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竹義鋒靠在躺椅上,額頭冒汗臉色發白,竹青青一進家門就被吓壞了,爸爸爸爸地叫了着跑過來,梁雨薇端着水勸她,說竹義鋒剛回到家,突然心髒不舒服,剛吃完藥已經沒什麽大礙,接着抱怨竹簫簫無影無蹤怎麽也聯系不上,還責怪她不懂事。她面對客廳的落地窗,看到章書傲的汽車還停在大門口,随手扯開窗簾遮住,這才轉身看着梁雨薇:“簫簫腸炎住院了,我剛從醫院回來,還沒來得及說。”

梁雨薇焦急,匆匆忙忙回卧室換衣服:“上午在家還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就病了,青青你在家照顧你爸,我去醫院看看。”竹青青乖巧點頭,給竹義鋒順順毛毯,竹義鋒睜開眼睛,看着她的眼神格外慈祥,她忽然很感動,記憶中沒有父親這個人,相認之後父親也從沒這麽慈祥過,竹義鋒伸出幹癟長滿褶子的手,擦擦她的眼睛:“怎麽又哭了,爸爸要是不在了,你該怎麽辦,不能總這麽哭鼻子!”

她那顆玲珑心頓時就碎了,眼淚像斷線珠子嘩嘩地流:“爸爸你不要這麽說……”竹義鋒拍着她的手,長長嘆了口氣:“我這輩子沒做什麽虧心事,最愧疚的就是你,青青你要聽爸爸的話,我一大把年紀了,才能對你放心。”她緊緊握着他的手,頻頻點頭。竹義鋒沉默良久,帶着疑惑開口問:“你怎麽就不喜歡歐翔呢,爸爸想給你找個好人家,歐家和我是多年的朋友,我對他們是最放心。”

她心裏咯噔跳一下,擦着眼淚沒有接話,竹義鋒觀察她好半天,往下滑了身子,拍拍她的肩:“別這麽緊張,爸爸不逼你,你最懂事,我很放心,簫簫這些年狀态一直不好,還陷在陰影裏沒走出來,還是小孩子,也就随她去了。”

她半明白半糊塗地點頭,心裏軟成一汪水,這一刻哪怕竹義鋒提出任何要求,她也會點頭答應,但是老爺子沒再說什麽,掩了毯子,開始閉目養神,點到即止這種行文向來只針對聰明人,竹義鋒相信這敏感的小姑娘就是這種人。

一夜沒怎麽睡好,她隔天去醫院時剛好碰上梁雨薇正給竹簫簫擦身子,一邊擦一邊埋怨:“你說你現在像什麽樣,吃喝拉撒全找他,被你爸知道了,有你受的!”竹簫簫閉着眼睛,懶洋洋的:“我爸這麽多年還不清楚麽?就你唠叨!”梁雨薇在盆裏搓洗毛巾,一邊搓一邊叨:“我是越來越不懂你爸了,什麽也不和我說,最近的他越來越奇怪。”

剛說到這裏,嘭地一聲,竹青青被身後的人連人帶門一塊兒撞進屋裏,歐翔扯下墨鏡,唧唧哇哇鬧她:“你說你站在門口幹什麽,被點穴了還變傻了,擋人道兒了懂不懂?”她懶得理他,找了個位置坐下,歐翔笑嘻嘻沖到床前:“這段兒趕巧啊,大家夥兒都生病,下一個該輪着我了啊!”

梁雨薇用毛巾摔他的肩:“你這毛孩子,壞事盡往自己身上攬,哪有盼着生病的人!”他溫柔無邊地看着竹簫簫:“簫簫病了,我看着難受麽,要不我現在沖個冷水澡,陪着你一塊兒病得了,同甘共苦麽!”竹簫簫沒好氣地白他一眼,但看上去明顯心情變得不錯。他抓了個蘋果咔嚓咔嚓啃着,一邊啃一邊将腦袋往後轉,瞧着坐在椅子上郁郁寡歡的小姑娘:“嘿!土老帽,我說你在這沉默個什麽勁兒,病人需要鮮花笑顏知道麽!”

梁雨薇啪啪打着他的背:“你別鬧青青,她溫柔的很,盡叫你們欺負了!”歐翔咬着咯嘣脆的紅蘋果:“我哪兒欺負她了,個土包子,誰稀罕!”竹簫簫板着臉不高興:“你能不能安靜點兒,一大早的吵死了。”他立即收了笑容,乖乖點頭,想了想又轉過臉:“哎!沒點兒自覺性,笑臉給不上,買束鮮花兒總辦得到吧,去!給爺買花兒去!看什麽,說你呢!”

竹青青被他鬧得不耐煩,氣呼呼地站起來就往外沖,歐翔仍了蘋果核罵罵咧咧站起來:“分得清白花兒黑花兒麽,你個土老帽兒!”一邊罵着一邊跟了過去,卻不知剛跟到門口,就被面對面站着的人堵住了去路。章書傲站在過道上,歐翔站在病房口,竹青青被夾在他們中間……小霸王率先打開僵局,在章書傲胸前拍上一掌:“哥你給讓個道兒!我們下去辦點兒事先。”

章書傲雙手放在褲袋,面對面站着,被提醒一遍也巋然不動,他看了看面向自己垂着腦袋的小姑娘,将她僵硬抗拒的手抓進自己手心,再擡頭看着緊随她身後的男人:“我陪她去。”歐翔咋咋呼呼不放棄:“我也去!”章書傲冷冷看着他:“我們之間還有私事要談,你确定要跟來?”說完不等歐翔反應,砰地關上病房門,拽着竹青青下樓。

他握得有點兒緊,她受不住,掙了兩遍沒掙開,倒是他主動停下來,站在秋風肆虐的花壇跟前,動也不動看着她:“昨晚你說我對簫簫太好,分不清我和她是什麽關系,如果這成為你的困擾,我從現在就向你證明,我和她到底是什麽關系。”她沒反應,他就抓着她的手到嘴邊吻了吻,“青青,你要相信我對你的感情,也要相信你自己,我保證過,再也不會欺騙你。”

不知是不是偷聽到他們要買花的消息,接下來他倒真的帶着她去包了一大束鮮花,再回到病房時,也沒松開她的手,竹青青掙脫不了,只好躲閃着梁雨薇吃驚的目光。竹簫簫看着他把一大束鮮花插進花瓶裏,目光在竹青青不斷掙紮的手上頓了頓,她懶洋洋地拔掉手背上的枕頭,胡亂扔出去:“麻煩死了,我才不要輸什麽液!”

梁雨薇火急火燎地找針頭叫護士,幾個人好一陣動靜才按住她,把棉花頭摁好。竹青青目睹這一切,安靜片刻後又掙了掙手,這一回,章書傲終于放開她,他看着躺在床上臉轉到一邊的人,說:“簫簫,我們談談。”

就看竹簫簫的睫毛顫了顫,其他人魚貫走出去時,梁雨薇還面帶憂傷地擦了下眼睛。擁擠的房間瞬間安靜下來,他抽了張凳子,挨着床邊坐下,看着她扭過去的臉,緩緩開口:“夏炎的死對你打擊很大,我很抱歉也很愧疚,要不是擔心失去更多兄弟,我到現在可能還呆在部隊不出來,他不在了,我負責照顧你,我說過,這一輩子都不會不管你。我們的關系一直被人誤會,你自己清楚,你對我沒感情,只是習慣依賴,可現在,這種情況對我造成阻礙。我需要自己的空間和生活,我想,我們應該保持距離,你也應該學着獨立。”

她看着牆壁,像尊石像動也不動,慢吞吞開口:“被誤會了這麽多年都不在乎,現在忽然什麽都在乎了,都是因為她?”他也久久不動,看着窗外的秋景,從胸腔沉悶有力地嗯了一聲,竹簫簫雙手抓着床單,用力到床單扭曲:“你真薄情!說不管就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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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替她蓋好被子:“我說過要管你一輩子,就會一輩子負責,只是我也有想要照顧保護的人,不

希望她不開心,就像你,終有一天也會有心上人,也會嫁人,對方不會高興看着我們的關系太親密。”他一番話說得誠懇,竹簫簫面如死灰,目光呆滞,腦子裏全是這幾年的回憶,她像個小孩,無節制向他索取一切,他一聲不吭,要什麽給什麽,那天歐翔說的也沒錯,他不欠她什麽,即使當初她守在身旁,夏炎還是會義無反顧為他擋那一槍,他大可以什麽都不做,也沒人會說什麽,可是他卻不顧流言管了她這些年,早習慣了比跟着夏炎時更好的照顧,從前她被慣得連梁雨薇也不敢多說什麽,而父親似乎從來不曾怎麽關注過她,現在要她獨立,她也覺得很殘忍,這個世界有很多人,她也認識很多人,可再沒一個人像章書傲,讓她溫暖可靠,而這唯一的人也不會再像從前那樣陪着她了,一瞬間她仿佛又被這個世界抛棄。

不知道過了多久,坐在床邊的人站起來,順了順她的頭發,調節好打點滴的速度,在她單薄的被子上鋪好一床毛毯,調好空調的溫度,他朝閉上眼睛的她輕聲囑咐:“身體是自己的,不要通過傷害它換取任何同情,要自己學會照顧自己。”竹簫簫沒有睜眼,就聽到他沉穩的腳步聲,一步步越走越遠,到最後房門被阖上,眼淚才打濕睫毛,順着清瘦的臉頰趟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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