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賀光徊哭到後面他幾乎每一次呼吸都要倒抽氣才能把氣喘勻,那會他嗓子已經無法發出正常的聲音,眼睛也幾乎是睜不開的狀态。被秦書炀抱着哄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天蒙蒙亮才脫力地阖上眼睡過去。

除開自己生性就不是容易激動的人外,賀光徊不喜歡大哭大鬧還有另一個原因——劇烈的情緒過後,賀光徊會頭疼。

這毛病是念研究生那會突然有的,一開始倆窮鬼也不能怎麽辦,拮據的時候賀光徊連一盒效果好的對症藥都不舍得買,淨可着便宜但副作用也大的頭痛粉往嘴裏怼。後面和家裏關系稍稍好轉一些,經濟上寬裕起來秦書炀好幾次要帶賀光徊去看,但都被賀光徊拒絕了。

讀工科的都是這麽一宿一宿熬出來的好成績,誰都有點不疼不癢的毛病,為了這麽屁大一點小事還要去醫院裏浪費一上午實在不劃算。

在後面賀光徊性格越來越沉靜,有一種萬般不過眼的淡然,這毛病就再沒那麽頻繁地發作過。

這還是他回國後第一次發作,也是秦書炀第一次見賀光徊情緒如此劇烈外放。

賀光徊一整個周天都沒下過床,天亮後沒多久因為頭疼的原因還起了點低燒。

确診漸凍症後他好多藥不能吃,秦書炀只能不停地喂他溫水來退燒。那會的賀光徊就好像沒了知覺一樣,渾身都是軟的,秦書炀抱着他喂他喝水咽進去一半吐出來一半,弄得一上午就換了兩次衣服。

到中午的時候賀光徊短暫地醒過來一小會。但也沒能吃進去東西,秦書炀哄着喂進去的一點雞肉粥沒過多久就吐了,因為嗓子不舒服,他下午睡得極不安穩,抓着秦書炀的衣角怎麽都不肯松手。

嗓子已經啞得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秦書炀一動,賀光徊還是會不安地開口,整張臉皺起來,仿佛下一秒就要掙紮着醒過來。

不得已秦書炀也跟着又躺回了床上,他側卧着,一只手勾着賀光徊,在每一次賀光徊滿臉痛苦開口喚他名字時就輕輕拍一拍賀光徊的背。

就像哄小孩兒那樣,嘴裏不住地喃喃:“別怕……別怕……我在……我在呢……”

在賀光徊沉入夢鄉的這段時間裏,秦書炀不知道吻了多少次賀光徊。

其實他的嗓子也啞得厲害,甚至在吻賀光徊時忍不住哽咽後唾沫咽進嗓子裏都是疼的。

但這種疼痛遠不及昨天賀光徊眼淚滴在他胸膛時來的灼燒感,那才是真的疼。疼得秦書炀後面拍着自己胸口做保證的時候都覺得自己胸膛裏的心髒已經化作了一把灰,整個胸腔裏全是賀光徊的眼淚,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空得他痛都是麻木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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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在賀光徊退燒的同時又重新席卷回來,身體上的難受減輕了很多,他睡得比白天要安分一些,整張臉除了眼泡還腫得厲害外已經恢複成了往常的睡相。睡了不多的一會,賀光徊翻了個身,和秦書炀面對面。他不安分地伸手像昨天夜裏那樣朝秦書炀臉上摸索了一遍,最後停在秦書炀的唇角。

他用幾乎是氣音的聲調說:“炀炀,我們逃走吧……”

秦書炀空了一天一夜的胸腔又被慢慢填滿,他勾了勾手指,替賀光徊把睡亂了的頭發理開。朝他光潔依舊的額頭上最後落了一吻。

“好,我帶你私奔。”

等賀光徊已經能睜開眼睛時已經天光大亮,這一夜他睡得實在好,是生病以來睡得最舒服的一夜。沒做噩夢,也沒痙攣,更不用半夜突然驚醒,然後盯着秦書炀的臉一夜到天亮。

只是多少能猜到自己應該是頭疼發作過,睜開眼睛的一瞬間賀光徊還是覺得自己的頭很沉。

他翻了個身,将腦袋埋進枕頭裏又緩了好一會才慢慢把自己從那種混沌的狀态裏拉了出來。

秦書炀竟然已經起床了,他穿着一件簡單的短袖在院裏打電話。離得太遠,賀光徊沒聽清他在說什麽。

外面晴得非常好,帶着難得涼意的晨光全撒在秦書炀旁邊兩棵小樹苗上,照得每一片葉子都在發光,連帶着秦書炀身上也鍍了一層柔色的光輝。

很難得的好光景,賀光徊甚至都忘了今天是周一,不自覺地靠在床頭偏着頭往外看。

注意到賀光徊的視線,秦書炀後知後覺地回過頭來。他原本是皺着眉的,在對上賀光徊視線的一瞬間,他在光下倏然笑了起來。

秦書炀朝賀光徊揚了揚手機,随後他對着電話裏又說了幾句什麽便匆匆挂斷了電話。

再進屋時,秦書炀身上還帶着晨間的涼意,他站在門口雙手交錯搓了搓手臂才又走進來。

“嗯……不燒了。”秦書炀額頭抵着賀光徊的額頭,再捧起賀光徊臉檢查一遍,确定眼睛都不腫了以後笑容愈發的大,“看來我們賀老師今年堅持鍛煉是有用的,發燒都不用退燒藥了,喝點水就能好。”

賀光徊倒不知道自己發燒了,只是憑直覺猜自己昨天肯定特難伺候。

他被秦書炀扶着坐正,接過秦書炀遞過來的衣服。

解扣子的時候賀光徊也不專心,他視線就沒離開過秦書炀,心不在焉地問:“昨天我是不是很折騰你呀?”

開口時他聲音還是啞得厲害,但語調是輕快的。圍在他身邊那些散不開的愁霧已經被撥開來,能隐約看見在霧中眉目柔和他賀光徊本人。

秦書炀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摸了摸自己手确定不涼後捏了下賀光徊的臉,“快穿衣服,一會又着涼。”

有些時候真的分不清秦書炀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人,還是他把所有的好都給了賀光徊。相愛這些年他往賀光徊身上傾注了太多愛,多到他不用說賀光徊都能感覺到。

能感覺到自己病這一夜有多磨人,也能感覺到秦書炀做的那個保證有多真。

僅一夜就能全部消除賀光徊心裏的恐懼不現實,但醒來後第一眼看到在晨光下秦書炀的那抹笑,賀光徊起碼可以确定,這個坎兒秦書炀會陪他一同去面對。

矯情一點想,他仍舊不算輸,他喜歡的這個人會讓他再贏一次。

“又發呆?”秦書炀用手背碰了碰賀光徊的臉,他調笑着說:“你知不知道今天行程多趕?”

賀光徊回過神來,下一秒猛地想起今天還有一場考試要監考。他擡頭看了看牆壁上的時鐘,不禁倒抽一口涼氣。真是病糊塗了,這都幾點了還在這矯情地想以後的事情。

按照他現在做事的速度遲到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哪有監考老師比考生去的還晚的啊!

前一秒才揚起來的一點笑又垮了回去,賀光徊沒好氣地把換下來的睡衣往秦書炀身上砸,非常不爽地開口:“周一你竟然不叫我起床,還放任我磨洋工,我跟你說我這個月被扣工資你就吃一個月白菜幫子算了。”

秦書炀笑了起來,把睡衣往旁邊一扔,故意揶揄着湊到賀光徊旁邊,“怎麽?賀老師現在才想起來自己是人民教師?”

賀光徊狠狠地睨了秦書炀一眼,這會他根本沒時間再和秦書炀鬥嘴,忙着站起來套褲子都嫌自己動作慢。

他昨天的頭疼今天還有點後遺症,站起來仍舊暈乎乎的。本來就站立就困難,這麽猛地起來更是覺得天旋地轉的。要不是秦書炀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賀光徊又要一屁股摔回床上。

秦書炀憋着笑,眼睛彎彎的。他扶着賀光徊站穩,順手幫賀光徊把褲子拉起來。

“行了,再逗你你一着急又頭疼。我給你請假了,反正也就最後一周,不用去了。”

雖然是自己身體不争氣,但被別人随意地做決定這件事還是讓賀光徊感到不悅,他前幾天才和系主任說了自己能教書,轉過頭就請假,怎麽想都過意不去。

正要開口,秦書炀就解釋道:“可不是我主動的啊,是老師主動給我打電話問你的情況,我說你着涼了有點發燒,他主動給你放的假。”

賀光徊覺得有點頭疼,第一次感受到夫妻倆的社交圈太過重合也不是什麽好事。

他臉一陣紅白,心虛地問秦書炀:“那老師還和你說了什麽?”

“沒說……什麽。”秦書炀一把将賀光徊抱起,不等賀光徊反應就抱着他徑直走進衛生間。

周五為了方便給賀光徊洗澡拎進來的椅子秦書炀一直沒來得及拿出去,這會正正好能把賀光徊放過去做好。

秦書炀一邊幫賀光徊擠牙膏,一邊解釋:“你今天不舒服所以我幫你,但等回來了你還是要自己做,以後除了出門要走很遠的路我會牽你外,在家所有你能做的事情我都不會幫你。”

賀光徊接過牙刷和口杯,這話聽得他雲裏霧裏的,牙刷都伸進嘴裏了也忍不住問:“怎麽了炀炀?”

秦書炀搖搖頭,抓了把賀光徊的頭發,又接着轉過身替賀光徊接水擰毛巾。

“那天醫生說的也有道理,不是吓唬我。你只有更積極鍛煉才會更好,所以我總什麽都搶着幫你這個心态本來就不對。只有我放平心态你才不會有那麽大心理壓力,所以我要改改我毛病。”

賀光徊吐了口泡沫,然後還是擡頭不解地看向秦書炀:“不是,我不是說這個。”

他唇邊一圈白,眼神幹淨但滿是疑惑,他問:“我是說你那句‘等回來’,咱要去哪?”

剛出差一周,又發生了這麽點插曲,賀光徊還沒來得及享受“小別勝新婚”呢。

他警惕地拉住秦書炀的褲子,言語裏全是失落,“你又要出差啊?”

這會的賀光徊自己不知道他有多惹秦書炀心軟,如果真是出差的話,就憑賀光徊這一個眼神秦書炀就打算找別的同事替他去了。

他擰幹淨毛巾上的水,把熱乎乎的毛巾鋪開來彎下腰替賀光徊擦臉。

“誰說出差了?”

賀光徊白淨的臉被毛巾遮了一半,看起來小得精致。秦書炀沒忍住朝他吧唧親了一下,“不是你說要我帶你私奔嗎?我東西都收好了,一會你吃完早點咱們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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