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別急寶貝兒,別怕,我在這呢。”

秦書炀捧着賀光徊的臉缭亂地親了一下,不是這個時候他還有閑心去做這些親密的動作,而是賀光徊現在的表情實在是太脆弱了。

他慌張得好像下一秒就會碎掉,以至于他抓着秦書大衣的動作都在顫抖,好像他抓住的不是大衣,而是想憑空撕扯出一個空間将自己藏進去。

說罷,秦書炀輕輕動了動賀光徊的手示意他松開,而後把長而厚重的大衣脫下來兜頭蓋在賀光徊身上,緊接着托着賀光徊将他抱進懷裏走出市一院的急診大廳。

視線驟然間變得狹窄而昏暗,在大衣的遮擋下賀光徊只能看到秦書炀鋒利緊繃的下颌線。

賀光徊緊緊地摟着秦書炀的脖頸。他一點不嫌悶,也不覺得猛地被抱起來會讓自己更加難受。

反正已經很難受了,不會更難受了。

秦書炀的大衣很暖和,脫下大衣後他裏頭只簡單地穿着一件高領,不太厚的面料阻擋不了秦書炀的體溫和心跳。裏外裏結實的溫暖包裹住賀光徊,他無聲地閉上眼睛。

明明萬分安心,可先前狂風掀起的駭浪仍舊從他眼角傾瀉出來,打濕了秦書炀的肩膀。

“很難受嗎?”秦書炀下巴蹭了蹭大衣,隔着厚實的羊絨他的聲音鈍鈍的,帶着說不清的溫柔和克制。

賀光徊搖搖頭,頭發窸窣地蹭在秦書炀的脖頸上。

不難受了。

是真的不難受了。

賀光徊沒有從疼痛中解脫出來,但從秦書炀把帶着他體溫的大衣蓋在他身上的那一秒開始,賀光徊是真的覺得沒那麽難受了。

靠近suv的時候秦書炀低頭用鼻尖蹭了蹭賀光徊的發旋,“先帶你去另一家醫院重新輸液,等輸了液再帶你回家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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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補充道:“至少先把燒退了,嗯?”

賀光徊沒同意,也沒拒絕。他就像在這股溫暖的包裹中睡着了一樣,一點表示都沒有,由着秦書炀随便帶他去哪兒。

等将他放到副駕駛座秦書炀才發現賀光徊壓根沒睡着,他只是太累了不想說話。

秦書炀幫賀光徊把安全帶系好,他捏了捏賀光徊的手腕,又擡手用指腹連摸帶揉地摸了摸賀光徊沒有半點血色的臉。

“小光別怕,我在這呢,就算被發現了也沒關系,有我護着你呢。”

出了醫院賀光徊才發現天色已經很晚了,秦書炀站在路燈下整個輪廓都在發光。

賀光徊莫名其妙地想到家裏客廳放着的那盞落地燈,無數個兩個人靠在一起看電影的夜晚他們都懶得爬起來去玄關那把天花板的主燈開了,那盞落地燈就是那天夜裏唯一的光源。

永遠這個詞太過虛幻,沒有任何事物來佐證這個詞是否真實存在。

可此刻的秦書炀就是能讓賀光徊從漫天的疼痛中抽出來一點柔軟的東西來銘記和相信,銘記此時此刻正在發光的秦書炀,來相信永遠這個詞它就是存在。

市二院裏,賀光徊半躺在輸液躺椅上,身上還裹着秦書炀的那件大衣。

而秦書炀好像不怕冷一樣,就單穿着那件不太厚的高領從外面拎着兩袋東西走進來。

點滴裏被醫生加了一點鎮定安眠的藥物,但就算是加了這些東西賀光徊睡得也很不安穩,秦書炀剛一靠近他就醒了,眼底仍舊夾雜着驚慌。

他甚至第一時間的反應是想坐起來,只不過身體一動又被秦書炀按了回去。

“乖乖的,不動。”秦書炀替賀光徊把蓋着的大衣往上拉,“一會跑針另一只手也腫了。”

他将衣服拉到賀光徊下巴,賀光徊也不自覺地往衣服裏縮了下,就着兩個人親密的距離用下巴蹭了蹭秦書炀的手。

秦書炀收回手,将東西放下後兩手交錯搓了好一會,等手暖和好多後重新抵上賀光徊的額頭。

終于緊繃了一整天的面龐松了下來,他給了賀光徊一個笑,輕輕蹭了蹭賀光徊沒什麽血色的臉。

“可算不燒了,再燒要給我們幺幺燒笨了。”

可能是秦書炀活躍氣氛有一手,也可能是在自認為安全的環境下,總之這話說出口後賀光徊也咧開嘴角跟着笑了下。

能笑是好事,秦書炀眉心的那道細細的豎紋舒展開。他繞到賀光徊後面,把躺椅靠背豎起來一點,又轉過來溫聲哄道:“吃點東西好不好?我去外面群衆廚房自己做的燙飯,什麽都沒放,就撒了一丢丢鹽,肯定不難吃。”

其實現在賀光徊也沒什麽食欲,白天吐成那樣,他嘴巴至今都還是苦的,能吃得下去什麽?

但胃部隐隐綽綽的灼燒感在提醒他如果繼續不吃東西他會更難好,日後的好幾天都很難脫離醫院這個地方。

就算不是在市一院賀光徊也很難放下心來毫無顧忌地進進出出,誰知道這裏面會不會有母親的舊識。他不敢冒這個險,不然也不會每次來複建鍛煉的時候都要帽子口罩戴嚴實,等進了複建室才把這些累贅取下來。

“好。”賀光徊眼睫輕垂,扇動的睫毛如鴉翅,在他蒼白的臉上投去長長一道陰影。

說着,他又下意識地撐着躺椅扶手企圖坐起來一點。

然後沒一點意外的,又被秦書炀按了回去。

秦書炀坐到賀光徊面前,他逼仄地側着身體,基本只有一半兒屁股擔在椅子上。也只有這樣,他才能面向賀光徊。

袋子裏是秦書炀新買的保溫飯盒,打開蓋子,燙飯那股熱騰騰的香氣就鑽進賀光徊鼻腔裏。

這種開在醫院附近為長期住院的病人及家屬服務的群衆廚房食材有限,大多都清淡又簡單,秦書炀就地取材切了個西紅柿和平菇。估計是怕賀光徊現在的腸胃不消化,秦書炀沒做平常拿手的滑蛋,而是剁了一小捧豬肉沫跟着煮進去。

他放了點姜,但賀光徊不喜歡姜,打開蓋子後秦書炀沒急着喂賀光徊,而是用筷子把肉沫裏的姜挑出來扔塑料袋裏。

姜被他跟着剁成了碎末,難挑得過分。賀光徊倦倦地勸道:“不用挑了,麻煩。”

“沒事兒,正好晾晾,太燙了你也不好咽。”

等姜末全部挑出來,第一口連湯帶菜的燙飯送到賀光徊嘴裏時,果真和秦書炀說的一樣燙飯的溫度剛剛好。

就味道而言,秦書炀也沒說半句瞎話。他真的只放了薄薄的一點鹽,這一口煮的軟爛的燙飯在賀光徊舌尖徜徉,輕輕一抿都不需要咀嚼就能順着嗓子眼咽下去。

留在口腔裏的全是蔬菜和肉沫本身的清香,特別是切得碎碎的西紅柿,恰到好處的酸甜味将賀光徊嘴裏的苦味帶走,使得賀光徊在這一口嘗味後終于勾起來點食欲。

他一直垂着的眼睫終于擡了起來,氤着水光的嘴唇張開,和秦書炀滿臉期待的說:“是好吃。”

一開始秦書炀還擔心有姜的味道賀光徊會不想吃,沒想到賀光徊不僅吃了,從表情上看賀光徊還蠻喜歡。這大大增加了他的信心,連忙又舀起來一勺湊到賀光徊嘴邊。

“好吃吧,我就說好吃,出鍋的時候我都嘗過了。”他小心翼翼地喂着賀光徊,說話時嘴巴不自覺地抿着,每一勺燙飯湊到賀光徊面前時他都要叮囑一句:“慢慢吃,不着急。”

等賀光徊吃完東西,又重新閉上眼睛,秦書炀才将就着把賀光徊吃剩的那小半碗燙飯一股腦倒進嘴裏。

賀光徊吃得慢,為了散熱秦書炀是一邊喂一邊攪的,他把所有蔬菜和肉沫都想辦法喂給了賀光徊,等自己吃的時候只剩半碗湯喝躺在碗底的一小口米飯。都冷完了,咽進肚裏基本沒什麽味道,反倒是姜的味道愈發濃,喝得秦書炀皺眉。

等收拾好飯盒,秦書炀又把賀光徊的手輕輕從大衣裏抽了出來。

先前從針眼裏流出來的血現在已經幹涸變成了暗紅色的斑點,有些估計是蹭到了秦書炀衣服上,但大多數都還牢牢地貼在賀光徊腫得老高的手背上,連指甲蓋上都有。

原本應該回家以後用熱毛巾幫賀光徊一邊熱敷一邊弄幹淨的,但秦書炀忍不了。

他受不了賀光徊因為病痛而變得狼狽,好像賀光徊但凡狼狽一點,都是在無聲地指控他的無能。

秦書炀用弓着腰用濕紙巾幫賀光徊擦着手,濕紙巾有點涼,賀光徊手指蜷了起來,下意識地想要往回縮。

他閉着眼睛,手往回縮的時候被秦書炀輕輕抓住捏了捏掌心。下一秒,賀光徊又不動了。

幾秒後,賀光徊手指收攏牽住秦書炀的一根手指。

他嘴唇翕動,像是在說話,可聲音太輕太啞秦書炀根本聽不清他究竟說了什麽。

擔心他又開始不舒服,秦書炀站起身湊到賀光徊面前,哄一般問賀光徊:“小光,哪兒難受嗎?”

賀光徊睡得很不安穩,眉頭蹙在一起,很不安地搖搖頭。後面他抓着秦書炀的手指抓得越來越緊,手指牽動手背,疼得他倒抽涼氣。

他喊秦書炀,“炀炀……”

聲音裏帶着哭腔。

“哎,我在呢,到底哪裏難受?”秦書炀抵着賀光徊額頭,“我去叫醫生來看看好不好?”

賀光徊搖頭的動作更加明顯,他下巴在顫抖,僵硬地将自己縮進大衣裏。

“別叫醫生,不要醫生。”賀光徊嘴裏的哭腔愈發濃,“不要醫生,他們不是醫生……我不相信他們……他們不是……”

眼見賀光徊越來越激動,表情也随着情緒而變得痛苦難捱,秦書炀再不敢亂動,整張臉都貼着賀光徊。

來醫院的路上賀光徊也睡了一陣,在睡夢中他也這樣,要麽僵硬地蜷縮着身體,把自己藏進大衣裏,要麽就是躁動不安地不停顫動搖頭。還有好多斷斷續續而秦書炀根本聽不清的呓語,一直到針水發揮作用賀光徊才安靜下來。

原本秦書炀只簡單地以為是這種表現是因為身體的難受,但現在看不是這樣的。

“好好好,不叫醫生。”他将手伸進大衣裏,替賀光徊揉着胸口順氣。哄賀光徊時秦書炀語氣難得認真,他問:“寶貝兒,你到底哪裏難受?你跟我說好不好,你別吓我。”

“秦書炀……”賀光徊抓着秦書炀的手顫抖着說:“我好冷。”

一摸他額頭,果然體溫又竄上來了。

記憶裏的儲藏室又冷又黑,跪得賀光徊腿骨刺痛。

他凄凄開口,問秦書炀:“你能不能快一點找到我……”

“實在是,不想再被他們說了。”

感謝閱讀,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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