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15)

給趙老爺子打了電話,關于姜蘇的事聊了許久。

汪老夫人說起自己的疑惑,比如姜蘇實在和姜歡一模一樣,長相還勉強能說的過去,但是行為舉止,說話的神情态度,看人的眼神,都如出一轍,就實在叫人不得不起疑了。

趙老爺子反倒在電話裏替姜蘇打掩護,堅稱汪老夫人人老了,記憶模糊了,又拿出以前說服自己的那套理論說服汪老夫人,沒有人會幾十年都不老,姜歡也一樣。

同時又提醒汪老夫人,要她在姜蘇面前知道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

最重要的是:“別告訴他。”

汪老夫人當然知道趙老爺子指的是誰。

“他這麽多年一直很後悔。”

“可惜這世界上沒有後悔藥。時間不會倒流,我們永遠也不可能回到我們年輕的時候。”

汪老夫人無話可說。

挂斷電話,汪老夫人幾乎被趙老爺子說服,心裏的疑慮十去八九。

而另外一頭,趙老爺子則沒好氣的看了富生一眼:“富生啊——你這一輩子從來沒違抗過我的話,怎麽,舊主子回來了,我這個新主子說的話就不管用了?”

趙老爺子這話說的重,顯然對他自作主張讓姜蘇去西城找汪老夫人的事十分不滿。

老管家不說話,只是低頭聽訓。

幾十年了。

老管家一直恪守本分,從不逾矩。

但是對趙老爺子來說,老管家并不僅僅只是一個仆人,只是他的管家,很多時候,他更像是他的家人,他的兄弟,也是他和姜歡之間唯一的聯系。

他自然也知道,富生對姜歡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

所以趙老爺子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富生,我不是怪你......只是當年那些事,不管她是姜歡也好還是姜蘇也好,知道了,對她而言都不是什麽好事。”

一直低頭沒說話的老管家終于擡起頭來,他看着趙老爺子,目光依舊溫和,卻帶着一些堅定:“可是她想知道......她也應該知道。”

趙老爺子看着富生,不說話了。

——

第二天,姜蘇依舊睡到下午才起來。

而汪老夫人對此毫無意見,甚至在傭人準備叫醒姜蘇吃早午餐的時候她還制止了,只說讓姜蘇睡。

家裏的傭人都已經認識了這位家裏的新客人。

汪老夫人已經敲打過家裏的傭人們,對待姜蘇要像對待家裏其他人一樣尊重,有求必應。

其實不用汪老夫人敲打,傭人們察言觀色也知道汪老夫人對這個小姑娘的看重.

姜蘇一起來,廚房就忙碌起來。

給姜蘇做了一人餐。

說的一人餐,其實差不多是四五個成年人的分量。

這也是汪老夫人交代下去的。

姜蘇吃完飯,就去和汪老夫人在後面院子裏喝下午茶。

“你看我這宅子的風水怎麽樣?”汪老夫人喝着茶笑着問姜蘇。

姜蘇說:“不錯。應該是請過風水大師來看過的。”

汪老夫人笑笑說:“姜歡對我最大的影響就是讓我敬畏鬼神。我這一生,不說做多少好事,但是也沒做過什麽壞事,這都是因為姜歡說,舉頭三尺有神明,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這宅子,從選地,到修建,各種物件擺放,都是風水大師指導的。”

姜蘇笑着說:“這位風水大師水平還不錯。”

汪老夫人說:“是啊。住進來以後一直很安穩。”

姜蘇順勢問:“我奶奶當年在西城,也是做的這一行?”

汪老夫人點點頭,神色中帶着某種遙遠的憧憬,仿佛她又回到了幾十年前,當時她還是個懵懂少女的時候:“當年姜歡可以說是西城的風雲人物了,那時候要想請動姜歡,不管是幹什麽,起步價就是五條小黃魚,上不封頂,來回必須要有小汽車接送,那時候的黃金多金貴啊!但是想要請姜歡的人,還是排隊排到了萬和江。”

汪老夫人又微微笑起來:“她規矩還多,無論輕重緩急,她每天睡到下午才會做事。還挑客人,要是她看不慣的人,就是給一百條小黃魚那生意她也不接。姜歡也正因為這,得罪了不少人,更因為做生意,常常壞了人的好事,結下了不少的仇家。明裏暗裏,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姜歡的命。”

“就和富生說的一樣,她在西城,一半是仇人,一半是朋友。有多少人想要她的命,就有多少人想保她的命,所以雖然明槍暗箭一直不斷,但是姜歡每次都能化險為夷。”

說到這裏,汪老夫人對着姜蘇笑了一笑說:“當年姜歡在西城,男人都愛她,女人都恨她。關于她的坊間傳言,能編成一本聖經那麽厚的書。”

姜蘇問:“後來她又是為什麽離開西城的呢?”

後來她離開了西城,去了北城,一定是有原因的。

汪老夫人微微停頓了一會兒,然後緩緩地說:“也許她是對這個地方失望了吧。”

姜蘇追問:“發生了什麽事?”

“很多事......”汪老夫人說:“我大概也是老了,很多事都已經記得不是那麽清楚了。”

“她去了北城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嗎?”姜蘇問。

汪老夫人說:“沒有......或者她回來了我并不知道。她去了北城,被文昭找到,他們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後來,她又不辭而別,離開了文昭,自此,再也沒有人見過她了。姜歡就那麽消失在了我們所有人的生活裏,就像她突然闖進來時一樣,那麽突然。”

說到最後,汪老夫人似乎陷入了那段往事之中。

她在遇到姜歡之前,從來都沒有想過,身為女子居然還可以這樣。

不用守那諸多規矩,不用賢良淑德,不用規規矩矩。

百無禁忌,無法無天。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桀骜不羁這四個字,可以用在女子身上。

姜歡像是當時從籠罩在西城上方層層烏雲後穿透烏雲投射下來的一束光。

她是彩色的、鮮活的。

有着他們從未見過的模樣。

所以一半人喜歡她,一半人讨厭她,仿佛兩個極端。

她是聰明的、狡詐的、冷酷的、卻也是最好的姜歡。

她看起來像是沒心沒肺,實際上卻誰都沒有被她放棄過。

後來,是這個看起來最冷酷無情的姜歡,被放棄了。

她離開西城的時候,一定是死了心的。

否則怎麽會連告別都沒有。

汪老夫人心中傷感,不知道多少年沒有流過淚的眼中泛起了淚花,她側頭,輕輕揩去眼角的濡濕,不想在姜蘇面前失态。

姜蘇能夠感覺到,汪老夫人和她說的話中也有所保留。

她和趙老爺子,以至于老管家,似乎都在默契的隐去了一部分的故事。

而這一部分故事,卻恰巧對她而言是最重要的那部分。

第 68 章

“有一個叫成玉的人, 老夫人應該也認識吧?”姜蘇決定旁敲側擊。

汪老夫人聽到成玉這個名字, 也怔了一下,然後看向姜蘇:“你從李秀芝那裏聽說的?”

姜蘇點點頭:“還有趙老爺子也跟我說了一些。”

“他家裏, 還有什麽人嗎?”姜蘇問。

汪老夫人嘆氣:“玉哥是家中獨子......當年玉哥過世, 成夫人大受打擊,不到半年也因疾過世, 玉哥父親與成夫人夫妻感情甚篤, 之後沒有再娶。”

姜蘇默然無語。

“成玉和我奶奶,是什麽樣的關系?”

汪老夫人看着姜蘇,有些無奈的說:“雖說我和你奶奶交情甚篤, 但是在這件事上,我是不贊同你奶奶的。姜歡她不管那人是不是她真心喜歡, 她總要去招惹, 偏偏招惹了以後又不負責,玉哥那樣清冷的性子,如果不是到了最後, 我們都沒發現他竟然陷得那樣深,為了姜歡,竟然連命也不要了......後來李秀芝發了瘋的要對付姜歡,可不就是因為這個, 她倒不是真為了玉哥,不過是女人的嫉妒心罷了。”

汪老夫人說到這裏,面色有些凝重:“姜蘇,你學了你奶奶的本事, 又長的和你奶奶一樣的容貌,我很擔心你會走你奶奶的老路。你答應我。千萬不要學你奶奶,只為一時歡心就惹下那麽多桃花債,你要知道,債欠的多了,總有一天,是要還的。”

姜蘇露出一個尴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心想,自己現在可不就是在還姜歡欠下的桃花債麽。

被一團亂麻捆着,似乎怎麽都掙脫不出去。

正說着。

傭人上來說:“老太太,小少爺回來了。”

汪老夫人眼睛頓時一亮,從靠椅上坐直了身子,眉間眼梢都帶上了喜氣:“阿琛回來了?”

傭人也回笑說:“剛回來,先回房間了。”

汪老夫人從椅子上起身,招呼姜蘇:“快起來,奶奶介紹阿琛給你認識。阿琛是我的小外孫,現在在北城上學,難得回來一趟,正好介紹你們兩認識。”

姜蘇笑着站起來,不忘撿了塊點心塞進自己嘴裏,又拿了一塊,邊走邊吃。

覺得汪老夫人太信任她。

剛剛還在說姜歡的前車之鑒,這會兒卻是絲毫不顧忌的想把自己的小孫子介紹給她。

姜蘇想着自己可得對得起汪老夫人這份信任。

一邊想着,一邊跟在汪老夫人身後進了大廳,還沒進大廳,就聽到汪老夫人寶貝、肉的叫着,她嘴裏還塞着一塊剛塞進去的點心,還沒來得及嚼,就看到汪老夫人的小孫子了。

真巧那少年也看了過來。

兩人都是一愣。

巧了麽不是。

兩人一班飛機來的西城。

汪老夫人的小孫子,正是姜蘇在飛機上遇到的那個清秀少年。

只不過他此時沒戴眼鏡,額前細碎的劉海也梳了上去,書卷氣弱了幾分,看着成熟了幾分,清秀少年變成了俊美青年,只是氣質卻一樣清冷。

汪老夫人沒注意到自己外孫眼中一閃而過的微妙情緒,笑着說道:“阿琛,這是外婆好朋友的孫女,姜蘇。姜蘇,這是阿琛,沈琛。”

姜蘇笑眯眯的說:“你好。”

她腮幫還鼓着呢,打招呼的時候也沒忘吃,一鼓一鼓的。

好像無論什麽時候見她,她永遠都在吃。

沈琛的目光收了回來,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你好。”

反應有些冷淡。

姜蘇也不介意,說道:“你們繼續聊,我繼續去曬太陽。”

汪老夫人笑道:“我看你是想去吃點心。喜歡的話,待會兒我再讓小張送幾盤過去。”

姜蘇笑笑,然後就走了。

姜蘇一走。

汪老夫人就問沈琛:“剛剛那小姑娘怎麽樣?”

沈琛微微一怔,随即有些無奈:“外婆,我今年還只有二十二歲。”

汪老夫人頓時哈哈一笑:“誰問你了?我是想問你,姜蘇配你大哥怎麽樣?”

沈琛一愣,然後淡淡的說:“不搭。”

他頓了頓,接着說:“你确定她成年了?”

汪老夫人說:“她天生臉嫩,當年她奶奶二十多歲了,看起來也就像她年紀那麽大。我昨天看她身份證了,都十九了。”

沈琛淡淡的說:“大哥今年三十。”

汪老夫人說:“男的大女的十歲正好!你外公還比我大十二歲呢。”汪老夫人拿話噎她:“姜蘇年紀配你倒是正好,可你不是不喜歡嗎?”

沈琛一噎。

心裏卻忍不住想,他什麽時候說過不喜歡了?

汪老夫人說:“姜蘇這姑娘,我打心眼裏喜歡,我是真想留她在家裏。”

她喜歡姜蘇,也心疼她。

想着姜歡不在了,自己應該替姜歡看顧她這世上唯一的孫女。再怎麽看顧也不如在她眼皮子底下來的好,而且她那些孫子,她都是心裏有數的,絕對不會虧待了姜蘇。

姜蘇可不知道汪老夫人正在暗戳戳的幫她做媒,躺在遮陽傘下面的躺椅上,吃着點心喝着茶,好不惬意。

而此時的另外一邊。

翟靳聿也遇到了點麻煩。

吃午飯的時候,翟老爺子忽然慢悠悠的說:“我聽說,昨天半夜,你帶了個女孩子回家?”

蔣叔反應最大。

端着碗目瞪口呆的看着對面坐着的翟靳聿。

當事人反而淡定,把飯咽下去才慢條斯理的說:“您的消息有誤,不是半夜,是晚上不到十一點。是我一個朋友,有事找我。”

蔣叔想問,但是這裏有個輩分最高的翟老爺子在,他不好開口,就等着翟老爺子問。

翟老爺子也意外的看了翟靳聿一眼,顯然沒想到他承認的那麽痛快:“什麽朋友要半夜偷偷摸摸的進來,還是個女孩子,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蔣叔看着翟靳聿:可以啊小子,都學會大半夜帶女孩兒回家過夜了?

“她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人,也不是偷偷摸摸進來,是我請過來的。”

翟靳聿語氣平淡,但維護之意卻十分明顯。

翟老爺子也不生氣,只擡眼說:“什麽時候帶過來讓我見見。”見翟靳聿不說話,他又說:“你年紀也不小了,也該在這方面上上心了。”

翟靳聿淡淡應道:“我知道了。”

——

汪老夫人正坐在客廳裏和沈琛聊他的近況。

傭人又進來:“老太太,翟少爺來了。”

汪老夫人真是驚訝了,驚訝中帶着喜氣:“靳聿?今天是怎麽了?八百年都難得現身的人一個個都現身了。”

這時翟靳聿在傭人身後走了進來,對汪老夫人微微一笑:“姑奶奶。”

汪老夫人站起來笑:“什麽風把你這大忙人給吹到我這兒來了?”

翟靳聿一笑。

沈琛也站起來打招呼:“靳聿哥。”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翟靳聿問。

“前兩天。”沈琛說道。

翟靳聿點點頭,然後對汪老夫人說:“姑奶奶,不瞞您說,我是來您這兒找人的。”

汪老夫人驚訝問道:“來我這兒找人?找誰?”

她突然想到了什麽,臉色一變。

該不會......

翟靳聿并沒有察覺到汪老夫人的異樣,說:“我是來找姜蘇的。”

汪老夫人心中咯噔了一下。

“你、你認識她?”汪老夫人問道。

這時只聽到一道軟甜的聲音響起:“翟叔叔?”

翟靳聿一轉頭,就看到姜蘇從廳後走了進來,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在看到姜蘇的一瞬間,他冷硬的輪廓都鍍上了一層柔光。

沈琛沒有錯過翟靳聿臉上的神色變化。

他看向姜蘇,只看到姜蘇用與面對他時截然不同的神情看着翟靳聿,她眼睛都彎成了月亮,笑起來的時候又甜又軟:“翟叔叔,你怎麽來啦?我還以為你今天就回北城去了呢。”

翟靳聿說:“我休年假。你不是第一次來西城嗎,我帶你四處走走,盡一盡地主之誼。”

姜蘇說:“好啊。”

汪老夫人這時連忙說:“正好,阿琛,你也跟他們出去走走。”

翟靳聿有些意外的看向汪老夫人。

汪老夫人假裝沒看到他的眼神。

翟靳聿問沈琛:“小琛,你跟我們一起去嗎?”

沈琛在汪老夫人的眼色下淡淡的說:“我的書還沒看完。你們去吧。”

他說完,下意識的看了姜蘇一眼。

姜蘇卻沒看他,而是不知道在想什麽。

汪老夫人卻說道:“看什麽書啊,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還只知道悶在房間裏看書,你都多久沒好好看看西城了?趁這個機會好好看看!”

汪老夫人說着硬是把三人一起趕了出去,非要拿沈琛和他們一起湊堆。

被趕出來的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沈琛抿了抿唇,說:“你們不用管我,我自己去找個地方坐坐就行了。”

他被汪老夫人趕出來,身上連手機都沒帶。

姜蘇說:“既然都出來了,就一起去逛逛吧。”

都沒注意到旁邊的翟靳聿的表情。

沈琛問:“不會打擾你們吧。”

“當然不會。”姜蘇笑眯眯的說,還轉頭問翟靳聿:“翟叔叔你說對吧?”

翟靳聿:“......嗯。”

于是一行三人上了車。

翟靳聿其實是有事想和姜蘇說。

但是中間夾了個沈琛。

有些話就不方便說了。

翟靳聿和沈琛都不大愛說話,一路都沉默寡言,姜蘇這一行三人的超高顏值,給他們帶來了不少的關注度。

西城是一座古城,保留着非常多的古代建築,雕梁畫棟氣派非凡,這些古代建築并不作為人們的私人住宅,而是國家的文化遺産,供游客參觀欣賞。

從某棟古代建築的後門出來,姜蘇忽然仿佛帶着某種指引一般,往一個方向走去。

翟靳聿和沈琛就跟在她身後,偶爾聊一些沈琛的學業和未來的規劃。

姜蘇最後停在一座看起來像是民國時期受西洋建築影響建造起來的小洋樓的院子前,她仰頭看,撲面而來一股熟悉感,好像一下子時空轉換,回到了幾十年前,姜蘇能夠感覺到這個地方非常的熟悉,甚至遠比趙家那種熟悉感要更加強烈,但是卻依舊沒有任何關于這裏的記憶。

就在姜蘇站在門口的時候。

門從裏面打開了。

一個中年男人從裏面走了出來,看到站在門口的姜蘇,愣了一下,以為姜蘇也是那些把這裏錯認為景點的旅客,于是把門關上,對姜蘇說道:“這裏不是景點。是私宅。”

“這是你家嗎?”姜蘇問,眼前的中年男人氣度不凡,看着不是什麽普通人。

中年男人剛要說話,忽然一擡眼,愣了一下:“靳聿?沈琛?”

翟靳聿和沈琛正好走過來,看到中年男人後也都挺驚訝。

翟靳聿走過來說:“二叔。你怎麽在這?”

沈琛也規矩的打了招呼:“二舅舅。”

被翟靳聿叫做是二叔的中年男人看了姜蘇一眼,然後說:“這姑娘是你們認識的人?”

翟靳聿點頭:“是我朋友,姜蘇。”

然後對姜蘇說:“姜蘇,這是二叔。”

姜蘇乖巧的叫人:“二叔好。”

二叔對姜蘇有種天然的好感,笑着應了一聲,然後問翟靳聿:“你們怎麽上這來了?”

“她第一次來西城,我帶她四處逛了逛,不小心逛到這裏來了。”翟靳聿說着看了一眼面前的小洋樓:“這是......”

二叔說:“這是你爺爺一個故交的房子。好幾十年了,一直是你爺爺在幫忙打理,這不,好久沒過來了,他讓我過來看看。”

翟靳聿還是第一次知道這個地方。

“我可以進去看看嗎?”姜蘇忽然問。

二叔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翟靳聿,心想能被翟靳聿帶着逛的女孩子,估計兩人關系不一般,于是說道:“看看倒是可以,但是不能碰裏頭的東西。”

他一邊說一邊把門打開來:“進來吧。”

姜蘇跟着進去了。

翟靳聿有些奇怪,在逛那些古建築的時候,姜蘇顯得興致缺缺,卻對這看着很普通的小洋樓感興趣。

開了門,小洋樓前有個不小的院子,兩邊都種滿了各種花花草草,看着都十分旺盛,顯然是常常打理的。

二叔對翟靳聿說:“這裏平時都有專人打理,我也是定期過來看一眼,以前都是你爺爺親自過來的。也不知道是哪個故交,讓老爺子這麽上心。”

翟靳聿沉默着,他這些年很少關心家裏的事,對這些也毫不知情。

姜蘇已經進到了樓裏,裏面的擺設看起來還是幾十年前的家具擺設,不少都是外國或者是仿外國的擺件,連客廳的燈都是華麗的水晶燈,幾十年過去卻一塵不染,這裏的打理做的很精心。

姜蘇在一樓轉了一圈,她細細的看遍每一樣擺件,她的手輕撫過棕色的皮質沙發,仿佛能看到自己幾十年前就坐在這沙發上翹着腿喝着茶。

翟靳聿也在觀察這房子。

“這房子幾十年沒人住了?”

這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幾十年沒有主人的房子,倒像是有人常住的,東西擺放的像是主人會随時回來。

二叔說:“你二叔出生前,這房子就沒人住了。但是這裏每天都有人打掃,幾十年沒斷過,所以才看起來那麽新。”見姜蘇去了別間,他抓緊機會問:“剛剛那小姑娘?”

一旁的沈琛不自覺凝神。

翟靳聿卻微微怔了一怔,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應該如何定義姜蘇和他的關系。

從一開始,他們就不是朋友。

正在此時,只聽到一陣輕巧的上樓聲音響起。

等在等翟靳聿答案的二叔驚訝道:“這小姑娘上樓去了?怎麽她看着像是來過這地方似的,這裏的樓梯修的古怪,我第一次來找了一圈才找到通往二樓的樓梯,她倒是一下就找到了。”

二叔說着,連忙也跟着上樓了。

翟靳聿回過神來,和沈琛一起上樓了。

只見姜蘇正站在一扇帶鎖的門前。

二叔正在解釋:“這間房,我都從來沒進去過。從一開始就是鎖着的,這麽多年,除了老爺子,誰也沒進去過,也不知道裏頭藏了什麽寶貝。”

“我想我應該能進去看看。”姜蘇說。

二叔笑了笑,正要說話。

姜蘇就接着說:“如果我沒猜錯,翟老爺子的故交,應該叫姜歡。”

她幾乎可以确定,她曾經在這樓裏生活過,而且時間不短,這裏到處都充滿着她的氣息,到處都充滿着熟悉感,比趙家老宅給她的感覺還要強烈的多。

二叔一愣。

翟靳聿聽到姜歡的名字,眼神裏也起了波瀾。

二叔驚訝的看着她:“你是......?”

姜蘇說:“我是姜歡......的孫女。”

眼下的情況變得十分複雜。

翟二叔知道老爺子這麽多年一直沒有放棄尋找那位故交。

但是卻沒有通過他們這些小輩去查過。

從這房子的擺設和各種小物件來看,他也早猜想這位故交很可能是老爺子以前的“紅顏知己”。他個性開放,沒有想過要窺探老爺子的“隐私”,也不想深究這位故交的身份。

卻沒想到,有一天這位故交的後代,就這麽蹦到了他眼前,還和靳聿關系不一般。

翟二叔很難不多想。

這是巧合?

翟二叔第一時間打電話給翟老爺子确認。

當他提起姜歡這個名字的時候。

那頭的翟老爺子就激動起來。

翟二叔從來沒見過翟老爺子語氣那麽激動過,聽到老爺子在電話裏說要過來,翟二叔連忙阻止,說帶姜蘇過去見他。

姜蘇是想見一見這個翟老爺子。

多奇怪。

明明是姜歡的故交,但無論是趙老爺子、汪老夫人、還是老管家,都從未提起過翟老爺子,像是在刻意回避。

今天下午喝下午茶的時候,汪老夫人提了很多人的名字,他們有的活着,有的已經死了,她說了很多以前的故事。

但唯獨這位翟老爺子,她卻只字未提。

而根據這棟姜歡以前居住過的小洋樓現在由翟老爺子打理,而且翟老爺子那麽用心的打理來看,姜歡和翟老爺子的關系也很不簡單。

而翟老爺子和汪老夫人更是親戚關系。

無論如何,汪老夫人都不應該忘記提這樣一個重要人物,除非她有什麽顧忌。

姜蘇坐在前往翟家的路上隐約覺得,自己似乎越來越接近姜歡故事的核心了。

翟老爺子時隔幾十年,再次嘗到了坐立難安的滋味,坐一會兒又在大廳裏走來走去,走一會兒又坐下,管家電話打了好幾個,每次都是說在路上。

感覺過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管家打過去最後一個電話,終于說已經快到門口了。

翟老爺子從中式沙發上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被管家攔下了:“您一個長輩去迎接小輩哪有這樣的道理?再遲不過幾分鐘,您再等等。”

他在翟家服務二三十年了,第一次看到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老爺子這樣失态。

翟老爺子也察覺到自己的失态,但是他實在是靜不下心來,他這麽多年,從來沒有放棄過尋找她,可是她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她的一點蹤跡,這麽多年,也有陸陸續續的消息傳來,但是一查,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而現在,終于有了她的消息。

卻是她的孫女帶來的。

那個小姑娘,居然也有了孫女。

雖然自己也已經子孫滿堂,他本沒有資格去想一些沒有意義的事,但是對于姜歡有了孫女這件事,翟老爺子還是覺得如鲠在喉。

他無法想象,姜歡和另外一個男人陪伴一生,為那個男人生兒育女。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迫切的想要知道她的消息。

他已經等了幾十年,又怎麽能和往常一樣淡定?

當翟老爺子看到跟在翟靳聿身後進來的姜蘇時,他坐在沙發上,如遭雷噬,甚至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個少女邁着輕巧的步子走進來,仿佛是幾十年前的姜歡跨越時空來到了他的面前,她看了過來,那雙讓他魂牽夢萦,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夢裏的眼睛,就那麽不帶一絲感情的看着他,帶着些許的打量、探究。

讓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她。

她就是用這種眼神上下打量他一眼,然後眼一眯,嘴角往上一勾,露出一個甜乎乎的笑:“你就是翟星樓?”

他在見到她之前,就已經聽過她許多傳聞,他想象中,她應該是個美豔的女人,一颦一笑颠倒衆生,那樣才符合坊間傳聞的專勾男人的狐貍精的模樣。

可沒想到,她居然是個小姑娘,雖然是個極漂亮的小姑娘,卻與傳聞半點也不相符,她長着一雙桃花眼,卻半點也不勾人,那雙眼睛十分清澈,仿佛不谙世事天真無邪,她甚至不能稱之為是一個女人。

當時的他也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陷得那樣深,甚至難以找到自己淪陷的源頭。

此時已經垂垂老矣的翟星樓看着站在面前看着他的姜蘇,想說話,嘴唇卻開始顫動,嘴唇蠕動了幾次才發出聲音來:“歡...歡歡?”

姜蘇幾乎在聽到翟星樓叫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毫無預兆的,豆大那麽大的眼淚就從她的眼眶裏滾落出來,順着她白皙的面頰墜落下來。

等到看到其他人驚訝的目光,她才下意識的摸了一下,那淚還帶着溫熱的觸感。

她怔住。

她這一生太過漫長,看過太多人的眼淚,可是在她的記憶裏,上一次落淚,大概能追溯到幾千年前,連為什麽落淚的原因她都忘記了,可是她現在卻對着一個可以說得上是“陌生人”的老人落淚了。

還有此時忽然堵在胸口的那股悶氣,也讓她感到非常的不舒服,以至于她看向翟靳聿爺爺的眼神就算不得友好了。

翟老爺子被姜蘇這一滴淚震住,身體像是瞬間石化,一動也不能動。

翟二叔看到姜蘇的那一滴淚,心裏咯噔了一下,控制不住的想,這該不會是老爺子的孫女吧?

這要真是孫女,那靳聿.......

他下意識的看了自家侄子一眼。

卻見翟靳聿此時的臉色異常難看。

不知道是不是和他想到一處去了。

沈琛冷眼旁觀,不知道這事情會往哪方面發展。

第 69 章

翟二叔怎麽也想不到, 翟靳聿此時想到的是另外一種可怕的可能性。

對于他的打擊程度可能只亞于姜蘇可能是他爺爺的親孫女。

他已經開始後悔, 他今天不應該去找姜蘇。

而翟老爺子此時把姜蘇錯認為姜歡之後的反應,也直接證明了翟二叔一直以來的猜想, 姜歡的确是翟老爺子的紅顏知己, 甚至說是紅顏知己太輕了,看翟老爺子這失态的反應, 姜歡分明就是他深埋在心裏的深愛之人。

至少他這四十多年來, 就從來沒見過翟老爺子這樣失态過。

哪怕是母親四十多歲過世的時候。

之後老爺子一直沒有再娶。

他的妻子還在私下裏和他感慨:翟老爺子平時雖然和他母親看着相敬如賓好像平時都不怎麽說話,但是沒想到用情至深,四十多歲的男人死了老婆, 還是翟老爺子這樣有權有勢的男人,居然不再找, 也沒有什麽桃色新聞出來, 這實在是太難得了。

但他心裏清楚,父親終生不娶不是為了自己的母親。

而是為了另外一個女人。

他記得他小時候書房裏玩,翻抽屜的時候翻到了翟老爺子藏在抽屜裏的一個玉镯子, 那時他剛剛開始上學識字,看到镯子內側刻了一個字,他想辨認,結果不小心拿出來打碎了。

那是他記憶中父親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發那麽大的火。

年幼的他幾乎被吓傻了, 他從沒想過他溫和有禮的父親會那麽歇斯底裏的生氣,仿佛他摔碎了他最重要的東西,那種歇斯底裏中甚至帶着一種絕望。

最後母親把吓傻的他帶了出去。

那一整天,父親沒有走出書房。

再之後, 這個家裏除了父親以外,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踏進他的書房,那裏成為了一個禁地。

他直到現在也不知道那個被摔碎的镯子最後怎麽樣了,是被父親丢了還是修好了。

他也永遠都記得那個手镯內側刻着的字——姜。

他一直不知道這個姜字對應的是誰。

在他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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