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周诩一語成谶,江珏不是發燒也得當發燒處理。
“先回家,”他重新拉過江珏的手腕,“家裏有藥。”
江珏渾渾噩噩被拉回公寓,人還沒清醒呢就被帶去了樓上卧室。
周诩沒什麽潔癖,自己的床随便他躺。
“周老師,”江珏掙紮着起來,“其實我…”
“先量個體溫,”周诩甩甩溫度計,遞給江珏讓他夾進腋下,“我去燒點熱水,你別亂動。”
水銀溫度計很涼,夾進衣服裏冰得江珏打了個哆嗦。
等周诩下樓忙活,江珏靠在床頭,将信将疑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不會真發燒了吧?
片刻,周诩端着熱水上來。
水杯放在床頭,先扒着江珏衣領拿出了溫度計。
江珏:“……”
雖然他穿的是衛衣,領口很大也很好扒,但是就這麽直接上手…是不是…有點…
“三十七度五,”周诩甩甩溫度計,重新放回了保護殼裏,“有點低燒,先吃藥吧。”
還真發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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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珏略微驚訝。
周诩當即沖了杯沖劑,水溫有點熱,江珏接過來,慢慢抿着喝了下去。
“困了就睡吧。”周诩坐在床邊,極其自然地摸摸他的額頭。
江珏沒有往常一樣下意識躲開,而是感受着那只手掌貼在皮膚上,微微涼,很舒服。
“你手很涼。”江珏壓着音量,顯得聲音發啞。
周诩收回了手:“冰到你了?”
“沒,”江珏端着杯子,緩慢地眨了下眼,“貼着很舒服。”
周诩差點沒笑場。
這傻小子跟中邪似的,一杯感冒沖劑下去還真有點病樣。
平時還需要他釣一下才咬鈎子,現在倒好,給了點心理暗示就直往懷裏蹦。
這樣他可就不客氣了。
對着江珏那一張紅燈籠似的臉,周诩幹脆雙手一捧,随意揉了揉:“這樣?”
這樣親密的動作實在有點過線,江珏眼睛瞬間睜得老大,仿佛自己的臉被周诩左右各扇了一巴掌,整個人都僵在原地。
見好就收,周诩立刻把手撒開:“我給你冰條毛巾。”
說完他端着空杯下了樓,留一朵小白花在卧室風中淩亂。
江珏其實沒發燒,體溫正常,有病也是腦子有病。
周诩一邊感嘆着愛情使人盲目,一邊在大冬天搓洗毛巾凍紅了手。
他只想睡男大身體,并不想騙男大感情。
今天本想快刀斬亂麻把事情搞定消失,卻沒想到被江珏一句話又回到了純愛環節。
周诩有耐心,但不多。
事情到了這一步,基本上快用完了。
要趕緊進入成年人的部分。
毛巾在冰水裏過了一遍,周诩擰幹送去樓上。
江珏整個人都悶進被子裏,只留頭頂那一蓬頭發,卡在被子邊緣不上不下。
那架勢,腦袋上裝個煙囪都能當蒸汽機使。
好歹也快二十的人了,哪要這麽害羞。
周诩看着好笑,坐在床邊往被子上拍拍。
江珏膝蓋一屈,在被子下面鼓出來一塊:“等會。”
周诩心裏琢磨,該不會一巴掌拍在小小白花上了吧?
還真讓人害羞。
等了一會兒沒結果,周诩幹脆直接上手,從被子裏剝出一顆滾燙的腦袋。
江珏頭發淩亂,悶得滿臉通紅。
想坐起身,卻被周诩握住肩膀按在床上。
“躺着吧。”
他把毛巾疊好壓在江珏額頭。
迎面而來的涼意讓江珏閉了閉眼,周诩指尖像蘸着冰,點在他的皮膚,撥開邊角汗濕的碎發。
江珏睫毛顫顫,重新睜開。
周诩的五官浸在昏暗的光線中,鼻梁高挺,在臉部輪廓中劃分出一道清晰的明暗交界線。
摘了眼鏡後像是卸下了一部分距離,近得連臉上的絨毛都能看的那麽清楚,可是視線相交,在後一瞬錯開。分明就在眼前,卻像隔着千裏。
“以前…有個阿姨也這麽照顧過我。”
江珏好似夢呓般的碎碎念,聽得周诩擡了眼。
“什麽?”
“小時候我家請過一個阿姨,我生病了,她也這麽幫我降溫。”
周诩大概聽明白了。
小白花是朵金貴的小白花,小時候父母缺少關愛,才會在這時候想起保姆。
十個變态九個原生家庭有問題,江珏能長成這樣也還真不容易。
“我媽以前也在別人家裏當阿姨。”周诩想起過往,聲音也不自覺柔和了許多,“指不定就在你家呢。”
這是一句玩笑話,江珏也沒當真。
他看着周诩,一眨不眨:“後來阿姨有了自己的孩子,就辭了我家的工作。”
挺平常一件事,可能誰都沒放在心上。
保姆沒簽賣身契,和雇主是平等關系。家裏有了自己的孩子,自然是緊着家人重要。
“可憐了。”周诩拿開毛巾,換了個面向繼續敷在江珏額頭,“之後的阿姨對你不好嗎?”
江珏搭着睫毛:“她們都很好。”
只是不敢再親近了,怕某天又會離開。
“我想起了一個人。”周诩說話很輕,語氣帶着淺淺笑意,“他對我也很好,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麽好過。我當時覺全天下就我跟他了,這輩子我倆都得這麽好。”
周诩說到一半,可能是被自己以前的幼稚給笑到了。
江珏聽得認真,忍不住接話道:“後來呢?”
“他對我還是很好,但他有更重要的人,比我重要。”
“可我只有他。”
喜愛和偏愛,兩者不同。
份量不同,位置也不同。
“他是誰?”江珏問。
周诩停頓片刻,笑道:“我媽。”
江珏得肩膀陡然松下。
“你以為呢?”周诩拿掉他額頭上的毛巾,“初戀嗎?”
江珏啞然:“不是…”
“不是個鬼,”周诩順手掐了一把他的臉,“亂想什麽。”
點了把火就趕緊溜,卧室的房門輕掩,江珏擡手摸摸自己的臉。
怎麽跟哄小孩兒一樣。
晚上,周诩從櫃子裏扒出前不久剛買的被子。
整理了一下靠在沙發上,暫時不太想上樓。
人是個挺不講理的物種,有些東西說來就來說沒就沒。
前一個小時他恨不得掰着江珏的嘴灌酒然後把人睡了,但是一個小時後卻又興致全無,跟老僧入定似的,只想好好睡一覺。
眯着眼睛看了會兒電視,江珏握着水杯從樓上下來。
周诩窩被子裏不想出來:“怎麽了?”
江珏走到餐桌邊:“接點水…”
他步子邁得都有點飄,周诩看得難受,掀背起身,過去幫他倒水。
“頭暈?”周诩問。
江珏握着杯子,垂眸抿了一口:“我…睡樓下。”
可能是剛才掐了把臉,到現在還在害羞,江珏說話不看周诩的眼睛,目光随着他的魂在外面蕩來蕩去。
周诩笑笑:“你好好睡一覺吧,哪有讓病號湊合的道理。”
他說完重新去沙發躺下,江珏也跟過去:“我剛才量了□□溫,不燒了。”
本來就沒燒。
周诩往被子裏縮了縮:“我都睡下了。”
江珏為難地站了會兒:“周老師…”
“嗯?”
“不太好。”
較強的道德要求和自我管理,讓江珏怎麽也無法心安理得地在別人的床上睡上一夜。
再說,床這麽私密的地方,幾乎每一個被角都帶着周诩的味道,江珏越躺越不對勁,最後破罐子破摔直接下了樓。
說來挺丢人的。
“過來。”周诩掀開一邊被子。
江珏有幾秒沒反應過來,不知道這個“過來”是過哪兒去。
周诩見他沒有反應,催促着又抖抖被子;“冷啊。”
江珏四肢僵硬,端坐在了周诩身邊。
周诩拉住他的胳膊往自己身邊拽,兩人挨在一起,身上兜着一個被子。
“腳,”周诩拿了個抱枕給他,“坐上來。”
沙發放倒成了張單人床,兩個一米八幾的男人一起睡還得擠擠。
“你上次穿的就是我這條睡褲吧?”周诩問。
江珏緊張得連小拇指都拿着勁,整個人跟個木頭樁子似的繃在那裏:“啊?”
周诩拍拍他的大腿,笑得不行:“難不難受啊你?”
江珏被這一拍,差點沒直接跳起來。
“一被子熱氣都被你折騰沒了,”周诩掖掖被角,整理了一下枕頭讓自己靠得更舒服些,“你是不是接受不了和別人這樣?”
說實話,但凡換個人江珏都得走。
他沒跟人這麽親近,更何況睡一被窩。
江珏本來以為自己也接受不了,可是每一次應激般的條件反射,卻都因為對方是周诩而強行安定下來。
好像,也不是不行。
“我…”江珏抓着被沿,“我沒跟別人睡在一起過。”
那動作,就像剛被糟蹋過似的,看的周诩直想笑。
“放松些,”他又拍拍江珏的手背,“不行也別硬撐,自己上樓睡覺。”
江珏沒動,準備硬撐。
看江珏一時半會兒松不下來,周诩也不去管他,自己挑了個電影看。
床不寬,被子也不大,他們的手臂大腿都挨在一起,體溫隔着衣料傳到皮膚。
江珏越繃越緊,躺的不是沙發反倒像是棺材。
周诩随着他去,自己看個電影看得昏昏欲睡。
江珏年輕火氣旺,跟個小火爐似的,把被窩捂得暖烘烘。
周诩難得睡覺這麽暖和,眯着眼睛往被窩裏縮了縮,赤腳不小心踩上江珏腳背,對方躲得飛快,仿佛第一時間扯下自己的腿扔了出去。
周诩偏頭悶笑出聲。
江珏知道他在笑什麽,尴尬地又把腳收回。
被子下嘗試着探了探,把腳背重新挨着周诩。
“你身上一直這麽熱嗎?”
江珏磕巴了半天:“是你太冷了。”
“可能吧,”周诩閉上眼,“暖不起來。”
他有點困了,想睡覺。
和小白花折騰了一晚上,也就給踩了下腳。
還好他今晚清心寡欲,不然就看江珏這個生人勿進的狀态,霸王也不一定硬上的了弓。
半夢半醒間,周诩腦袋一歪,靠在江珏的肩膀。
呼吸萦繞在耳,在深冬的雪夜竟溫暖發燙。
“周老師。”
“嗯?”
“你睡着了嗎?”
周诩閉着眼睛,笑了出來。
腦袋動了動,額角硌在凸起的鎖骨上。
“被你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