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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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歡宗其他弟子盡數散去,仙門三掌門也總算松一口氣。

待人走遠,賀連伯并着其他兩位長老,徐徐走到賀連衣身旁,幾人均是行了行禮,才說正事。

賀連伯仰頭看她:“師姐是何時出的關,為何又要做谪仙島弟子裝扮。”

錢金石、清衡也一臉疑惑看着她。

她故作高深垂着眼眸,對着遠處遙遙一望:“本座早就知曉玉玲珑出關,所以暗中在仙門探查,看看她到底要如何對付我們。”

錢金石驚訝:“那仙尊可是查到了什麽。”

哎......她查到了錢金石家如煙紅杏出牆,可這有什麽好說的。

她搖搖頭:“區區幾日,我也沒探查個所以然來,但是我知道,玉玲珑此番出關,絕非簡單重建宗門,我們三派都要更加小心才是。”

三人點點頭,這才說到本次簪花的事宜。

清衡看着遠處的鐵籠:“不知仙尊要如何處置這只妖。”

賀連伯尖着嗓音;“要我看,還是将她斬首示衆,以儆效尤,讓妖魔永遠不敢來犯仙門!”

連衣咳了咳,這仙門怎麽動不動就殺人,不懂得憐香惜玉。

她很自然:“連伯,大會結束,還有很多後續事情要處理,你先和二位掌門去忙,那鲛人交給我處理便是。”

此話一出,也沒人敢再提什麽。

待人群盡數散去,場內就剩下她和提亞兩人,連衣才暴露本性,一跳一躍地到牢籠面前,鐵籠是玄鐵塑造,難以斷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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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喚出斬天,一把破開了鎖鏈。

連衣一邊驚嘆手中削鐵如泥的神器,一面将提亞從籠子裏救出來。

提亞沒有雙腿,她不能背,所以,一路上,她都是把她公主抱起,禦劍飛向臨近的海域。

湖海都是相連的,連衣順着山脈飛到一處清澈的湖邊,緩緩落下。

此番夕陽西下,陽光投射在湖面上,宛若一枚晶瑩的橙色寶石。

一抹淺藍色的魚尾靜悄悄劃入湖中,蕩開一圈圈的漣漪,把方才的寶石割裂成一顆顆碎鑽。

連衣感嘆風景實在優美。

她将提亞放好,站起身,往後退兩步。

“下次可別再被抓住了。”

那雙亮晶晶的眼睛濕漉漉的,滿懷感激,她點點頭:“你又救我一次,我本該留下來報答你。”

連衣搖頭:“不必了,或許你我之間有緣分罷了。”

提亞靜靜地看着她,欲言又止,過了半響,她才說道:“你為什麽不講清楚,和玉玲珑。”

她也想講清楚,可不知道為什麽,她像是被封印了一般,和玉玲珑講不清楚。

或許,她要完成什麽使命,才能說清楚吧。更何況,以她現在的狀态,若是講清楚,其他幾個掌門還不把她當妖怪滅了。

畢竟那些掌門,都挺頑固的。

連衣蹲下,用樹枝在松軟的泥土上畫着圈圈:“對了,仙門為什麽這麽厭棄妖。”

提亞深吸一口氣,緩緩吐露出仙門與妖族的故事。

早些年間,賀連衣去人間歷劫,偶遇龍九,兩人墜入愛河,賀連衣因修無情道殺了心愛的龍九,而她不知道的是,龍九是西海的泉眼,如今三百年過去,西海将進行下一輪換水,倘若不換,會致使整個西海生靈塗炭。

此時一些蝦兵蟹将知道緣由,從西海逃出來,殺了不少仙門修士,故而,怨念就這麽結下了。

連衣頓時明白了,原來兩個人的感情,還引起了兩族之間的戰争。

她悠悠道:“怪不得,是老龍王把我綁去的魔域,他一定是希望我死吧。”

提亞震驚看着她:“你的意思,你是被妖主綁去的。”

她點點頭,要不然去魔域那地方做什麽,難不成她真的饞玉玲珑身子?

提亞神色收緊:“我明白了,此事我一定回去跟妖主說清楚,告辭。”

哎?

說罷,小提亞一甩長尾,朝着湖底游去。

她正和她說的開心了,又沒人了。

連衣頓時意興闌珊,這下又沒個說話的人了。

回宗門時,正巧遇見離開的仙門人士,掌門迎來送往講究得緊,賀連伯硬是引着清衡、錢金石走到山腳下,溪水旁,惜別時還要千叮咛萬囑咐,至少說一個小時的話才會走。

連衣不由得想起了她的奶奶,曾經她和奶奶去看病,走到路途上,奶奶遇見一個熟人,便和那個熟人噼裏啪啦講了一個小時話,一個小時過去後,她已經高燒暈厥了。

哎,說話誤事啊。

這錢金石也是話多,一個勁誇他的如煙,也不看看如煙眼裏心裏,擱的都是誰。

連衣雖于心不忍,但她也躲在石頭壁後面聽很久了,也看見了清衡和如煙背地裏眉目傳情。

有了喜歡的人,恨不得天天都貼在一起,把她綁在身邊,或者變成小小的一只,栓在口袋裏,走到哪裏都帶着。

這樣的地下戀情真是令人刺激又甜蜜。

連衣咳了咳,正要上前打招呼。

忽然之間,只見一朱紅色的小仙士跌跌撞撞朝錢金石趕來,走到跟前,他撲騰一下跪在地上,仰起頭,面色慘白,說話囫囵着:“掌.....掌門,不好了。”

錢金石先前還沉浸在嬌妻懷孕的喜事中,這下有人說不好,他立即蹙眉,一甩長袖:“何事如此慌慌張張!”

那弟子抹了把額頭冷汗,汗液沾濕衣角:“掌門,寶庫.....寶庫被人洗劫一空了。”

錢金石先是一愣,緊接着啊聲,連連後退三步,險些栽倒在地上。

賀連伯扶着他的背:“錢掌門先別慌,聽他說完。”

那弟子哭哭啼啼:“掌門,你走的這七日,忽然來了個紅衣妖女,她.....先把我們弄暈,等弟子們醒來,那寶庫用鑰匙打開了,裏面的靈石珠寶,還有觀音神像,西海的神武,就連照明用的金燈都被人盜走了!”

要知道,錢對于錢金石來說,比命都還要重要啊,他一拍大腿,焦急道:“啊!快,快快随我回去探查。”

蒼栖谷出這麽大的事,幾個掌門不能坐視不理,見錢金石禦劍飛行,賀連伯、清衡也乘着劍前去救濟。

可好說歹說,功力上乘者也要飛一天一夜。

連衣緊緊跟在掌門身後,在空中飛一天一夜,喝風都喝飽了,歷經千難萬險,才終于來到了蒼栖谷,後山的藏寶庫前。

此刻,門邊已經跪了一排弟子,藏寶庫洞門大開,一眼望去,裏面空空蕩蕩,一片蕭瑟。

很顯然,這和前來報消息的弟子所說并無一二。

都說男兒淚不輕彈,可此時,錢金石滿眼布滿血絲,眼淚從他眼眶中悉數掉落,他顫抖着摸着鎏金色的大門,悲恸無以複加:“這裏是我爹,我爺爺,我爺爺的爺爺,祖祖輩輩積攢下來的家業啊,是誰,究竟是誰!”

下一刻,他掣出命劍,劍指着守門的弟子頸脖,險些就要割上去。

賀連伯忙攔在他跟前,調和道:“錢掌門莫及,先聽弟子說來。”

“說什麽,這洞裏的東西搬走,足足需要五六日,究竟是什麽人,能厲害到如此地步。”

那弟子吓得魂飛魄散,忙低頭解釋:“掌門,那.....那女子不是被人,她自稱是二十年滅門的,合歡宗宗主,玉玲珑。”

玉玲珑。

連衣被點醒,原來玲珑盜走的,是寶庫鑰匙,那個時候,她就提醒過錢金石他們。

是他們沒引起注意......。

不對,之所以沒引起注意,是玉玲珑出現在了簪花大會。

所以,錢金石有恃無恐,而他不知道,玉玲珑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原來是偷偷在背後偷走了他的寶庫。

這就是她說的,第一步,這就是她說的,剛開始?

連衣靠在冰涼石壁上,一股寒意從背後襲來,玉玲珑不殺戮,這卻比殺戮還嚴重,她知道錢金石喜歡錢,所以,把他的錢全部拿走。

她拿走的不是錢,是錢金石祖祖輩輩的根基。

錢金石一下像是被抽了靈魂的軀殼。

他尚且還有一絲支撐,看着如煙:“如煙,不怕,我們知道是誰,那就有辦法拿回來。”

說罷,錢金石緩緩走到賀連衣跟前,他祈求着:“賀長老,先前,我們與玉玲珑結下的仇,都是因你而起。”

連衣手背貼着石頭,努力讓自己平靜。

什麽因他而起,她什麽都沒有幹好不好。

她咳了咳:“是,事都是因為我而起,錢掌門,你放心,只要知道錢財去向,我定會幫你追回來。”

錢金石目光閃了閃,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如今,能和玉玲珑抗衡的,就只剩下賀連衣了。錢金石他本敵不過玉玲珑,并且,那洞裏的東西,的的确确有些是玉玲珑的,故而他去,還不太好說。

他對着賀連衣恭恭敬敬行禮:“如此,那就煩請賀仙師了。”

都叫上仙師了,不明擺着把她架在火上烤?連衣抿抿唇,也不好意思讓一個比自己年長的人拜禮:“掌門快請起,此事因我而起,那便由我去一趟。”

話不多說,她豎起雙指,輕輕掐了個訣,身姿翩翩,很快變成一個小白點,消失在蒼栖谷後山。

賀連伯望着遠去的身影,不由贊嘆:“師姐倒是,比從前要......有人情味?”

清衡也點頭:“可能是閉關幾月,她有了新的認識。”

放在從前,她不會管錢金石,就是連跟上來看熱鬧都不會。

再次回到合歡宗,不過短短七日,昔日那蕭瑟肅冷就改觀了不少。

舊日的雜草已經鏟平,成為一塊平平的土壤,大門所積的灰塵,已經被輕掃幹淨,那個歪歪斜斜的牌匾,也有請了有名的木工前來,重新修整了一番。

宗門跟前站了兩排仙士,見玉玲珑歸來,紛紛跪地,整齊地喊着:“恭迎宗主回宗。”

玲珑一甩衣袖,指尖輕輕一擡:“起來吧。”

再往前走,是正堂擺的黃金玉觀音,先前的頭現在已經安上去,從遠處看,并無什麽差別,只是近看,還是能看清觀音的頭和身被斬斷的痕跡。

玲珑手指輕輕覆蓋着觀音金身,似是若有所思。

此時,一粉衣少女打偏殿走來,見了玲珑,忙上前作揖相迎,一面說道:“宗主回來了。”

她點點頭:“東西都搬完了。”

蓮心笑着點頭:“都搬了,那洞裏,我們連一根頭發絲都沒給留。”

很好。

玲珑擡頭仰望,這頭頂挂的琉璃燈,牆上貼的飛天仕女圖畫,還有無數的靈石珠寶,都增添了整個合歡宮殿的貴氣。

她點點頭,甚是滿意:“總算像點樣子了。”

緩緩朝裏走,一直到黑金色的藤條鳳椅上,她翩翩坐下去,半倚着身,一手支着太陽穴,淡淡道:“對了,初棠。”

初棠一直跟在身後,此時被叫住,立即上前行禮:“宗主,請問有什麽吩咐。”

玲珑呼吸重重地,她輕輕拍着胸口:“不知怎的,本尊雖拿回了屬于我的東西,可心口還是悶悶的,覺得哪裏少了塊東西,你去,将醫修請過來,替我看看,究竟怎麽回事。”

初棠點頭:“屬下這就去請。”

不過片刻,醫修提着箱子前來診脈。

玲珑斜倚鳳鸾榻上,雪白的手腕被醫修捏着,整個人垂目冥思。

初棠怔怔看着玲珑,她家宗主雖說着身子不爽利,單看面容起色,雙頰泛紅,身材豐韻,氣息平穩,一點都不像是出了毛病。

除了她精神狀态的确有點點心不在焉。

她被關魔域二十年,出來見了仇家,竟不着急大殺特殺,報仇雪恨,這是什麽個道理。

醫修摸脈,摸着摸着,眸光一閃:“哎呀。”

“我的個天爺啊。”

這醫修是邊陲小鎮修行上來的,說話自然帶着土味。可她長得不過像是四五十歲的中年婦人。

玲珑緩緩睜眼,收起自己的手腕:“怎麽,你可診出什麽沒?”

那醫修雙目瞪圓,立即起身退後半步,對着鳳榻上美豔無雙的女人,恭敬拘禮:“恭喜宗主,您這是有喜了,已經足月有餘。”

此番話,玲珑倒是沒震驚,因為在那之前,如煙給她看過了。

她的确有了雲裳的孩子。

“宗主懷孕了?”

初棠吸了口涼氣,怔怔望着她:“宗主,你莫不是......。”

玲珑眨眨眼:“看來,我的确是懷了那小仙士的孩子。”

小仙士?指的莫非就是雲裳。初棠臉色紅到極致。

她的宗主被四根鐵鏈捆着,有一個小仙士跑了進來,把她這樣那樣了,還讓她懷上了孩子!

怪不得,她那麽急着找她!

玲珑掌心輕輕覆在小腹上,緩緩揉着,嘴角還牽起一絲微笑,微笑很淡,很淺,但是喜悅溢于言表。

看來,宗主這是紅鸾心動了。

不過片刻,玉玲珑蹙起眉頭來:“醫修,可我總覺得,心裏還是不快,像是空落落的。”

這個問題就超出了醫療的範疇,醫修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初棠站在一旁,眉飛色舞:“尊上,小的鬥膽,敢問尊上,是不是夜裏煩悶,心頭想着一個人。”

玲珑的手指從小腹移到心口,感受到心跳如鼓,她點點頭:“你可知道這個毛病。”

初棠笑着下蹲,一時喜極:“尊上,我也曾得過你這毛病,這叫相思病。”

相思?

玲珑眸色閃爍,耳鼓膜跟着跳動起來,她忽然想起,她是希望有雲裳陪着的,只要她再,不管是種花也好,做飯也好,修煉也好,說話也好,她都十分心安。

從一開始,她還很嫌棄她,到了最後,日日夜夜和她親熱,又聽她講話,自然習慣了不少。

而黑河船上那一夜後,她人就不見了,就像是硬生生從心口抽出去了什麽東西,空虛而寂寥。

她,她又怎會相思一個小仙士。

“這.....,或是不太可能。”

初棠又問:“那你這幾日找她,可是為何?”

為何?她不過是想問她一些事.....等等,只是問她一些事而已嗎?問完了,然後呢?

她似乎也不知道,她就想把那個女人綁來,娶她。

“這個毛病,能治嗎?”

初棠拍拍手:“能治,得先找到她,然後...….。”

她不忍低頭哄笑。

玲珑自然見不過她賣關子:“你快說。”

“然後,讓她嫁入合歡宗,和你永結連理。”

說到這裏,玲珑臉上不由地爬上了一層紅霞,讓她也有幾分嬌羞的神情:“本尊是這樣想。”

“然後,然後就是把她吃掉,吃進肚子裏,這樣她就永遠和你在一起了。”

初棠說的時候,還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嘴唇。

霎時間,那螳螂的本體都險些露出來。

玲珑壓了壓眉:“你注意一些,可別吓着別的弟子。”

她坐直身體,來回走了幾圈:“你說的對,我是要把她找回來,可惜,我連她在哪都不知道。”

初棠不免湊上前:“宗主你只說了,她是極美的仙女,可這太寬泛了,還有沒有其他的特征啊。”

玲珑思索了一番:“有,我在她耳朵後面,種了一顆紅豆。”

還說不是相思病,連紅豆都種上了。

合歡宗的紅豆,乃是合歡宗認定一個人後,在對方身上留下的印記,只是這般印記會很私密,有可能在胸口,腰腹,甚至是腿根。

她們見了人,總不能一一扒開衣服看吧。

初棠犯難:“這......。”

玲珑自然明白她苦惱什麽,便解釋:“我種在了她耳朵後面,不過,前日比賽時,我在賀連衣耳朵上也看到了那顆紅豆。想來......我猜,她是被我合歡宗小仙咬的。”

初棠若有所思,罕見有人會把紅豆種在耳朵旁,初棠有一個大膽的猜測,但是很快,她打消了念頭。

賀連衣一向和宗主不和,怎麽可能偷偷跑到魔域和她雙修呢。

除非她是變态。

玲珑半掩着口鼻,打聲哈欠,這自從有了孩子後,便總是犯困,犯餓,有時還惡心犯嘔。她就着鳳鸾椅躺下,伸手對着醫修和初棠一擺:“對了,近日我老是喜歡吃酸的,鄭醫館,你去弄一盞酸梅湯來喝。”

那醫修自然不敢怠慢,領了命令便退下。

中殿安靜下來,玲珑半合眼,剛要昏睡,便又見一個粉衣弟子走進來。

“宗主。”

她緩緩睜開眼,頗有些無奈:“什麽事。”

那弟子神情緊張:“外面來了個不速之客。”小弟子渾身發抖,不停冒汗。

她不情願從椅子上坐起:“誰啊,大驚小怪。”

小弟子拱拱手:“是......賀連衣那老狗。”

賀連衣,她竟有臉找來?玲珑胸口生氣一陣煩悶,不過片刻,她勾勾唇:“想來,她已知道了蒼栖谷的事,比我想象來得更快。”

自言自語了一番,她又似一團軟玉躺了下去,笑着說:“她一個人來的?”

“嗯嗯,宗主,賀連衣還背着兩根荊條,她說,她是來負什麽荊什麽的。”

她不在這些年,弟子們竟是連學堂都沒好好上嗎?玲珑咳了咳,不過,她們弟子一向不文绉绉,不同于青陽派。

“說的便是負荊請罪。”

她腦海裏忽然浮現一個畫面,清冷仙師,背後架着兩根荊條,滿臉的不情願,上來請罪。

不由得好笑:“既然是青陽派長老大駕光臨,怎麽好讓人站在太陽底下曬,你去把她請進來吧。”

“是。”

粉衣仙士抱拳站起,緩緩退出宮殿。

來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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