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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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屋裏忽然詭異地刮起一陣狂風,吹得懸挂在正中央的那盞梨形燈泡不停晃動。
“啪嗒――”
燈泡突然毫無預兆的掉落在地,一瞬間,室內陷入了一片黑暗。
與此同時,女人頭一歪,神色驀地一僵。
“傅……傅争。”
她張大眼睛,保養得宜的美甲死死摳着男人的手臂,臉上盡是惶恐之色:“我,我剛剛,剛剛看見她笑了。”
“什麽?”
傅争悶哼一聲,還以為她如往常那般和他鬧着玩,沒将這番話放在心上。
他低頭親了親她的耳垂,啞聲道:“寶寶別鬧,放輕松點。”
“傅争,我,我真的看見她笑了。啊啊,她來找我們了。”
女人臉上的潮紅褪得一幹二淨,驚懼地指着角落裏的一張黑白照片,嗚嗚咽咽說:“真的,是真的,你看,她還在笑。”
傅争俊眉微微皺了皺,原本是不想理會的,可最後還是鬼使神差地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
外面的光隐隐約約透進來,其中有幾縷穿過窗邊的細縫斜斜打在角落裏的一張黑白照上。
照片裏的少女,額間留着平整的齊劉海,烏黑亮麗的秀發如瀑般垂下,她長相十分精致小巧,對着鏡頭唇角彎彎,漂亮的眸子裏好似裝着星辰大海,璀璨至極。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唇色異常慘淡,露在外的皮膚甚至都能看到纖細的血管,整個人看着非常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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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争怔了怔,那是顏茉十八歲生日的時候,他帶她去城裏拍的照片。
回憶如潮水般湧來,他身體裏高亢的情緒迅速冷卻,像是突然被人拿着錘子,“咣當”捶了一下後腦勺,登時清醒了不少。
蹲在角落裏的顏茉耳朵動了動,沒聽見意想中的尖叫聲,心中頓覺古怪。
這劇情不對啊,按正常的鬼片發展,他們兩個這會兒難道不應該是被她詭異的微笑吓得不要不要的,然後慌慌張張地離開嗎?
可是怎麽到現在為止,除了那大小姐被正常吓哭,其他啥都沒呢?再不濟也應該離開這裏啊。
顏茉疑惑的扭過頭,遮住眼睛的手指慢慢張開一條細縫。
映入眼簾的,便是傅争将身邊抖成篩糠的女人摟進懷裏,拍着她光滑細膩的雪背,柔聲安慰說:“寶寶別怕,那只是張照片。”
女人連連搖頭,她的手無意識抓着傅争精壯的胸膛,淚眼汪汪:“不,不是這樣的,傅争,傅争我們回家吧。”
她又開始上氣不接下氣地哭起來,一雙魅惑的水眸中滿是害怕,喃喃道:“回家,傅争,我們回家啊。”
傅争心軟了幾分,寬厚的大掌覆在她的小手上,随即吻了吻她細軟的發絲,低低道:“再等等,再等等好嗎?”
他話一脫口,周身溫度驟然冷了三分。
聞言,顏茉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她現在最大的期望就是他帶着他的小嬌妻麻溜的滾出她家好嗎?
可他現在還想再待幾天?這可不行。
在剛剛被迫聽了半小時的牆角後,搞得她現在一湊近他,就會引起生理上的反胃。
眼見傅争态度有所松動,顏茉連忙閉上眼睛,憑着意念從角落裏準确飄到他身後,開始鼓着腮幫使勁兒往他頸窩處吹氣。
哼,看你還走不走!
傅争哄着哄着,到後來就有幾分心不在焉。他被懷裏的小女人蹭出了火氣,呼吸漸漸粗重。
不安分的大手開始在她身上放肆時,一股陰森森的風冷冷從身後吹上來,尤其是脖子那塊,惹得他背脊顫栗不斷。
一時間,他僵硬着身體,動都不敢動一下。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敢提着一顆惴惴不安的心,慢慢扭過脖子往後看。
果然,如他想的那般,身後幹幹淨淨的,什麽髒東西都沒有,他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氣。
他都在想些什麽啊,傅争好笑地搖搖頭,不由在心中暗暗唾棄自己一番。
只是在回頭的一瞬,也不知怎麽的,之前女人說的玩笑話在他腦中漸漸明晰起來。
她說那張照片上,顏茉是笑着的。剛剛,他确實也看見了照片上的笑容。
但是……
傅争眸光一轉,直直看向角落裏的那張黑白照,等再看清楚少女明媚的笑容後,他臉色刷的一下白了。
但是當初顏茉拍這張照片是沒有笑的,那時她甚至還和他笑着調侃道,也許這是她短暫的一生拍的最後一張照片了,絕對不能笑,她要做一個安靜的美女子。
那個時候,顏茉還是個沒心沒肺的小丫頭呢。
傅争蒼白着臉,會心一笑,然不過一秒,他俊臉上的笑意一頓,整個身體開始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冥冥中仿佛有只看不見的手正饒有興致地把玩着他的脖子,一見他反應過來了,手指立即慢慢地,慢慢地收緊,而且越來越緊。
傅争摸着自己的脖子,吓得瞳孔猛地一縮,額上的冷汗如瀑布般刷刷直流。
他大口喘着氣,忽覺胸膛一痛,低頭看了看,當即像是在躲避什麽駭人的瘟疫似的,驀地将懷裏的溫香暖玉用力推開。
他要離開,他一定要離開這裏,傅争惶惶不安地站起身,慌張地連衣服都顧不上穿,便想往門口跑。
哪曾想腳下一軟,下一刻,竟有些控制不住的朝前踉跄了兩步。
即将跌倒之際,他身前似乎多了一堵無形的牆般,又将他給擋回來。
“砰――”
傅争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這時,他恍然發覺灌進脖子處的冷風其實從未停止。
“啊啊啊啊,走開走開,快走開啊。”
傅争心理防線瞬間被擊垮,他兩只腳對着空氣瘋狂亂蹬,雙手無助地抱着頭,面部極為猙獰地崩潰吼道。
守在門外的老管家匆匆推門走了進來,他焦急地問:“姑爺,發生什麽事了?”
下一秒,一顆圓滾滾的帶着些許冰涼的小東西,險險從他臉上擦過。
“誰讓你進來的?滾出去。”
“姑爺…”
管家愣了一下,站在原地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他想進去看看,因為他聽見他家小姐在哭,哭得讓他老人家心都要碎了,可是姑爺又要讓他走。
管家思來想去,就是沒想好怎麽開口。
這時,又一顆圓圓的小東西從裏頭砸出來。
“滾啊。”
模糊中,傅争看見門口的陰影好久都沒動作,立時有點草木皆兵。
待門再次關上後,傅争激動的情緒才慢慢平複下來。
他本就是心思缜密的一個人,先前受到的驚吓也只一瞬,如今回過神來,餘下的更多是羞惱。
且,他容不得讓任何人看見他狼狽不堪的一面。
半晌後,傅争彎下腰,慢慢撿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往身上穿,自己穿完了,再撿起女人的衣服。
他繃着唇角,沉穩地給女人扣上領口的扣子,然而手指就是抖得太厲害了,讓他扣了好幾次沒扣成功。
“傅争?”
女人呆滞的目光緩緩移向眼前的男人,紅唇微張,顯然是已經吓傻了。
“嗯。”
他輕輕抿着唇,将她攔腰抱起,步伐些許淩亂地走出了這間屋子。
顏茉飄在門邊,望着他們離去的背影,忍不住松了口氣,早這樣不就好了,她也用不着吓人。
親眼見到兩個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一點點崩潰,天知道她剛才的心理負擔有多重。
想到這裏,顏茉當即驕傲地挺了挺胸,頓覺她整只鬼的形象因為這個心理負擔,立馬拔高了。
好吧,顏茉托着下巴,虛虛坐在半空中,一臉深沉地想到,其實是因為想這個吓人的方式太難為她這只鬼了。
而且吧,她捂上自己的胸口,認真地感受了一下。
她心緒一直很平靜,沒有因為剛剛傅争的狼狽,而感到一絲絲報複的快感。
所以哦,我的竹馬傅争,如果還有下輩子,你自由咯,那個不幸愛上你的女孩兒,已經徹底消失了。
希望,來生不見啊。
顏茉微微一笑,想通了這一點,只覺心境豁然開朗,仿佛一直橫在她心中的枷鎖,“哐當”一聲脫落了。
就在這時,遠方的烏雲迅速聚攏在一起,低低垂在小山村上方,一時間,狂風四起,電閃雷鳴聲不斷。
顏茉還沒來得及回神,就被這肆虐的暴風給帶了出去。
我天,這是要鬧怎樣啊!
顏茉緊緊抱着自己的小胳膊,着實有點懵,等她發現自己無力改變這個事實後,心态便放平了。
她不知道自己會被吹去哪裏,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擁有投胎,重新做人的機會。
也許今天,她就交代在這裏了,為她短暫的一生畫上個圓滿的句號。
沒有人會記得她,更沒有人會在清明節的時候,給她點上一炷香,燒給她愛吃卻從沒吃過的大雞腿。
顏茉忍了忍,還是沒忍住,不禁悲從中來。她徹底放棄了掙紮,緩緩閉上眼睛,以絕美的姿态,唇角微微上揚。
她一定會美美的死去……個屁呀!
經過門口的時候,就算她不睜眼,憑着意念,腦子裏也能感知到周圍的情況。
于是,在即将往天上飛之前,她死死扒拉住了門,咬緊牙關,一根手指頭都不松。
“吱呀,吱呀――”
是紅松木門在狂風暴雨中為她傷心地哭泣呢,喂,老天爺,你聽到了嗎?
應該是沒聽到。
顏茉清楚的認識到了這一點,此時她正被疾風吹到天上。
她無奈地聳聳肩,驟然發覺剛剛反抗的行為,在這一刻看起來,實在是太傻了!
哎。
顏茉長長嘆口氣,在距離地上幾千米的高空中,視線不經意往下一瞥,當即驚詫地瞪大了眼睛。
駭人的閃電頻繁地在一輛黑色私家車附近若隐若現,車子在半山腰停了下來,然後她看見了傅争,緊接着“轟隆隆”一聲,再然後就沒然後了。
賊老天趁着她注意力分散時,他媽的哐當來了一下,她被雷給劈死了。
……被雷給劈,劈死了。
那道讓她鬼生難忘的閃電,正中她的眉心,然後她舌頭一吐,頭歪了歪,完全失去了意識。
“篤篤篤,篤篤篤――”
狹小的屋子裏,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一名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女,枕着手臂,身子歪歪地趴在床邊,似是陷入了香甜的夢境。
驀地,她秀眉微微蹙了蹙,略顯蒼白的嬌靥閃過一絲不耐,把頭一扭,又打算繼續睡。
然而下一秒,門外的敲門聲比先前更加響亮:
“篤篤篤篤,篤篤篤篤――”
啊啊啊啊,還有完沒完!
顏茉簡直要崩潰,不情不願地睜開雙眼。
她倒要看看是誰敢擾她一只鬼的清夢,哼,信不信晚上吓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