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新增1000字】
煙火不寂寞【新增1000字】
于胭不習慣在人前落淚,從前無數個難熬的夜晚,她也只是蒙住頭躲在被子裏壓抑地哭,一點聲音都不出。
車窗只下降了一半,她參不透趙冀舟的面部表情,只能看見他那雙漆黑的眸子。她摸不透他說出這句話的目的,也不願意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狼狽,扭過身去,三兩下把臉上的淚水拂幹。
趙冀舟看着她轉過身,睫毛上有些濡濕,嘴角盡力上挑,鼻尖有些微紅,不知是哭的還是凍的。
她走到車旁,沒拉開車門,反而敲了兩下車窗。
宋疆透過後視鏡打量了下趙冀舟的神情,默默把窗戶全部放下來。
于胭雙肘撐在車窗上,頭微微探進來,帶着哭過之後有些沙啞的嗓音說:“趙先生找我有什麽事嗎?”
趙冀舟不願多言,語氣平淡地說:“上車。”
于胭拉開車門,坐到了他旁邊。相較于昨晚的主動,她此刻顯得有些無趣,身子緊靠着車門,和他之間隔了一道鴻溝。
趙冀舟仔細打量了她兩眼,她大概是怕冷的,穿了件黑色的長款羽絨服,略顯臃腫,将她的好身材全然遮了起來。
她脖子上還圍了條灰色的手織圍巾因為材質的緣故,圍巾上還挂着兩滴未幹涸的淚水,晶瑩剔透,要落不落。
趙冀舟也不說意圖,徑直對宋疆說:“開車。”
車一動,寒風順着車窗灌了進來,掀起了她的發。
于胭攏了攏圍巾,意外地聽見趙冀舟的嗓子裏溢出了一聲愉悅的輕笑。
她不滿地關好車窗,“您的衣服和手表我放在了酒吧,您要是着急要,麻煩繞下路,我過去給您拿。”
除了這個理由,于胭實在是想不到趙冀舟讓她上車的目的。
他總不可能只是偶遇到她,然後心軟了吧?
其實趙冀舟這一趟還真不是來找她要表的,那一塊表于他而言只是個配飾,丢了便罷了,他不在乎。
可聽她這麽一說,他反倒說不出要她上車的借口了。
“不着急。”他說。
于胭嘆口氣,“那您總不至于是單純地想送我一程吧。”
“去哪?”
于胭肩膀耷拉下來,後背靠在椅背上,眯上眼說:“G大,麻煩您了。”
可能是因為宋疆在的緣故,于胭一直都沒法找到一個很舒服自在的方式,索性裝睡。
趙冀舟偏頭看着她,她的抱着胳膊,手指微微捏着衣服。他的視線往上移,能看到她眼下泛起的烏青和輕微顫動着的睫毛。
他想,她昨晚應該是沒睡好。
于胭家距離G大不算近,時間又趕上了北城上班的早高峰,車一停一動讓于胭有些煩躁。
其實宋疆把車開的很穩,只是因為她腦子裏是亂七八糟的事,越想越找不到解決方法,陷入了極度迷茫的惡性循環。
她完全不知道趙冀舟今天這一遭是出于什麽目的,轉念又想到了壓在身上的巨額債務,心裏一陣煩躁。
終于,在一個紅燈,于胭睜開了眼睛。
她動作的幅度有些大,惹得趙冀舟瞥了她一眼。她想他剛剛可能也在休息吧,否則怎麽眉頭微蹙地看着她。
于胭沉了口氣,對宋疆說:“麻煩您随便找個路口把我放下來吧。”
趙冀舟臉上滿是不悅,“這是哪不滿意了?”
于胭硬着頭皮對上他清冷的眸子,顧不得宋疆在場,她嗫嚅着說:“趙先生,我到底表現成什麽樣子才能讓您滿意?”
她覺得她情緒不好,她已經夠委屈了,坐在他身邊,她就會想起昨晚的那一幕,羞恥感快要将她淹沒,
“你想要什麽?”
“錢。”她覺得嗓子幹疼,像吞了碎玻璃碴子。
趙冀舟沉默着,垂眼看着她緊緊勾在一起的雙手,覺得索然無趣。
于胭看着他的眸子,突然間想起早上騎車回家看到清潔工掃雪的場景,她覺得她的自尊就像是地上的殘雪,被一掃而光,片甲不留。
紅燈變綠,車子繼續行駛。
于胭因為沒注意,因為慣性栽到了前車座上,臉上火辣辣的疼。
趙冀舟擺弄着手上的戒指,對宋疆說:“靠邊停車。”
宋疆打量了下于胭,默默把車停好。
“下車。”
于胭記不清自己是怎麽下車的,倒車鏡反射着陽光刺進她的眼睛,她防備地眯起眼。恍惚間睜開眼,那輛車已經揚長而去,消失在視線中。
她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也許在一開始她就不是趙冀舟的對手。昨晚他對她留情面可能是對她有點興趣,如今她厚着臉皮揭開自己貪婪無恥的本質,他對她便興趣盡失。
于胭随手打了個車回到學校。今天沒課,她直接回到宿舍拉上床簾縮到了被子裏,渾渾噩噩睡了過去。
大概在中午,室友陸續從外面回來了,于胭聽見說話聲才醒過來。
于胭宿舍是标準的四人間,室友性格不同,平時也就做個上課搭子,宿舍的氛圍也比較冷清,加上她在宿舍地時間比較少,和大家的交集也不算多。
如果不是她突然說了句“你們回來了”,估計大家都沒發現她在宿舍。
崔青青矯情地捂住胸口,皺着眉頭看着于胭,“回來也不吭聲,吓死個人了。”她是南方人,說話帶點口音。
于胭懶得搭理她,把床簾全部拉開,穿着拖鞋從床上起來。
石敏看着她泛紅的小臉,湊過來摸了摸她的額頭,“于胭,你這是發燒了吧。”
于胭舔舔嘴唇,聽她這麽一說,還真覺得頭昏腦脹的。
石敏是個挺老實的姑娘,她扶了扶黑色的眼鏡框,對于胭說:“你等下,我給你找找退燒藥。”
“謝謝。”
崔青青一向看不上于胭,總覺得她夜不歸宿做的都是不正經的勾當,便含沙射影地諷刺:“指不定昨晚上做了什麽,現在發燒了。”
于胭看見宋悅輕拉了崔青青一下,崔青青扭身坐到了椅子上。
于胭沒計較,從床上摸到手機,看到手機上有幾個個未接來電,是未知號碼。她從來不接未知號碼的電話,怕是于華良的債主。
于胭随手把這個號碼拉黑,接過石敏遞過來的藥和水,她露出一個笑,“謝謝你啦。”
石敏很喜歡看于胭笑起來的樣子,覺得她笑起來沒那麽清冷。因為難得見她笑,石敏伫立在原地愣着發呆。
“怎麽了?”
石敏搖搖頭,推推杯子,“你快吃藥吧。”
于胭不知道,她拉黑的是宋疆的手機號。
宋疆硬着頭皮對趙冀舟說:“趙總,于小姐把我拉黑了。”
趙冀舟戴着眼鏡正在看資料,他端起杯子,杯中的熱水在眼鏡上蒙了層水霧。他喝了口水把杯子拿開,水霧很快就散了。
“那就去找她。”
于胭沒想到趙冀舟找人的架勢那麽大,直接驚動了她的導員。
于胭和導員交集不多,上次找導員還是在申請貧困補助的時候。所以當聽說導員找她的時候,她百思不得其解。
石敏惦記着她還發着燒,硬是要和她一起去。
于胭倒是不慌不忙,和石敏溜達着來到學院樓,坐電梯去導員辦公室。
推開門,于胭說不出她見到宋疆的那一刻面部表情是什麽樣的,總之不能是毫無波瀾。
宋疆微微對她颔首,“于小姐,麻煩您單獨留下一會兒。”
導員帶着石敏離開辦公室前,于胭刻意打量了下導員的表情,實在是猜不出來宋疆用的什麽借口找到的她。
宋疆拿了張卡放在桌子上,“趙總說給您的。”
“為什麽?”她問,目光所及之處那張卡反射着光。
“這不在我的職責範圍之內,您收好這張卡就好了。”
于胭盯着宋疆看,突然輕笑了一下,“他把我查明白了吧。”
宋疆不語。
“這是用來可憐我的,還是趙先生答應了昨晚說的交易?”于胭兩指輕挑着那張銀行卡,笑得格外媚人。
宋疆依舊不說話。
于胭把卡端正地放在桌子上,嗓音沙啞着說:“那我不能要。我是缺錢,但我不能收下這筆來歷不明的錢,萬一這錢是張賣身契呢,我豈不是死的不明不白?”
“趙總大概不是這個意思。”宋疆想了下趙冀舟交代自己時的神态,替他解釋。
“你也說了是‘大概’。”于胭和他咬文嚼字,“我什麽都沒有,唯一有的就是我自己。所以他沒給我明确的說法,這錢我不能要。而且,他不是說我表現得不夠好嗎,那等我表現給他看啊。”
于胭揉了揉太陽穴,找了個借口,“我一會兒還要上課,就先走了。”
“于小姐,您別為難我。”
于胭半捂着臉,“我正發燒呢,你也別為難我。”
宋疆百思不得其解,他究竟在哪一環中輸給了于胭。後來想透了,這種死不活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在她這獨一份,他學不來。
于胭以為自己是放長線釣大魚,沒想到自己直接把線給掐斷了。
那天之後,趙冀舟再也沒找過她,就連宋疆都沒來過。
可她的日子還得過,于胭找酒吧的老板預支了些錢,又去銀行貸了點兒款,暫時把于華良欠王立的這筆債還清了。
其實她真的不想管于華良,可王立甚至已經來到了校門口堵她,她不想給自己惹麻煩,所以只能忍。
中間霍憲來找過她一次,他們之間太過了解,于胭根本就逃不過。
那天于胭剛考完期末的最後一門試,霍憲就在她的教室門口等她。
于胭本想直接饒過他,卻被他拉住了手腕,用一慣溫柔的語氣叫她“胭胭”。
大概是礙于人多,她妥協了,跟着他繞着校園漫無目的地溜達。
“霍憲。”于胭小聲叫他的名字,“我已經說過了,我們分手了。”大概是“分手”這兩個字說了太多遍,她不會再為這句話而難過了。
霍憲擠出一個笑,“胭胭,我說過我不想分手。但你若是執意分手,我也得尊重你的選擇。可你不能因為上次的事情置氣和我分手,就斷了和我的聯系,當初是你說的,我們更适合做朋友。可現在,在你這兒,連朋友都把我排斥在外了。”
于胭偏過頭看着他,她知道這是他在給自己争取機會。可他有一點說錯了,她沒有和他置氣,她只是覺得他們确實不合适、沒有未來,而他也不夠堅定。
于胭嘴角溢出一個笑,“霍憲,還是謝謝你。”
“你知道我不喜歡‘謝謝’這兩個字。”顯得太過生分。
“是謝謝你,在我的十八歲出現在我的生命中。”可他們注定有緣無分。
霍憲還想再說些什麽,她立刻回避着視線,“我先走了。”
越過霍憲的那一瞬間,她又想起了自己在趙冀舟的房間的表現,她都有些厭惡那樣的自己。
她覺得霍憲有錯,可她現在也配不上他了。
時間恍恍惚惚地過去,春節、情人節、元宵節……
時間久到她都要記不清趙冀舟的臉,也漸漸把那晚上如雨後春筍般破土而出的想法抛到腦後。
她怎麽也沒想到,同樣的想法會在一場雨後如枝桠般瘋長。
于胭這陣子一直在忙兼職賺錢,于她而言,其他的都是廢話,只有錢才能給她帶來切實的安全感。
年後開學,G大發生了一件大事,據說有人給學校捐了一棟樓。那段時間宿舍裏、食堂裏都能聽見有人談論這件事。
不過更多的是抱怨,因為老實驗樓确實年頭太久了,大家早就受夠了。
學校格外重視這件事,特意舉行了捐贈典禮。
典禮那天下起了毛毛雨,于胭本來沒打算去。
學校的禮堂容量有限,每個班就安排那麽幾個人參加。
其實大家都不願意去參加這種無聊的活動捧場,沒辦法,班長只能抽簽抽出那幾個倒黴蛋。
石敏沒被抽中,但她剛入學的時候加入了學校的禮儀隊,禮儀隊安排她這次主要負責此次的頒獎。
于胭在宿舍歇着,突然收到了石敏的微信,石敏讓她幫忙送一下熱水和止痛藥到禮堂。
于胭來到禮堂才知道石敏又開始生理期痛經了,同為會痛經的人,她自然知道石敏不舒服。
于胭把水和藥遞給她,“能忍嗎?”
石敏捂着肚子縮在雜貨間的椅子上,就着水把藥吞下,“疼。”
“怎麽辦啊,于胭,我一會兒還要上臺送錦旗呢。”石敏呼了口冷氣。
“找個人替一下呢?”
石敏搖搖頭,“大家都有自己的崗位。”
“那怎麽辦?”
“于胭,要不你幫幫我。”
于胭第一反應就是拒絕,她又沒經過培訓,難不成要上臺丢臉?
可看着石敏懇求的眼神,她想起了自己生病時被悉心照顧,再也拒絕不得。
兩人在雜貨間把衣服換好,于胭捏了捏大紅色的裙子,忍不住吐槽這件醜陋的衣服。
石敏把大概流程說給她聽,于胭點頭表示記住了。
石敏看上去比她還要緊張,“你真記住了嗎?”
于胭點頭,“記住了。”
其實她人挺聰明的,績點吊車尾完全是因為她沒咋學。
“那拜托你了。”
“放心吧。”于胭聳聳肩。
于胭嘴上說着記住了,可還是怕自己出差錯給石敏惹麻煩,于是躲到舞臺的幕布後面,掀開幕布的一角尋找石敏特意強調的那幾個點位。
視線往下瞥,在第一排正中間,她看到了趙冀舟。
他穿了身黑色的西服,配了條深藍色的領帶,雙腿交疊在一起,端坐在那,視線大概是落在了主持人程與翔的身上。
于胭心虛地要把幕布拉上,下一秒,男人的視線和她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