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開學之後,天氣入秋。
周诩出了趟遠差,整整兩個月都在外面。
期間十一小長假也沒抽時間回來,整天忙得飛起,和江珏全靠電話吊着。
有時晚上手機擱在枕頭邊上,上一秒還說着話呢,下一秒人就睡着了。
江珏每次都會等到很晚再挂電話,也不幹別的,就躺床上安安靜靜地聽周诩的呼吸聲。
倒不是說整夜查崗不放心,雖然江珏也會間歇性疑神疑鬼,但更多原因就是單純的想。
想到都不用見面,單是聽個聲響,就能想象出對方躺在自己身邊的樣子。
周诩睡覺很老實,晚上江珏摟着是什麽樣的,早上醒了還是什麽樣的。
有時一夜酣睡,夢中驚醒,江珏看看懷裏的人,總生出一種不真實的錯覺。
他和周诩在一起的太過順利,沒經歷過江珏曾設想過的艱難險阻。
他們的選擇足夠堅定,彼此也十分相愛。
江珏沒談過戀愛,在與人相處這種事上也向來由心,他不知道自己和周诩得這種狀态到底正不正常,又或者是他自己性格敏感想得太多。
理性上他努力說服自己是後者,可感性上又總往前靠。
周诩為這事沒少笑話他,笑得江珏惱羞成怒後又自讨苦吃地去輕哄安撫。
反複折騰幾次,江珏感覺周诩似乎在享受自己這種患得患失的不安,甚至對于他流露出懷疑、氣惱等若幹負面情緒隐約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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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江珏還有些不解。
但後來,隐約就有點明白。
變态還是周诩變态。
江珏和周诩在一起久了,多少也沾點。
就是暫時臉皮還沒厚到和周诩一樣的程度,有待繼續發展。
只是周诩工作忙,事業蒸蒸日上不太能騰出空陪他,江珏很理解,也很配合。
他沒嚷嚷着要見周诩,也不會一聲不吭貿然去對方的城市。
那些都太幼稚了,小孩做的事情,江珏不屑去做。
只是連着一兩個月都這樣,他有點太想周诩了。
二十出頭的年紀不願意把那點想念挂嘴邊上,偶爾順着周诩的撩撥說上一句,就已經面色飛紅。
即便隔了大半個中國,也能臉紅心跳到不好意思面對手機屏幕。
周诩喜歡逗他,江珏在嘴上一直都占不了什麽便宜,兩個隔得遠,也不能動手。
周诩啥好處都占了,幾句露骨的話就把江珏給說得惱羞成怒挂了電話。
他們就像最普通的異地戀情侶一樣,靠着遙遙的網絡,分享着日常瑣事和堆積的想念。
當一切都正常進行,都往好的地方發展時,就總會生出一些旁門斜支。
比如江兆豐在十月底破天荒打來了一通電話。
內容很簡單,态度也很強硬,警告江珏趕緊和他那個不靠譜的對象斷了,省得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對此,江珏自己是不在意的。
畢竟他跟他老子八字不合生來犯沖,二十年了沒少跟他做過對。
換以往江珏聽個開頭就能直接把電話撂下。
只是這次不太一樣,這次牽扯到了周诩。
他老老實實聽完了江兆豐的電話,深吸一口氣,準備心平氣和地跟他老子溝通。
但江兆豐直接掐掉了這個話頭,他不溝通,并表示如果江珏自己不處理,他就要插手了。
江珏毫不懷疑這話的真實性,也能明白這通電話的重量。
江兆豐當初能把自己帶去周诩公司的飯局上,手自然是伸得過去的。
江家家大業大,産業遍布各行各業,想要去針對誰,不是一個公司能敵得過的。
江珏怕江兆豐拿周诩開刀。
“爸,”他少有的放低姿态,“你別動他。”
江兆豐那邊沉默片刻,又突然炸起聲音:“我就是從小把你養的太好了,所以一出門就被人騙。你以為他對你幾分真心啊?別傻了兒子,這種人我見太多了,你玩不過的。”
江珏不想和江兆豐去争論周诩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這沒意義。
但對方說出口的話,卻像一根綿長淬毒的針,一下推進他的心底。
周诩的那些曾經,他沒問過,但不代表不在意。
就像宋樂一樣,周诩處理了,但好像也沒個交代。
江珏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問,合不合适,沒什麽開口的機會,也就這樣慢慢耽擱了下來。
既然周诩都願意跟他認認真真處下去了,這些事就已經翻篇了,過去了,就算要追究出個子醜寅卯來,也是他們兩個人關上門在屋裏盤算對錯,輪不到別人插嘴。
最重要的是,他願意給周诩完全的信任。
“行,”江兆豐撂下一句話,“我就讓你看看那是個什麽東西!”
江珏眉頭猝然皺起:“爸!”
話筒那邊忙音響起,尖銳漫長。
為此,江珏特地回了趟家。
他本不喜歡這種永遠活在父輩手掌下的生活,巨大的五指山壓得他快喘不過氣。
高考結束後,他大着膽子邁出“歪斜”的第一步,想要逃離,卻始終又回到了原點。
這麽多年,江珏不是沒經歷過這種徒勞無功,只是随着年歲的增大,江兆豐也有适當的放手,父子間的拉扯,尚且還能忍受。
最讓江珏不能接受的事,江兆豐的手越伸越長,已經探到了周诩那裏。
壓抑許久的情緒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又在江兆豐一個響亮的耳光後終結。
江珏被打偏了臉,嘴裏隐約嘗到了鐵鏽味。
這場争吵不歡而散,誰也沒有勸說得了誰。
江兆豐當夜連吃了兩粒降壓藥,這才把超标的血壓給控制住。
在僵持了兩天後,江珏選擇妥協。
他沒辦法把周诩推出來和江家硬碰硬,他碰不起。
如果事情真到了那一步,他唯一能做的不過是提前知道一些消息,和周诩一起早做防備。
“你想做什麽,至少告訴我。”
江兆豐斜斜瞥他一眼,目光中帶着嗤笑與不屑:“你覺得你在他那兒值多少錢?”
江珏眸色一沉:“爸……”
“好好看看吧,”江兆豐打斷他的話,“離了你老子,沒人把你當個東西。”
江兆豐的話如同一根尖銳的毒刺,紮進江珏的皮膚裏,起初并未有太多痛覺。
他甚至堅定的去反駁、去抗争,試圖證明出與其相悖的觀點。
可随着時間的推移、多少輾轉反側的夜裏,江珏把那些話在心底反反複複地想,仿佛他每想一次,就會離現實更進一步。
以至于到最後,他不得不去承認,自己真的開始擔心和後怕。
不過那些僅限于對周诩而言他的分量。
至于江兆豐的威脅…江珏其實沒什麽具體概念。
他的思維還停留在高中時流行的言情小說,男主媽媽拿出一張一百萬的支票,威脅女主離開自己的兒子。
江珏有那麽一點自信,覺得周诩應該不會因為錢離開自己。
但也難講。
他開始不安,和周诩視頻時不經意間就能流露出情緒。
“怎麽了?”周诩稍微收斂起平時的不正經。
“沒什麽。”江珏視線微斜,明顯在躲避詢問。
周诩猜測:“宋樂又找你了?”
江珏皺了皺眉:“不是。”
說完還補充一句:“你就想着他。”
這話把周诩給逗樂了:“真沒良心,我這分明是在想着你。”
今天班級聚餐,江珏沒心情去,到晚上寝室還是空蕩蕩的,就他一人在。
沒戴耳機,和周诩打電話也比較放得開,江珏有話直說,幹脆問道:“你什麽時候回來?”
“過幾天吧。”
“幾天?”
“想我了?”
周诩的答非所問讓江珏有些莫名的火大,他擰了眉頭,但同時想到江兆豐的威脅,又陡然放松下來。
“怎麽了啊寶貝?”周诩拿起手機,靠近了些。食指敲敲屏幕,就像是點在江珏的心上,“出什麽事了?跟我說說。”
江珏最受不了周诩這樣輕着聲音跟他說話,話筒貼在耳邊上,電子音過濾出來的聲線多了幾分沙啞與低沉。
這種聲音總會讓江珏浮想聯翩,他在床上翻了個身,仰躺着盯着天花板。
“我爸知道我們的事了。”
周诩那邊靜了靜。
江珏偏過臉,點亮手機,确定兩人仍在通話中。
“所以呢?”周诩倒是比他想象中要更無所謂一點,“寶貝,害怕了?”
這樣輕松的态度讓江珏心裏的石頭也稍稍放下一些,他重新側過身子,挨近手機,小心翼翼地說:“他可能會…針對你。”
哪方面的針對,江珏說不出口。
他想到幾個月前周诩中标後喝得爛醉回來,就知道對于手上的項目對方有多重視。
只是金錢利誘還好,江珏就是怕江兆豐手上沒個分寸,幹出什麽出格的事。
人性最好還是不要去挑戰,最起碼現在的江珏不想去碰周诩的任何一根底線。
“嗯,我知道。”
周诩出乎意料地平靜,像是早就料想到會有這麽一天。
江珏有些詫異,心裏本就堆積着的虧欠越發深重。
“周诩…”他欲言又止。
周诩輕笑一聲,安慰道:“別太擔心,我很快回去。”
周诩的“很快回去”在這兩個月少說也出現過五六次,每次的“很快”都遙遙無期。
江珏把這些沒有具體日期的承諾全部歸結于哄他,并沒真的當一回事。
然而兩天後,他卻在校門外看見了周诩的車。
腳步停了一瞬,和身邊一起聚餐的同學拉開距離。
有人轉過身問他:“怎麽了?”
江珏回過神來:“你們先吃吧。”
逆着人流,他大步走過去,指節叩了叩車窗。
玻璃降了下來,駕駛座上,周诩還拿着電話。
下一秒,江珏的手機在外套口袋裏震了震。
兩人眼裏都有錯愕,但很快就被驚喜取代。
江珏手上甚至還拿着幾本書,上車往後排一扔,沒系安全帶,伸手扣住周诩的後頸,要來一個風塵仆仆的吻。
“怎麽突然回來了?”江珏雖然多的是重逢後的喜悅,但又隐約帶了點反常的疑惑。
“驚喜,”周诩沖他一擡眉梢,“想不到吧?”
那的确是想不到。
小別勝新婚,一路上江珏的眼睛幾乎都長到了周诩身上。
等紅燈的時候,周诩松了手剎,在江珏大腿上狠狠摸了兩把。
“想死我了。”
江珏沒那麽放得開,更何況在大馬路上也不能頂着攝像頭違規。
只是地下停車場到電梯間的距離似乎格外的遠,當周诩拉下手剎的那一瞬間,将真正摘了安全帶俯身過去,兩人接了個潮濕黏膩的親吻。
車門打開,周诩被江珏拉着往前,腳步快到需要小跑起來。
“哎,”他哭笑不得,“這麽急?在車裏呗?”
江珏回頭看他一眼,目光越過周诩肩膀,又看向不遠的停車位。
喉結上下一滾,卻是沒說什麽。
“真想啊?”周诩掐了把江珏的側腰,湊近了輕聲說,“完事了你抱我上去?”
熱氣拂過耳廓,江珏腦子一炸,連忙回頭躲開:“你變态啊?”
周诩被推進電梯,大笑道:“車震啊,有什麽變态的?你也太純了吧,改天咱倆野戰——唔!”
電梯門關閉的同時,江珏咬住周诩那不知禮義廉恥為何物的嘴。
他的手掌墊在對方的後腦勺,周诩被按在光潔的電梯鏡上,雙臂攀住江珏的頸脖,回應這和急切又熱烈的吻。
什麽時候出的電梯,什麽時候開的房門,周诩都不太清楚。
他只知道今天的江珏格外滾燙,順着他的意思,幾乎是有些偏執地賣力讨好。
乖得有點不正常。
周诩五指插進他的發間,盡量安撫性地揉弄。
炙熱的親吻讓他快要融化,混亂間他聽見江珏的呼吸混着令人迷醉的聲線,源源不斷的灌進他的耳朵。
“我喜歡你。”
“不要分開,好不好。”
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