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別見了吧

別見了吧

“你幹什麽?”

自從傷了手,葉懷笙就變得異常敏感。即使傷處早就已經愈合,但碰一下心裏還是疼。

喬臻不敢用力,生怕會弄疼他,口氣很軟,像是安慰,“懷笙哥哥,我們都要往前看。”

葉懷笙沉默着沒說話,神色平靜,看不出悲喜。好久才抽回了自己的手,“回去吧。”

受傷可能只需要一瞬間,但療愈和恢複卻要花費漫長的歲月。喬臻比誰都更懂這個道理,又囑咐了兩句,自己上了回學校的車。

看着出租車消失在視線裏,葉懷笙站在原地沒有離開。

一個失去雙親,廢了手,沒有家的人,再往前,又能看到什麽呢?

葉懷笙閉上眼,兩年前的場景歷歷在目。

白色的病房,刺鼻濃烈的消毒水。渾身都疼,那種疼鑽心刺骨,無論他怎麽掙紮都不能動彈。緊接着爸爸媽媽離開的消息接連傳來,痛苦還來不及緩解,摯愛的鋼琴也離他而去。

曾經輕松能彈出的曲子,現在對他來說比登天都難。

深吸了口氣,重新睜開眼,葉懷笙不願再回憶。他從來沒想過,喬臻還會重新出現在他的生活裏,那樣猝不及防,卻明媚陽光。

只可惜,已經是雲泥之別,再也回不去了。

日子毫無波瀾滴繼續過着,大一的課業倒是不重,喬臻所有的課餘時間都用在了努力兼職賺錢上,工資一半會買各種禮物郵寄到成都給養父母,另一半會買些日用品,肉蛋蔬菜給張姨送去。

大多時候去葉懷笙那,都是看不見他的。張姨也不清楚他到底現在在做什麽工作,只知道他每天早出晚歸,偶爾還會帶傷回來。

又是周末,喬臻買了水果,來到老巷子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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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的是葉懷笙,難得他今天沒有出去。

大概是習慣了喬臻老是“自作主張”地出現,葉懷笙現在也不再說不要來了之類的話,因為說了也沒什麽作用。

“懷笙哥哥。”喬臻看見葉懷笙,笑着喊他,心裏高興。

“臻臻來了,快進來。”張姨聞聲從廚房出來打招呼,“午飯馬上就好,你們聊會天再等一會。”

“不急,我幫您吧。”喬臻本打算洗手去幫忙被張姨攔了下來,她只好端着剛洗好的水果去了葉懷笙的房間。

站在房間門口猶豫了一下,喬臻敲了敲門,“吃點水果吧。”

房間不大,但是收拾得很規整,喬臻端着果盤站在原地。她知道葉懷笙愛幹淨,以前在葉家,她都是換了睡衣才會坐在他的床上。

葉懷笙看出了喬臻的顧慮,“坐吧,沒那麽講究。”

喬臻搖搖頭,将果盤放在桌上,思索了幾秒,主動挑了一個蘋果削皮,“沒關系。”

“給。”不到一分鐘,一顆完整的蘋果就削好了,喬臻遞給葉懷笙,滿眼笑意。

葉懷笙沒有拒絕,接過來咬了一口,甜絲絲的汁水在口腔流竄,勾起了心底裏的一些回憶。

——

“懷笙哥哥,你的錄取通知書真好看!”喬臻舉着音樂學院的通知書,興奮地說着。

葉懷笙笑着看向床上張牙舞爪的小丫頭,拿起桌上放着的蘋果一邊削皮,一邊打趣:“你都看了一下午了,再好看也看夠了吧。”

“看不夠!”喬臻老實下來,把錄取通知書規整地合上,“懷笙哥哥,你好厲害啊!”

葉懷笙笑而不語,将蘋果遞了過去。

蘋果的汁水很足,咬一口,就能甜到心裏。喬臻吃着蘋果,眼裏全是笑意。整個葉家,她也只敢在葉懷笙面前這樣,放肆地笑,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吃吧,吃完喊上張姨我們一起去公園。”

“真的!”喬臻趕緊囫囵吞棗地把手裏的蘋果吃了個幹淨,塞得滿嘴都是,“快點快點。”

“你慢點吃,又不是不帶你去。”葉懷笙哭笑不得,抽了張紙巾很自然地給喬臻擦了擦嘴。

夏天的風從窗戶外面鑽進來,吹動了白色的窗簾,帶來了一室清涼。

喬臻看向葉懷笙的目光裝滿了希望,像是在看光亮的神明,所有的悸動都藏在了笑意裏,她在想,自己該怎麽努力,才能無限地接近神明。

——

“甜嗎?”喬臻問了一嘴。

葉懷笙沒否認,點點頭。

蘋果是一樣甜的,但是心裏總歸是苦的。

“吃飯啦!”外面張姨喊了一聲。

“來了。”喬臻應了一聲,“走吧,吃飯了。”

北方的冬天太冷了,數九寒天零下二十幾度,滴水成冰都不誇張。

但北方冬天的魅力也在于此,外面天寒地凍,屋子裏卻溫暖如春。一桌熱飯菜,便足以撫慰所有的不安和辛勞。

吃過飯,喬臻又幫着張姨做了些家務才準備回去。

葉懷笙早早地等在樓下,喬臻下來的時候他剛點燃了一支煙。

天剛剛有點擦黑,猩紅色的煙頭很紮眼。喬臻注意到,安靜地站在不遠處看着他吸完一支煙才走過去,“走吧。”

煙氣還沒有散去,葉懷笙微微垂着頭,看起來不太精神,和以往一樣走在前面,放慢速度。

找到葉懷笙之後,在這條巷子裏,喬臻再也沒有看見那些小混混們。她不知道這些人和葉懷笙究竟是什麽關系,不重要她也不關心。

走了無數遍的巷子,永遠都是一路沉默,喬臻甚至能數得出要走多少步,才能走到巷子口。

“那個......”要離開前,喬臻鼓起勇氣看向葉懷笙,“少抽點煙,對身體不好。”

葉懷笙的眉頭不易察覺地動了一下,擡頭剛好撞上了喬臻的目光。

巷子口光線很足,月光格外的溫柔。

少年已經不再是少年,尤其原來像是藏着小星星般明亮的眼睛裏,現在暗淡得很。看着喬臻,很久沒有說一句話,微微點點頭。

不知是不是夜晚總是能勾起人許多難以名狀的負面情緒,喬臻忽然很難受,眼前的人好像更瘦了,臉上還挂着青色的胡茬,眸光暗淡一言不發。

喬臻往前走了兩步,擡起手保住葉懷笙,鼻子很酸,很想很想去保護他,就像小時候他保護照顧自己一樣。

葉懷笙下意識的反抗很快就被沉溺懷抱的溫柔給取代,喬臻的個子不夠高,踮着腳,微微用力地抱住他。

“懷笙哥哥,臻臻長大了,也可以保護你了。”喬臻覺得眼睛又熱又燙,有液體止不住地往外滾

已經很久沒有人這麽抱過他了,自從葉家破産,他的人生一夜跌倒谷底,無人問津。他學會了抽煙喝酒,甚至打架鬥毆,他的人生就是一條不歸的下坡路,卻在往下沖的時候,被人抱住,拼命地想要拉着他往上走。

只可惜,谷底太深了。

人總是貪心的,想要多一點,再多一點。但葉懷笙很清楚,他和喬臻,從兩年前的變故起,就注定再也沒什麽交際。

一個快要升起的小太陽,憑什麽要照耀臭水溝裏的一根快要腐爛的蘆葦。

葉懷笙擡起手拍了拍喬臻的肩膀,回抱着她,整整一分鐘都沒有松開。

光本來就不屬于他,但被片刻照亮已經很好了。

“臻臻,要好好努力。”

熟悉的稱呼響在耳邊,喬臻煎熬的心像是掉進了溫熱的水裏。

月色好看,巷子口的嘈雜也變得溫柔。地面上的一雙影子依靠在一起。

“我們還是不要再見了。”

所有的美好都在這一句話裏戛然而止,懷裏的暖意還沒有散去,心卻瞬間涼了大半。

誰有不能做誰的救世主,葉懷笙很清楚,他也不願意拖累着喬臻。往後的人生還那麽長,她會遇見更好的人,而不是圍着他打轉。

喬臻一時間根本來不及反應,直到已經轉身,她擡頭只能看得到背影,一瞬間,眼淚便洶湧而出。

背影消失得速度不算快,但挽留的話卡在喉嚨裏,一句也說不出口。

好好努力嘛?

喬臻覺得很可笑,她所有的努力,不都是為了靠近他嘛,為什麽努力到最後的結果是大路朝天,各走半邊呢。

她甚至都不知道該去埋怨誰,也不知道該挽留什麽,只能沉默着任憑眼淚劃過臉龐,風一吹,又冰又涼。

真的只能這樣了嗎?

“葉懷笙!”喬臻很大聲地呼喊傳來。

沒有回頭,葉懷笙承認自己也是自私的。他希望在喬臻的心裏,他永遠都是那個溫柔善良會照顧她所有的懷笙哥哥。而現在這個自甘堕落,身無長物又喜怒無常的葉懷笙就留給他自己吧。

很多東西,沒戳破前,就應該停留在最美好的時候,許多年之後再回憶,至少還能溫柔一笑。

忽然起了更大的風,一瞬間攪得喬臻心好痛,背影徹底消失在了視線裏。寒意一股腦地湧上了全身各處,剛剛溫暖着心的水結了冰。

喬臻站在風裏,從痛苦到麻木,鼻尖凍得通紅,眼淚劃過臉頰的地方被風吹幹。

能怪誰呢,怪這殘酷的世界,總是對溫柔的人那麽心狠,命運的手翻雲覆雨間,就輕而易舉地毀掉了所有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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