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完結
完結
很快便到了十月一假期，我并沒有像跟同事說的那樣回老家去，而是在假期的第一天，等來了我的發小。
就如我同她說的那樣，在法定節假日，每個景點都人山人海，與其說是看景，不如說是在看人。
在人堆裏擠了兩天後，發小不再執着于景區。
我們百無聊賴的癱在家裏，又覺得這樣閑呆着是在浪費寶貴的假期。
為了表示對假期的尊重，我們還是決定出門，去家附近的商圈逛逛，看看電影，順路吃個飯。
一場電影看完，我們抱着奶茶四處閑逛，最後幹脆坐到一家蛋糕店裏，靜等飯點的到來。
發小舉着手機拉我自拍。
發小：錄個視頻給媽媽們看。
我：行。
發小：吶！一會兒，我一點開始，我們就一起說：單身好！單身妙！單身呱呱叫！
我：不用吧！
發小：我跟你說，要不是我們單身，我們能清閑的坐在這兒，吃着蛋糕，喝着奶茶嗎？
我：行！來，快錄！小點聲啊！
發小舉起手機，我配合的湊過頭去，看着屏幕裏的特效，忽然，我看到蛋糕店玻璃牆外邊，學姐的老公正路過。
我扭過頭去，追随着學姐老公的身影，見他到了對面的奶茶店，似乎在點單。
發小：你幹嘛？浪費我感情。
我：我好像看見熟人了。
發小：那不是很正常！這段錄的我表情多好看啊！你怎麽就突然扭頭了！
我：一會兒再錄！
發小往奶茶店看了一眼。
發小：誰啊？
我：學姐老公。
發小急忙轉頭再看，我拉住她。
我：別看了，別被人家發現。
發小：發現又怎麽樣？
我沒有回話，因為我正在給學姐發消息。
我：在忙什麽？
學姐：和我老公在外邊呢！
我：在外邊玩啊？
學姐：恩，剛剛看了電影，準備買奶茶，帶回家喝。
發小湊過頭來，看看學姐的回答，又扭頭看向外邊，确認學姐老公沒人作伴。
發小：我怎麽沒看見她？
我繼續跟學姐發消息：我發小來了，還想晚上叫上你，一起吃個飯呢！
學姐：下次吧！你們難得見面，好好玩。
發小：你怎麽不跟她說，我們就在同一個商場啊？
我沒有回答發小，因為我決心，在今天，揭開心中的疑惑。
我：學姐，你們在商場嗎？是家附近那個？
學姐：是啊！不過我們準備回家了，我在車裏等我老公買好奶茶，就直接回家了。
我：你們在家吃晚飯啊？
學姐：恩，回家就開始燒飯，你和朋友好好玩吧！
發小：原來她在車裏啊！我說怎麽看不見她。
我看到學姐老公拎着奶茶離開，便拉起發小。
我：跟我走。
發小：現在就去吃飯嗎？會不會太早了點？
我：不去吃飯，去學姐家。
發小：剛剛你們聊的，不是不一起吃？人家都說了，讓你多陪陪我，然後，人家也在家跟老公過二人世界。
我：所以，今天是個好機會。
發小：什麽好機會？
我：她剛剛說了，她回家去。我現在去家裏找她，她就不能向上次那樣找理由說不在家。
發小：這樣會不會不禮貌？
我：我管不了那麽多了。
發小：那我們要不要買點水果之類的？
我：不用，我們立刻打車去學姐小區。
發小：你要是在人家小區的單元樓門口，或者電梯裏，跟人遇到了，那得多尴尬啊！好像是趁人家回家前，趕過去偷東西一樣。
我：最主要，這次有你在。
發小：我？我又不認識你學姐。
我：你在單元樓下等我，跟上次一樣，我敲門前發消息給你，如果我有一會兒沒回複，你就打電話給我。
發小：別去了，萬一真的不太好，多危險啊！
我：要我連電話都接不了，你別上去，幫我報警。
發小：越說越恐怖了。
我：肯定沒事的，頂多是不請自來，尴尬一點。我說的這麽誇張，也是怕萬一真出事了，你傻了一樣跑上樓找我。
在學姐單元樓下，我給發小交代了樓層，她手指點着數上去。
發小：是那一層。
我擡頭看着那裏拉緊的窗簾，想到上次看到的，窗簾後，一閃而過的人影。
我：我上去了。
發小：真要去？
我：我必須要搞清楚，學姐到底怎麽了。
進了電梯，在按下樓層前，我再次跟學姐确定。
我：景區人太多了，我和發小到商場了，學姐，你回家了嗎？
學姐：我已經到家一會兒了。
我：在你們婚房？
學姐：怎麽突然這麽問？是在婚房這裏。
我：那就好。
我按下樓層，在出電梯前，給發小發消息說到了。
便來到學姐家門口，按響了門鈴。
無人回應。
我輕輕敲了敲門，而後給學姐發去信息。
我：學姐，你剛剛說在家的，我就在你家門口。
學姐：我看到了，你怎麽來了？
我：我想你了，我們見一見好不好？
學姐沒有回複。
大約一分鐘後，門打開了。
學姐老公：進來吧！
我：學姐呢？
學姐老公：她在屋裏，如果你想見她，得你進來才行。
這話聽着詭異，我看了看電梯方向，又看向屋內，擔心進屋後，會遭遇危險。
我晃了晃手機，說：我發小等我，我跟她說一聲。
學姐老公：她不用上來。
我發送語音消息給發小：學姐老公給我開門了，我現在去屋裏見見學姐就會回去，你等我一起吃晚飯。
學姐老公：我家裏很安全。
我側身進門，解釋說：我怕她等急了，先吃飯去了。
我看着幹淨空蕩的客廳，注意到廚房的聲響。
我：在做飯？
學姐老公：恩，你可以留下一起吃。
我：不了，學姐呢？
學姐老公：我不知道會怎樣？
我：什麽？
學姐老公：你知道五樓是做什麽的嗎？
我忍不住後退兩步：學姐呢？怎麽突然說工作的事？
學姐老公：你聽說過數字生命嗎？
我：電影裏那個？
學姐老公：不太一樣，但差不多。
我：你們五樓，是研發這個的？
學姐老公：你研發的，也是數字生命的一部分。自古，人類就在追求長生不老，電影裏的數字生命，是活在屏幕裏的，但總有一天，會造出擁有五感，并且能夠承載數字生命的仿生人。這不就是長生不老嗎？
我：你為什麽要說這些，這些是保密的。你不該告訴我。
學姐老公：因為她想見你。
我：誰？
學姐老公不語。
我：學姐？你把學姐做成了仿生人？
學姐老公：仿生人目前的進展，你應該比我清楚，雖然能造出外表逼真的仿生人，實則只是空架子，根本無法承載數字意識，更無法擁有觸覺嗅覺。
我：你什麽意思？
學姐老公：她在那裏。那間屋裏，那間屋的屏幕裏。
我順着學姐老公的指向看到一扇關着的門，我感到難以置信。
我：你在開玩笑吧！學姐怎麽會呢？去年我還和她一起爬過山，她怎麽會在屏幕裏？怎麽會成數字生命？
學姐老公：你還記不記得，今年一月初，疫情放開沒多久的時候，你有一周，沒能聯系上她？
我：我記得，學姐說，她陽了，有些嚴重，住院一周，沒回我消息。後來，她養了一個月，才好起來。
學姐老公：她沒有好起來。她沒有撐過去，離開了。
我：不可能。
學姐老公走向牆邊的櫃子，上門倒扣着一張照片，他把照片立起來，正是學姐的笑臉。
年輕明媚的笑臉，被裝在黑色的相框裏。
學姐老公：我不想她離開，就偷偷的……偷偷的用目前能達到的技術，記錄下她的意識。
我僵在原地，動彈不得，只覺得腦子裏放了一場炮仗，思維亂七八糟，我捋不清晰，一口氣倒進腦子的事情太多，以至于我的指尖感到微微發麻。
學姐老公：我調試了很多次，用了一個月的時間，終于，她回來了。
我的兩只手握到一起，觸覺趕跑了指尖的微麻，讓我生出清醒過來的感覺。
我：不可能。
學姐老公：她活在屏幕裏，像活着的時候一樣，她可以繼續追劇，可以繼續畫畫，可以繼續和我和她的父母聊天。為了減少被發現的可能，我們把曾經發在社交軟件上的內容，都隐藏了。同城的朋友親人們，知道她離開了也不會再給她發消息。還好，還有朋友不知道。
我：就比如我。
學姐老公：真的非常謝謝你，你能陪她聊天，她很開心。我也很開心，因為跟你聊起她時，有她從未離開的感覺。
我的腦子在瘋狂的運轉中，猛地停頓下來，似是才明白過來，學姐已去世半年之久。
一個幾乎每天同我聊天的好友，實則已去世半年之久。
心內的感覺，五味雜陳，眼淚流淌而出。
學姐老公：我不讓你在單位多說，是因為他們知道我一直在和老婆聯系。
我：單位知道學姐的存在？
學姐老公：不知道，我跟他們說，我太思念妻子，會用妻子的賬號和自己聊天。同事們大約都覺得我瘋了。領導給我放過假，也給我找過心理醫生。我沒瘋，我也不需要放假，我不能告訴他們實情，我工作更加用心，因為項目上的每一次進展，都關乎我的愛人。
想到同事姐姐的欲言又止，又想到領導對我的勸告，還有在知道我不和學姐聯系後的欣慰，我一下子都理解了。她們怕我害怕不敢直說真相，只能勸我，不要再和學姐聯系，因為在她們眼裏，我并未在跟學姐聊天，而是在跟一個冒充逝世老婆的男人聊天。
我：我能見見她嗎？
學姐老公：可以，她也很想見見你。
來到那扇門前，學姐老公囑咐：不要當她面哭，我不想她難過。
我點點頭，實則我并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眼淚。
這是一間書房，能看到一張屬于男主人的書桌，正對着這張書桌的那面牆上，挂着很大的屏幕，屏幕裏的正是學姐。這張屏幕下面，有另一種和男主人書桌對望的工作臺，上面放着好幾個電腦，有的在刷網頁，有的在放劇，還有一個在慢慢繪畫。
兩張書桌之間，放着一張小小的圓桌，上面擺着方才買的奶茶，還有一盤水果。
學姐：嗨！你是第一個來看我的。
我：我應該早點來。
學姐：你來過了的，是我們沒讓你進來。
我：這次給我開門了。
屏幕裏的學姐，燦爛的笑着。
學姐：你快幫我嘗嘗，那個奶茶的味道。
我拿起桌上的奶茶，那是一杯插着吸管，卻沒人喝過的奶茶。
我喝了一口，奶茶的甜味沖入腦海，眼淚險些流出。
我：有些甜，下次你可以試試少糖的。
學姐：真好。
學姐老公開口：你學妹她們部門，是負責嗅覺和味覺的哦！
學姐：真的嗎？
我：是的。
學姐：那你要努力啊！我什麽時候能嘗到味道，就要拜托你了。
我用力的笑着，定定的看着學姐，努力想一些活着的舊友相見時會說的話。
我：學姐，你看上去，有些胖了。
學姐：太好了，我還擔心你看不出呢。
我：我看出了。有一點點。
學姐：我在屏幕裏，是可以自主選擇容貌狀态的。我可以切換成18歲的模樣，可以想瘦就瘦。最開始，我會選擇變得很漂亮。再後來，我就不想了。
我：不想變漂亮了？
學姐：不是不想變漂亮了，是發覺，每個年齡都很漂亮。所以我決定，呈現出歲月的痕跡，會因為年長，代謝變慢，臉胖一些，笑的時候眼角會有細紋。很有趣對不對？
我：恩？
學姐：活着的時候，總是害怕變老。可當停留在年輕之時，會發覺，歲月的每一絲痕跡都很美，會想要親人愛人看到，看到自己在随着時光變化。
我感覺眼淚将要溢出來，這時手機鈴響，發小打來電話。
我：我接個電話。
離開那間屋子，我的眼淚滾下。
我：喂，你在樓下別亂跑。
發小：你怎麽了？我看你半天沒來消息？你哭了嗎？怎麽回事？
我：我沒事，就是太久沒見到學姐了，我們，一時激動。
發小：啊？我上樓找你。
我：不用，我馬上下去。
發小：到底怎麽回事？
這時學姐老公也來到客廳，他把紙巾遞給我，見我挂了電話，說：你會保密的，我相信你會的，對吧！
我：我不會讓任何人知道。
學姐老公點點頭。
我：你不覺得你這種行為很自私嗎？你把學姐困在屏幕裏，你不覺得，那樣會很痛苦嗎？
學姐老公：她才剛剛找到自己的夢想。她不該離開的那麽早。這對她不公平。她還有沒畫完的畫，還沒跟朋友們玩夠，還沒陪伴夠父母，她和我還有一生要走。她的人生明明才剛剛開始。怎麽能停下呢？停下來，對她，對她的父母，對我，都不公平。
我：那這樣便公平嗎？
學姐老公：如果有一天，她厭煩了，我會放她離開。
門鈴響起，是發小的聲音。
我對門外喊道：等我下，馬上出去。
我擦淨臉上的淚痕，推開書房的門。
我：學姐，我發小在催我回去，改天我再來看你。
學姐：好！快去玩吧！
我平複着心情，跟學姐老公告別，打開大門，拉起發小，直沖電梯，慢一步，我都害怕眼淚控制不住。
電梯裏，發小緊張的看着我。
我：不都跟你說了，在下面等我。
發小：我聽你哭了，不放心。
我：不放心更不能上來了。
說完這句話，我心裏在暗暗慶幸，還好發小選擇的上樓，若是報警，就麻煩了。
發小：我有判斷的好不好，你能接電話，說明危險不大。你帶着哭腔，我判定，是不是他們嫌你不請自來，給你臉色吃，把你委屈到了？
我：沒有，就是太久沒見而已。
發小：至于嗎？哭成這樣。
我：也還好。
發小：那有沒有說，學姐為什麽不肯出來見你。
我：因為……她長胖了。
發小：不會是為了要孩子吧！
我：可能吧！
發小：啧啧！不要靠近男人，會變得不幸。
我推了發小一把。
發小繼續說:還有一句，網友們還說過一句，美女倒黴，從靠近男人開始。
她以為我又要推她，便笑着躲到一旁，我一把抱住她，抱的很緊。
我:要好好的，每一天都好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