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平安夜的一場大雪，B市銀裝素裹，換了個模樣。

江珏一大早回了學校，寝室拉着窗簾，還沒睡醒。

“哥…”于洋從上鋪探出個腦袋，整張臉擰巴着，看樣子還沒清醒，“你去哪兒了？”

江珏在自己的桌前坐下，無聲緩了小會兒，這才擡頭回應：“有事。”

他好像真的感冒了，聲音一出來自己聽着都炸耳朵。

“我去…”于洋搓搓自己的臉，“你幹嘛了？聲音比我還啞？”

江珏拿了杯子，去飲水機拿給自己接了半杯水。

今天聖誕，又逢周末，一個寝室原本就于洋一個單身狗尚且還在堅持。

結果沒想到，鬧鐘都還沒叫一輪呢，半道上回來了一個。

江珏外出一宿，回來魂不守舍，于洋母單二十年都能看出不對勁。

他揉着眼睛爬下床，趿着拖鞋去衛生間洗漱。

“你是不是——”

“沒有。”江珏回答幹脆，往書包裏塞上幾本書，準備去圖書館洗滌一下自己腦子裏那些烏七八糟的髒東西。

于洋“哎”了一聲：“我還沒說什麽呢！”

江珏提起書包就往外走。

Advertisement

“等我等我！”于洋一手拿起書包，一手去拉江珏。

他本是單純的找個伴，不想在節日還形單影只。

結果正巧拉着了江珏那只揣在兜裏的手臂，不僅人拉了回來，還意外拽出來個東西。

深藍色的小盒在空中劃出一個完美的抛物線，直直摔到于洋腳邊。

于洋一個探身就給撿起來了。

“這啥——”

時間掐住兩秒，“玩意兒”三個字堵在于洋喉嚨裏沒說出來。

江珏突然像是見了鬼，一把把那東西給搶了過來。

“卧槽！”于洋仿佛被踩了尾巴，差點沒直接原地蹦天花板上。

江珏一把捂住他的嘴，胳膊在脖頸一折，順便鎖了喉。

寝室房門還沒打開，室內充斥着詭異的安靜。

過道間，兩人雙臂麻花似的擰在一起，保持靜止。

于洋左手搭着右手，做出一個“暫停”的手勢，兩人目光相接，在無言的幾秒內達成共識。

江珏放開了于洋。

“牛。”于洋給他比了個大拇指，“什麽時候的事？”

江珏握着那一小盒東西，努力把它往自己本就不深的外套口袋深處塞。

他的臉紅透了，像是打了兩小時的籃球再加一千米，緊張得大冬天鼻尖都開始冒汗。

“別害羞啊哥，”于洋簡直想笑，“談對象不正常嗎？！”

他們一寝室其他兩人，大學一年多，對象都換幾個了，江珏這樣的不找對象才叫稀奇。

只是于洋有點驚訝江珏的進度，這就有點像是本應該出現在進階班的小孩兒突然被查了黃賭毒，該拉拉手聊聊天的時候，飛出來一個套子就有點讓人大跌眼鏡。

江珏一句話不想搭理，開門就往外走。

于洋屁颠屁颠跟在他的身後依舊堅持着：“哥，真沒事兒！”

談戀愛的确沒事，江珏也是想談個戀愛才去找的劉浩。

只是他不想理于洋，小部分原因是他本就不想說話，但大部分原因是不知道說些什麽。

于洋說他談對象，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談對象。

雖然之前說試一試，也說了在一起，關系好像也說到了，可就差那麽一點意思。

談戀愛就是談戀愛，不能是“試一試”，也不能是“在一起”。

談戀愛得有喜歡，不能是“在意”，也不能是“覺得你好”。

在江珏看來，這種非黑即白的事就該說得明明白白，讓兩個人都打心眼裏清楚。

所以他并不覺得自己在和周诩談戀愛，更不知道怎麽接于洋的話。

口袋裏的東西燙手，在掌心裏颠來倒去。

江珏一想到周诩，心底像是灑開了一瓢烈酒，辣得整個心肺都跟着發燙，火急火燎。

-

另一邊，周诩一覺醒發現身上壓了兩床被子。

上面那床他認得，是自己卧室裏的。

屋裏很安靜，餐桌上擺着的早餐還熱着。

江珏不知道什麽時候走的，連個信息都沒發上一條。

趁着剛醒後的迷糊勁，周诩回憶了一下昨晚。

除了一被子蓋了兩個人，好像也沒發生什麽，這小子也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大早上就逃了個無影無蹤。

周诩甚至都覺得要是真把他給怎麽了，今早指不定在客廳一脖子吊死。

果然小白花就是經不起撩撥，自己以後還是收斂着點吧。

雜七雜八想了一堆，周诩磨蹭了半天才起床。

抓着淩亂的發絲去衛生間的路上，意外看見餐桌上留下的字條。

他有些詫異地挑了下眉梢，沒想到二十出頭的小年輕竟然還會用這麽樸素的交流方式。

【先回學校了，桌上早餐7:30送達，冷了記得加熱。祝身體健康。——7:40留】

還挺…

周诩捏着字條看了半天。

說不出來的感覺。

-

聖誕當天江珏回了學校，周诩本想把人喊回來繼續培養感情，但是拿到手機又開始犯懶。

一年到頭難得有幾天休息，身邊有個外人總是沒那麽自在。

江珏似乎挺排斥煙味，他嘴裏一天都沒叼過煙。

想想就犯了煙瘾。

其實周诩以前沒這麽多毛病，特別是大學時，連酒都沒粘的那麽厲害。

只是畢業後身不由己，抽煙喝酒純屬應酬提神，一個人的時候嘴上不咬點什麽渾身難受。

周诩去廚房的小陽臺上抽煙，屋外已經出了太陽。

窗臺上堆着晶瑩剔透的雪，被陽光一照，表面折射出零碎的彩光。

手機上收到了江珏發來的信息，問他有沒有起床，周诩只是瞥了一眼，沒有回複。

-

聖誕休了兩天，元旦就沒得假放。

年末事情特別多，周诩一天恨不得趕八場飯局陪十個老總。好不容易回了家，二十個電話五十封郵件，都在等着他的回複。

忙得焦頭爛額。

劉浩跟湊熱鬧似的，踩着點過來找他喝酒。

周诩那會兒剛處理完一堆文件，接了電話直接就去了酒吧。

算起來，自從搭上江珏，他的休息時間都拿來撩撥小白花了，還真沒怎麽再跟劉浩一起喝酒。

而且這都小半年了，他也真就一次都沒舒舒服服放松過。

完了，年齡上去了，需求都小了。

酒吧裏觥籌交錯，周诩喝了不少。

懷裏的小鴨子還在往他的嘴邊遞酒，不老實地在他大腿上蹭來蹭去。

周诩捏着他的下巴，把人推開。

“怎麽回事？”劉浩笑着問道，“出家了？”

“沒意思。”周诩理了下外套，準備離開。

說真的，看不上。

這些人無論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都沒法兒跟江珏比。那一口帶肉的骨頭啃不下來，周诩估計得心心念念一輩子。

他向劉浩打了個招呼：“走了。”

劉浩抻着頭問：“不留着跨年？”

“跨個屁，”周诩頭也不回，“睡覺去了。”

路上攔了輛車，額角搭着車窗，往外看都是三三兩兩湊在一起等待新年的年輕人。

元旦算個屁的新年。

周诩用食指抵着額角，皺着眉想。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是節日，過來過去的，也不嫌煩。

左右不過是重複的一天，上班，下班，喝酒，睡覺。

在車上眯了十來分鐘，出租車停在了公寓小區門口。

周诩下車時還恍惚了一會兒，自己什麽時候報的地址都記不太清。

他不該來這兒，公寓二樓的卧室太矮，睡着不怎麽舒服。

不過來都來了，又懶得換地方，周诩搖搖晃晃上了樓，電梯打開的同時樓道感應也燈亮了起來。

一樓兩戶的公攤面積不算太大，周诩模糊的視線裏意外出現了個高瘦的人影。

也不是他家的門。

“周老師？”

一個稱呼把周诩給叫醒了。

“小白…江珏？”他驚訝地停在原地，“你怎麽在這？”

“我…”江珏頓了頓，“我看你幾天沒回信息，就過來看看。”

周诩：“……”

忙得忘切微信了。

“最近有點忙，”周诩裹着一身酒氣，握住指紋鎖開了門，“不是知道密碼嗎？怎麽不進去。”

江珏抿了抿唇：“不太好。”

又不太好。

周诩點頭，開門進屋。

江珏隔了一米遠的距離：“你喝酒了？”

周诩“嗯”了一聲：“事多。”

一個初中老師估計也沒這麽多事，但周诩這個狀态沒事也得硬着頭皮說有事。

他就不該閑的沒事跑來公寓，門沒開就一個大驚喜，暈暈乎乎還得應付別人，煩得要死。

“我有點暈，”周诩搭着扶手就往樓上去，“你…自便。”

江珏站在玄關，呆愣愣地應了一聲。

他肩上甚至還背着書包，脖頸上圍着的圍巾眼熟，是周诩前幾天送給他的禮物。

周诩停了腳步。

幾階樓梯不高，但目光相接時，高度差猛地就拉開了距離。

江珏目光躲閃，随後垂下。

他不明白周诩這幾天為什麽就冷了下來。

發信息不理打電話不接，就連家都不回。

直到今天。

他從早上就來了，等到晚上。

等到一個醉醺醺的男人，看到他也就只是驚訝。

“哎。”周诩嘆了口氣。

江珏重新擡了眸，看對方一階一階從樓梯上又走了下來。

酒氣撲面而來，喝醉酒的人做事沒什麽邏輯。

周诩攬過江珏的肩頭，把人囫囵抱進懷裏。

感受到對方身體的僵硬，他甚至還惡趣味地偏頭呼了口氣。

“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