來做什麽的了。
“經診斷,患者沒有多重人格症狀。”
亂步盯着這行字看,好像要把報告單盯出一個窟窿。
亂步已經是雪莉專屬實驗室裏的常客了,他會經常來這裏觀察實驗基地裏各項任務項目的研究情況,但每次都是打着這個冠冕堂皇的旗號只溜達進雪莉一個人的實驗室。
然後很快他就會收獲每次都大同小異的一份報告單。
亂步哼哼唧唧幾聲,盯着報告單嘟囔:“雪莉,你不會是個庸醫吧?”
被他質疑的是個站在實驗臺旁邊的年輕女人,棕色短發藍色眼眸,穿着一身白大褂,手裏正拿着試劑管觀察實驗反應。
女人一邊看試管一邊漫不經心地說:“救死扶傷的人才能稱之為醫生,你覺得我是那種人?我手裏的東西能不能救人不知道,但弄死幾個應該不成問題。”
雪莉語氣涼飕飕的,似乎已經對亂步偶爾的來訪很習慣了,從一開始的誠惶誠恐,到後來的稀松平常,直至現在已經有些麻木了。
織田作之助站在旁邊,從這位同僚的臉上看出了明顯的擺爛心态。
亂步把手裏的報告單一扔,說:“誰說醫生一定要治病救人了,況且你又不是真的醫生,只是有心理醫師的行醫執照而已。”
雪莉扯出一旁的記錄單,一邊拿起筆在紙上記錄些實驗數據,一邊還能分心說些風涼話:“當初是誰逼着我讀得心理學碩士,現在一點都不記得了嗎?琴酒拿槍指着我也是你指使的吧?”
雪莉現在還能回想起當時的情形,琴酒拿槍指着她的額頭逼她在留學申請表上多添了一個心理學,冰冷的槍械與皮膚接觸的觸感她現在還能回想起來。
雪莉一心二用,觀察了一會兒試管,最終提筆給實驗反應一次實驗數據上打了個大大的紅叉,好像完全都沒有受到邊上人碎碎念的影響。
能有如今這樣淡定的行為當然不是一蹴而就的。
亂步第一次咋咋呼呼地闖進來時,雪莉被煩的被迫搞砸了一個很複雜的實驗。
第二次的時候她心态平和了一點,只是有人在身邊沉不下心做事,顯得有些毛躁。
第三次的時候她已經能做一段數據分析,再回答幾個亂步稀奇古怪的問題了。
第N次的時候,她已經進化到能完美的一心二用兩邊兼顧了。
可見人的自我調控能力有多強大,尤其是她這種高智商天才。
亂步坐在實驗臺邊的高腳凳上,慢悠悠地晃腿,“可是你出國留學的生活費完全是我的私房錢資助,如果沒有那些錢,你的留學生涯不會那麽輕松吧?”
雪莉立刻哽住了,她唯獨沒辦法反駁這句話,真金白銀地砸下去,再孤高的人都會動容,何況她并不是那種受人恩惠不知道回報的人。
雪莉本名宮野志保,年幼時起就跟随父母以及姐姐在組織生活,多年前父母過世,宮野志保因為出衆的化學天賦,在組織裏被歸為了可培養目标,但她的姐姐并不在此列。
對于黑衣組織來說,只有擁有利用價值的人才有存在在組織的必要,其餘的都是累贅,就好像不間斷運轉的龐大機械,總會有灰塵污垢一樣的贅餘。
宮野志保的姐姐宮野明美很明顯就屬于此列。
年幼的宮野志保沒有能力護着姐姐,畢竟就連她自己也不過是讓人随意擺弄的棋子罷了,根本無力改變姐姐的命運,只能依靠他人,這個他人,就是眼前的江戶川亂步了。
宮野志保握緊了手裏的紅色記號筆,說:“我已經對你很寬容了,心理評估也幫你做了,和往常一樣沒有問題,你還有什麽想問的快點問。”
宮野志保稍微有點心理潔癖,自己沉浸在實驗中的時候并不喜歡被人打擾,除了亂步之外,其他人是不可能在她做實驗的時候進她的實驗室的。
什麽?你問織田作之助?宮野志保會說服自己只把跟着亂步進來的人當成亂步的挂件,否則她總有一天會因為實驗室來了太多陌生人被亂步氣出病來。
“可是我覺得你的心理評估好像沒什麽作用唉。”亂步晃了晃手裏的報告單,說:“為什麽每次的結果都這樣一模一樣千篇一律的?”
雪莉氣得指着亂步地鼻子略微提高了聲量:“你這家夥,到底識不識字啊!正常人當然是不會被檢測出心理異常的!”
“可我不是正常人啊。”亂步理所當然地說。
宮野志保疑惑地一挑眉:“哈?”
亂步也擡手指她,又指了指自己:“因為亂步大人是天才啊!和正常人怎麽能一樣啊?”
“你這家夥,腦袋裏都在想些什麽?”宮野志保簡直匪夷所思。
她實在看不懂亂步奇怪的腦回路,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宮野志保第一次與亂步接觸的時候,亂步就指着她的鼻子問她,想看自己姐姐以什麽樣的方式死去。
當時年幼的宮野志保甚至以為他是來挑事的。
組織裏孤兒很多,天才也很多,這些天才待在一起總是互相看不慣的,這種挑釁宮野志保向來不放在心上。
直到這個不清楚底細的“少年”說出了關于宮野夫婦的舊事,以及宮野姐妹目前的處境,宮野志保才開始正經對待這個人。
而對于亂步抛來的阿斯蒂的橄榄枝,宮野志保其實是猶豫的,因為那個時候對他來說,其實有一個更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選擇,比阿斯蒂更為穩妥。
但她最終選擇了阿斯蒂,也是因為這人承諾會好好保護她的姐姐。
比起什麽名利權柄,宮野志保更在乎自己唯一的血親,她厭惡會以血親性命相要挾的人,亂步的做法正中了她的下懷。
宮野志保也是在之後才知道,這個人就是阿斯蒂培養的繼承人。
但不管是當時還是現在,組織裏的黨派鬥争都相當激烈,就好像一個完美的鬥獸場,那位先生隐于黑暗中旁觀,而朗姆和阿斯蒂最有勢力的兩派打得不可開交,直到現在仍未分出勝負。
至于她最終的選擇,與其說是選擇阿斯蒂,不如說是選擇了亂步這位繼承人。
“天才的思路你不需要理解啦。”亂步驕傲地拍了拍胸脯,說:“我的想法從來都是正确的,你拜托我的事我都做得很好。嘛~雖然你以前并不信任我。”
宮野志保知道他說的是當初安置宮野明美的事。
她仿佛被這句話馴服了,不再像先前那樣情緒起伏極大,而是向亂步道謝:“我知道。這件事是我欠你的。”
亂步做的遠沒有他說的那麽輕描淡寫,能把宮野姐妹納入自己的保護範圍,這本身就是一件困難的事。
宮野明美被亂步安排在琴酒行動小組的後勤部門,如果真的算起來,目前在場的織田作之助就是宮野明美上級的上級。
甚至因為宮野明美,組織還接觸了一個FBI卧底進來,不過為了讓那位FBI繼續給自己打工,這件事亂步暫時還不能告訴別人。
宮野志保則因為身份的特殊性,仍然處在組織的監管之中,甚至在留學歸來之後立刻被那位先生授予了代號,足以看見那位先生對他的重視。
亂步很是無所謂地說:“我不在乎那個啦,這個就算償還了。”
說着他晃了晃手裏的報告單。
其實以宮野志保在組織中沉浮的這些年所得到的經驗來看,亂步對她其實另有圖謀,只是亂步不說,雪莉也不會主動挑明。
出于一個不成熟醫者的角度,她勸說道:“江戶川,我必須提醒你,再這樣下去即使沒有病症,說不定你也會通過自我暗示出現多重人格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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