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更】
第三十五章【一更】
琴酒系繩結的手猛然一頓,從亂步這句話裏聽出了些許端倪。
亂步晃了晃腦袋,有些感慨:“你不覺得這挺有趣的嗎?”
琴酒并不覺得放任一個故弄玄虛的家夥在眼前晃來晃去到底哪裏有趣。
系好繩結,捏着亂步的肩膀幫亂步轉了個身,端詳片刻,确認面具沒有戴歪。
本來就已經醜得不行,再戴歪了豈不是更難以入眼。
他擡手曲指敲了一下亂步的面具,十分敷衍地附和道:“有趣。”
亂步被震得整個上半身輕微向後仰,還是被琴酒拉住了手才勉強站穩。
兩人終于做好了面具僞裝,在侍者的帶領下走近宴會廳。
廳裏只在兩側的角落放着兩張擺滿食物的長桌,桌邊也沒什麽人,亂步興沖沖地準備去當第一個。
他們居然來得還不算早,裏面已經有些客人在了,估計是其他沒有參加這次游輪參觀的賓客。
舒緩的音樂聲中,氣氛十分放松,已經有兩對客人在宴會廳中央随着音樂聲翩翩起舞了。
看來也沒有什麽開場舞之類的客套流程了。
畢竟大部分人都會選擇在參觀完之後回到房間,和自己的同伴商量是否要踏上遠野組這艘大船,或者是致電自己的上級,報告目前情況的同時請求指示。
如今宴會廳裏的都是些有錢沒勢還看不清楚真相的富商。
別的作用沒有多少,撐場面顯得宴會熱鬧倒是很有效果。
亂步是唯一一個進門就直沖着餐桌去的人,他在琳琅滿目的小食裏只挑選了幾樣冷盤壽司,放在手邊慢慢吃。
權當是晚飯了。
琴酒發現亂步居然略過了冰激淩蛋糕之類的冰點,連明顯冷藏過的小蛋糕和冰鎮飲料也失去了亂步的青睐。
亂步拿好吃食,坐到了沙發上,并叮囑琴酒:“冰過的東西最好都不要碰。”
琴酒倚在沙發邊,問:“液氮室裏有什麽東西?”
“剛才那個大小姐是不是說讓我們明天去看冷藏效果?”亂步摸了摸下巴,說:“你猜猜為什麽把最後兩間實驗室安排在最靠近食品存儲的地方?”
“那個冷鏈技術已經在這個游輪上使用了。”雖然是推測,但琴酒說得很篤定。
液氮室裏的設備看起來就十分沉重,一般來說這種大件設備會固定安放在一個位置,其他好移動的東西來遷就着圍繞大件設備安放。
方便使用的同時也很方便維修和回收。
而液氮室十分靠近平面圖上标注的儲藏室,甚至距離使用儲藏食品的後廚都只有一步之遙。
只能說明液氮室連着的許多房間已經和主房間一樣,在使用這種低溫冷藏技術了。
而像亂步這種喜歡冰點的人,會在這種時候一點不碰,明顯是發現了儲藏室裏有問題。
亂步曾經也是小毛病一堆的人,第一次在黑手黨學校和琴酒結伴的時候,會嫌棄床鋪不夠軟,趕路時間太長,琴酒不聽指令行事等等。
後來經歷太多磋磨,大多數時候就變成得過且過能忍則忍。等到離開意大利,這點小性子又被琴酒養了回來,估計亂步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潛在的改變。
不過現在亂步忍耐的阈值都提高了不少,從上次在米花大樓裏的經歷來看,當時兇手做的甜品亂步也是能咽得下去的。
這樣看來,亂步是認為那東西放在哪?
“GIN,這裏距離儲藏室應該不遠吧?”亂步低聲問道。
“在同一間房間裏?”琴酒略有些驚訝地問。
和食品區混在一起,被發現的可能性不是很大,為什麽不選擇一個更加隐秘的地方?
“去看看吧。”亂步咀嚼着嘴裏的食物,略有些模糊地說着。
琴酒皺了皺眉,不相信亂步推測不出位置。
宴會廳力現在還沒什麽人,過不了多久就會陸續有裏世界的成員趕過來,琴酒不太放心在這個時間離開亂步身邊。
也只有這種時候,琴酒才會有一點後悔沒有帶上其他下屬,哪怕是伏特加,穿個防彈衣還能擋擋子彈呢。
但也只有一點點,不能再多了。
亂步見他遲遲不動,擡頭用翠色的眸子盯着他,撇了撇嘴,又補充了一句:“我保證你十分鐘就會回來。”
琴酒“啧”了一聲,從口袋裏摸出一個透明的正方形盒子,中間有一團血紅色的東西,像血液一樣在流淌,又像火焰一樣在燃燒。
“哪裏來的?”亂步下意識問了一句,拿到手裏看了兩眼,又是很嫌棄地感嘆:“好醜。威爾帝的審美一如既往得差勁。他該給自己找個設計參謀了。”
琴酒解釋道:“新作,只是個雛形。拿來給你試用。”
亂步拎起來打量片刻,出聲叮囑道:“告訴他,最好不要繼續研究這東西了,恐怕會有什麽不好的事發生。”
琴酒點了點頭,估摸着威爾帝就是想聽這句話,才不吝啬地把唯一一個實驗品送到了亂步手裏。
“我很快回來。”
琴酒叮囑亂步好好待着,等十分鐘他就會趕回來,只會早不會晚。
亂步一邊小雞啄米式點頭,一邊對着琴酒貓貓揮手,看起來十分迫不及待自己待一會兒。
等看着琴酒的背影消失在宴會廳門口,亂步收回視線,手裏摩挲了兩下。
“傷腦筋。”亂步小聲嘀咕:“這就是上次他說的那個吧?看起來已經停不下來了,這是炫耀才對吧?”
這件事其實和琴酒想象中的有些偏差。
威爾帝是個裏世界十分有名的科學家,但因為很多發明都過于極端,很受人诟病。
去年亂步難得回一次西西裏,就被威爾帝找上了門來,這位狂熱的科學家向他提出了一個合作計劃,希望能通過亂步和黑衣組織達成合作。
威爾帝知道黑衣組織的那位先生經年累月在追求的到底是什麽,西西裏就有能讓研究突破瓶頸的東西,而威爾帝提出的交換條件也很簡單粗暴,他想要研究經費,數額之大,是讓亂步都會為之一振的程度。
威爾帝需要大量的研究經費來鑽研他的新發明,為此已經快要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但亂步嚴詞拒絕了,并向威爾帝陳述了利弊,他認為威爾帝的新發明十分危險,如果真的面世,恐怕會引起不可挽回的後果。
而威爾帝此時借琴酒之手,送到亂步這裏的,明顯就是當初計劃裏的發明,一個半成品。
亂步把正方形盒子小心地收回口袋,暫時把這點煩心事抛到了腦後。
威爾帝搞出來的事,天塌下來也是西西裏的天先塌,塌了也有彭格列十代頂着,亂步暫時還不需要操心那麽多。
該給的建議他已經給了,亂步不可能說服所有人認同他的觀點,這一點他在黑手黨學校就已經學會了。
亂步視線在周圍轉了一圈,吃了盤子裏的一個鳗魚手握,一邊咀嚼一邊在心裏默默數數。
沒數到二十,邊上就突然傳來細微的腳步聲,好像是主人刻意放緩了節奏。
還是和之前一樣不太沉得住氣。
不過時機把控得不錯。
亂步這樣想着,耳邊就聽到了一聲搭讪:“這位小先生,能請你跳支舞嗎?”
亂步一撇嘴,不是很喜歡“小”這種形容。
明明之前也被蘇格蘭這麽稱呼過,那時候亂步就沒有太多反感,大概是蘇格蘭的這位同僚說話實在有些拿腔捏調了。
他咽下嘴裏的壽司,擡起頭來,入目的是個有些過分眼熟的男人。
短短兩天,亂步已經看過這張臉三次了。
男人一頭金色短發做了造型,前額的發絲全部攏到腦後,五官眉眼清晰可見,略黑的皮膚完全遮掩不住好容色,是放到牛郎店會爆火的俊朗樣貌。
金發男人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燕尾服,裁剪得當的衣服将完美的身材勾勒出來,脖頸處打着領結,手上戴着一雙白手套,幾乎沒有裸露在外的皮膚,卻平白添了幾分欲色,看着像是會低眉俯首的執事,此時他伸出一只手,略微彎腰向亂步探身,發出了今晚第一次邀請。
動作之間,亂步隐約嗅到了一股甜膩的氣味,不像是常用的男士香水,也不知道這家夥是怎麽挑選得香水種類。
估計這番景象對任何一個心有旖旎的人來說都是致命誘惑。
可惜在亂步眼中,再好看的人也沒有一份好吃的點心能吸引他。
“不要。”亂步幹淨利落地拒絕道。
亂步也曾被逼着學會了沒派上過用場的交際舞,但他完全沒有和哪個人在舞池裏轉圈圈的欲望。
也更是為了他并不健康的雙腿着想,這會兒他連站起來都有些困難。
金發男人并未沮喪,被如此不留情面地拒絕也沒有覺得尴尬,反而十分從容地在亂步旁邊坐下了。
“真是遺憾,小先生,我叫安室透,能知道你的名字嗎?”金發男人自我介紹道。
“江戶川亂步。”亂步有些敷衍地回答道,繼續和自己的晚飯做鬥争。
哦不,按時間來說,這已經不能稱之為晚飯了,頂多能叫夜宵。
這麽說來琴酒的小伎倆完全沒有用處,還不是讓亂步大人吃了夜宵。
亂步略有些驕傲地翹了翹腳尖。
“亂步,你也是來欣賞遠野組的技術的嗎?”安室透自我介紹道:“實不相瞞,我是一名報社記者,這次是準備給遠野組的新技術寫幾份報道的。可惜除了最後兩個,其他的都沒什麽稀奇的地方。”
“那個冷鏈運輸技術很不錯啊。可以遠距離運輸食物,估計就算是剛出爐的甜點應該也能保鮮很久吧?”亂步慢悠悠地接話。
安室透略一挑眉,壓低了聲音:“你也覺得那個技術很有趣吧?我認為其實那個液氮技術更适合藏匿屍體,應該能放很久吧?就算找到了,在那種冰點下,屍體和快凍肉也沒什麽區別,就算是經驗再豐富的法醫,想判斷出具體的死亡時間應該很難吧?”
嗯?
安室透這番言論頓時讓亂步有些詫異地挑眉,看來他對蘇格蘭這位同僚的認知和現實有些偏差,這番話實在不像是個偉光正的公安能說得出來的。
不過卧底嘛,也很正常,就是不知道對亂步說這番話是期待亂步給出什麽樣的反應?
見亂步表情有些奇怪,安室透立刻擺了擺手,說:“別在意,我開玩笑的。”
“這樣啊。”亂步敷衍地應聲,不覺得這個玩笑有多好笑。
不過對于安室透的說法,他有更加完美的選擇:“只是藏匿屍體多沒意思。如果是我,我會将零下193度的低溫環境裏冰封的屍體扔到輪渡的渦輪裏攪碎,倒時候應該會很脆地被打成碎屑吧,然後落進深海裏喂魚,雖然缺少血腥味不會引來什麽大型生物,但只是成群的沙丁魚估計就能讓屍體徹底消失吧?”
亂步翠色的眼眸仿佛幽靜的深谷,他盯着安室透看了一會兒,等到發覺這人表情古怪起來,這才揮了揮手止住了話頭,表情十分無害地說:“別在意嘛,我開玩笑的。”
安室透表情差點被亂步說崩了,額角的青筋直跳,幹巴巴地添了一句:“你的想象力真豐富。”
亂步往嘴裏丢了一塊金槍魚手握,一邊咀嚼一邊敷衍點頭。
安室透似乎發覺亂步沒有繼續交談下去的欲望,又或者知道琴酒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他擡手看了看腕表,好像在确認時間。
随後站起身和亂步道別:“啊已經是這個時間了嗎,下次見,亂步。沒能和你跳舞真是遺憾。”
“我不會跳舞。”亂步撐着下巴,一邊揮手驅趕一邊連說了幾次“再見”。
幾乎是安室透前腳剛離開,琴酒的身影後腳就出現在了宴會廳門口,對方看起來形色并不匆忙,好像只是單純地出去逛了逛,回來的時候還給亂步帶了個伴手禮。
琴酒把從門口面具櫃上拿下來的小貓面具遞給亂步,“禮物。”
亂步接到手裏,用手摩挲了兩下耳朵上的絨毛,沒打算戴上,但還是收下了這份心意。
這算是亂步和下屬們養成的小習慣,每個出去做任務的下屬回來的時候都會給亂步帶一件小禮物,琴酒的選擇一般種類都比較多,看見什麽順眼都會帶回來,也向來不拘泥于數量。
基安蒂就比較單一了,這位養生達人給亂步帶的東西一般就只有兩種,一種是不知道從哪裏搜羅來的所謂的健康食品,一種是致力于想讓亂步穿上的稀奇古怪的衣服。
織田作之助就更随性了,偶爾忙得太久還會把這件事給忘記,臨回來的時候在附近超市裏買幾袋零食就算補上了。
不過亂步一般也不會計較。
琴酒在亂步身側的沙發上掃了一眼,看到沙發座上的輕微褶皺,立刻就發現有人來過了。
“誰來過?”
琴酒眯了眯青綠色的眼眸,表情不善。
怎麽看來的都不像什麽好人,會趁着琴酒離開的時候過來,那必然就是知道兩人的身份,并且要做些不能讓琴酒知道的勾當。
“哦,一個想邀請我跳舞的人。”亂步坐在沙發上晃了晃腿,覺得經歷漫長步行之後造成的酸痛感已經有在減輕了。
琴酒靠在沙發扶手上,“是RUM派來的嗎?”
亂步被琴酒晃過來的馬尾吸引了視線,伸手勾住發梢捏在手裏把玩。
“算是?”亂步纏了纏手裏的銀色發絲,說:“和被指派的任務相比,明顯是私心更重一些。”
亂步想起讓馬丁尼查到的資料,這樣評價安室透。
但他沒有順着這個話題多說,轉而問道:“去過那邊了?發現什麽東西沒有?”
“守衛很森嚴,監控不少,我沒有靠的太近,但控制室的位置因為和後廚的倉儲室相連,恐怕很多控制系統是連在一起的。”
亂步松開被揉得亂糟糟的發絲,忽然合掌一拍:“我明白了!怪不得要來找我一次,是試探吧?”
琴酒低下頭有些疑惑地看向亂步。
亂步沒有解釋太多,從沙發上站起身,說:“我們回液氮室那邊,放個甜點進去吧?”
琴酒當然是無條件同意亂步的決定,只是他低頭看了一眼亂步的腿,皺着眉問:“還能走嗎?”
亂步聞言活動了兩下雙腿,輕微的刺痛仍然從陳年舊傷的位置傳來,讓他忍不住皺眉。
但如果今晚不去在液氮室裏放上東西,明天很可能就會錯過一出好戲。
亂步本來就是來湊熱鬧的,豈有錯過的道理。
亂步一咬牙,“能!”
琴酒嘆了口氣,在亂步身前蹲下,說:“上來。”
亂步歡呼一聲,從善如流地趴到琴酒背上:“向倉儲室出發。”
亂步一揮手,低下頭的瞬間,臉上那張不怎麽規整的鬼面具差點和琴酒的頸側來了一個親密接觸。
殺手先生的警惕心果然很好,反應迅速地避開了亂步無意識地攻擊,但等亂步靠在他肩上時,還是被面具上的假牙磕到了皮肉。
“摘了吧。”琴酒說着,扶着亂步的腿把他撈到背上,很輕松地站起了身。
“哦。”亂步略有些遺憾地應聲,粗暴地把鬼面具扯了下來。
琴酒背着亂步沿着之前來的道路往回走,出了宴會廳的正門,亂步還不忘把拎着有些礙事的面具扔給了門邊的服務生。
琴酒步子很穩,方向感也比亂步強了太多,背着亂步在船艙裏七拐八拐。
每經過一個岔路口,亂步都要茫然地和腦海裏的地圖對照一下方向,最後索性不管了,往琴酒背上一趴,随便對方把他帶到那裏去都行。
只有在這一點上,亂步才會無條件聽從琴酒的意見。
“腿還疼嗎?”琴酒邊走邊問。
亂步回答:“不是很疼啦。已經習慣了。”
船艙的走廊裏,昏暗的燈光下,亂步看不太清琴酒此刻的表情,只從對方緊繃的下颔線,覺得這人似乎有些焦躁。
沉默無聲地在兩人之間蔓延。
半響,亂步突然“噗嗤”笑出聲來,一邊拍着琴酒的肩膀一邊嘲笑:“阿陣,你這該不會是在自責吧?”
“雖然我記不太清,但你那時候可不是這樣……”
在亂步的翻出那些黑歷史之前,琴酒猛地一個急剎車,亂步慣性前撲,狠狠撞在琴酒的肩膀上,頓時鼻尖都開始發麻。
琴酒有些得意地哼笑一聲。
随即,他聽見亂步握着鼻子,帶着點鼻音低聲在他耳邊嘟囔了一句。
“小氣鬼。”
安室透,試圖哄騙沒有監護人在身邊的小朋友的屑
然後被反将一軍。
不過這裏演的成分居多
關于西西裏的往事我準備放在番外寫,如果大家感興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