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一月中旬,小寒剛過。
今天下了場雨,氣溫驟降。
周诩出門時穿的大衣,不怎麽厚,主打一個款式。
他穿衣向來如此,平時家裏撤離公司幾點一線,也凍不着。
只是今天有個意外,B大放寒假了。
接到江珏的信息時周诩正在處理一單生意,他畢業快六年,突然看見這個詞還真有點陌生。
都放寒假了。
曾經一年到頭就盼着的寒假,現在差不多也忘了。
周诩有點兒晃神。
随後,江珏又發來幾條信息,字有點多,一行沒寫下。
周诩手上還有事,就沒仔細看,只是随手回複過去,問晚上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江珏對話框裏的信息打了一半,想了想,又全部删掉。
【J:好。】
【平平淡淡才是真:下班後去接你。】
周他卡着中學生放學的下班,六點二十五,一分都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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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上次“坦白”之後,周诩也不像之前那樣把日子過得扣扣搜搜,畢竟立了個“家裏有礦”的人設,沒輛代步車真說不過去。
他看着後視鏡裏自己一絲不茍的發型,甚至在等紅燈時故意抓亂了頭發。
從兜裏拿出眼鏡,這次特地配了個金絲邊的,特別騷包。
見小白花的,差不多就行了。
算起來,兩人前些天在診所分開後,一直都沒再見。
可能期末事多,就連信息發的也不怎麽頻繁。
不過這也不排除江珏被那一口親的有點害羞,只是周诩覺得這個原因有點過分牽強,畢竟都二十出頭的人了,不至于這麽久緩不過來。
想想還真…離譜得好笑。
到達B市剛好七點,校門外的車站基本都是拎着行李箱等車的學生。
人數不算多,一眼看到頭。
其實B大的寒假并不是在今天,每個學院期末考時間不同,放假的時間也不同。江珏學院考得晚,都這時候還在學校,算是最後一批走的。
周诩沿着路邊,把車開得很慢。
他上一秒還想着會不會看見江珏,結果下一秒對方就出現在他的視線。
江珏垂着眸,正在看手機。
周诩眉梢一挑。
今天他穿了件黑色的短款外套,運動褲寬松,褲縫處一條白邊在視覺上把腿拉得筆直勻稱。
這麽人高馬大一小夥站人群裏,跟打了聚光燈似的特別紮眼。周诩一眼掃過去,心癢得直磨後槽牙,覺得今晚怎麽着也得摸上幾把。
江珏沒看見周诩,只顧着戳自己手機,有人從背後拍他一下,他偏頭看去。
是他們班班長,陳瑜。
挺漂亮一姑娘,問江珏去哪,怎麽放假還不回家。
兩人關系還算熟絡,江珏話少,問一句答一句。
“我怎麽不知道你在B市還有朋友?”陳瑜稀奇得很,“女朋友?”
江珏卡了個殼,片刻後才開口:“不是。”
陳瑜懷疑地看着他:“有貓膩…回答得這麽慢。”
江珏沒再多說。
他的視線掃過馬路,定格在一輛停在路邊的黑色轎車。
車窗降了一半,周诩歪了歪頭,探出半邊腦袋。
江珏唇瓣微抿,轉身要走。
陳瑜在他身後問道:“你去哪?”
江珏:“朋友來了。”
他步子邁得大,最後幾乎小跑幾步,上車問道:“怎麽不給我發信息?”
周诩往不遠處的路邊擡擡下巴:“看你跟朋友說話呢。”
江珏剛低頭拉上安全帶,聽周诩這麽說,又擡頭看他一眼。
“不是朋友。”
周诩放下手剎,把車緩緩開上路:“同學?”
一種很微妙的情緒,帶着點似有若無的試探。
江珏皺了皺眉,道:“不怎麽熟。”
周诩勾了勾唇,沒說什麽。
車裏開的暖氣,還有股絲絲縷縷的米香。
等第一個紅燈時,周诩從一旁的雜物槽裏拿出一個包裝好的餐盒。
江珏下意識接過來,是一盒熱騰騰的米糕。
周诩:“紅豆的。”
江珏愣愣。
他像是有那麽一瞬間的不知所措,雙手擱在腿上停了片刻,這才一點頭:“嗯。”
“之前你吃的白糖山楂,好像不怎麽喜歡。這次我特地讓老板少放了糖,你再試試?”
紅燈變綠,周诩看向前方。
餘光瞥見身邊的小白花,還在盯着那份米糕,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吃吧。”他出言提醒。
江珏解開包裝袋,不忘問上一句:“你呢?”
“不餓。”
他在開車,按理來說小白花應該也幹不出喂到他嘴邊的膩歪事。
幾秒後,果然如他所想,江珏打開餐盒,自己捏出來一個。
米糕軟糯,被蒸汽悶軟了表面。
兩人上一次吃這玩意兒好像都還是秋天,江珏自己都快忘了。
“怎麽樣?”周诩随口問道。
江珏嘴裏還嚼着半口米糕:“還行。”
相比于他第一次吃,這次的的确不怎麽甜。
談不上哪個更好吃,各有各的味道。
“本來忘了的,走半路上想起來,又折回去買了點。”
江珏悶頭吃着,沒有吭聲。
其實周诩買米糕的時候就想着對方怎麽着得有點觸動,但沒想過能愣到現在都沒回過神。
左右不過十來塊的東西,也就是戳着心了。
“你什麽時候回家?”周诩換了個話題。
江珏回過神來:“還沒定。”
昨天期末考結束後,學校裏就沒什麽事了。
江珏當天晚上和室友晚上吃了頓飯,今早發現除了自己都在收拾行李。
其中一個趕早班車已經走了,宿舍床位空出來一塊,連床鋪都給掀了。
是個人都有家回。
挺正常一事兒。
周诩貼心道:“什麽時候走通知我,我送你去車站。”
江珏又“嗯”了一聲,停了會,開口道:“我在這邊找了個兼職。”
周诩有些詫異:“兼職?”
“家教,在北城區,可能一直到年前吧。”
“北城區,”周诩在腦內估量了一下路程,“離B大有點遠。”
江珏語氣平平:“所以才沒人去吧。”
今年過年有點早,一月底就是除夕。
半個月的兼職不是很好找,江珏問了幾家,最後因為業主家距離B大較遠,雙方這才各讓一步勉強達成一致。
“手上困難?”周诩笑笑。
“沒有。”江珏否認。他把剩下兩個米糕重新裝好,偏頭看向窗外,“閑着也是閑着。”
-
晚上天黑得快,周诩去接人時還有點亮光,現在已經全黑了下來。
他今晚沒自己做飯,準備帶江珏去公寓小區附近的一家燒烤店。
小店剛開張,用料足,生意特別好。
屋內的座位已經滿客,剩下的就只有屋外露天的桌椅了。
周诩一開始沒準備吃,他怕江珏凍着。
不過江珏不在意,随手撈個板凳就坐下了。
“冷不冷?”周诩問。
江珏坐在凳子上,仰這臉看向周诩,搖搖頭。
“算了吧,”周诩擡手,十分自然地覆上他的額頭,“前幾天發燒才好,別又生病了。”
江珏身子一僵,那只手又很快拿開。
“拿點打包回去吃,”周诩走到冰櫃前拿了個鐵盤,轉身看向江珏,“過來看看?”
江珏抿了抿唇,起身過去。
燒烤很慢,而且在他們之前還有挺多單生意要烤。
周诩和江珏等在店門口,意外發現天上竟然下起了小雪。
“瑞雪兆豐年,”周诩伸手去接落下來的雪花,“這都下幾場雪了,今年肯定豐收。”
江珏對這些沒什麽概念,他只是看到周诩那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探進夜裏像是握了把光。
細碎的雪花落在他的大衣袖口,一顆一顆,更多的是像冰雹。
“你什麽時候回家?”江珏問。
“我啊?”周诩笑着說,“我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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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珏看來,就算父親去世,那也有母親。
兩者都沒有的話,也有爺爺奶奶,叔伯兄弟。
處于禮貌,或者顏面,總要去個親戚家過一過除夕。
就像自己一樣,走個流程,應付別人也應付自己。
“我媽…走大街上遇到也不認識了吧。”周诩說得自己都想笑,“這麽多年,也不想着了。”
江珏握着酒杯,跟他碰了一下。
兩人點了不少,把茶幾擺得滿滿當當。
周诩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好酒,酒很烈,兩杯下肚話就容易從嘴裏說出來。
周诩說了一些自己小時候的事,挺倒黴一孩子,爹不疼娘不愛,幹什麽都不順利。
好在人生路上有貴人相助,才不至于把路走偏,混成現在這副模樣。
江珏也大差不差,幼時父母離婚,又各自組建家庭。
現在兩邊都有新的家庭,他反倒成了多餘的那個。
周诩是沒家,他是不知道回哪個。
江珏靠在沙發邊上,腦袋迷迷瞪瞪的。
倒不是真喝醉了,就是覺得被這暖氣吹的,讓人有點想睡覺。
“不會又生病了吧?”周诩右手撐了下地毯,挪到他的身邊坐下。
那雙好看的手又覆在了他的額頭,周诩就像暖不起來似的,屋裏捂了這麽久手還那麽冰。
江珏擡手回握住了他的手腕。
“周老師。”
“嗯?”
“你的手好冰。”
江珏喝了酒,嗓音有點啞。
溫熱的觸感順着手腕往周诩心裏燒,他的指尖向下,摸摸那扇纖長的睫。
“之前還說舒服。”
江珏閉上眼睛,喉結上下一滾,咽下心潮起伏。
五指微微用力,把周诩停在他臉上的手拿開一些。
斟酌着開口:“我…”
話只說了個開頭,那只本該在他臉邊的手重新覆了上來。
雙眼被微涼的掌心蓋住,眼前一片漆黑。
幾乎是同時,溫熱的呼吸帶着酒氣,驀然拂過側臉。
一個輕巧柔軟的吻落在唇上。
還行,沒有想象中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