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提親

提親

炎天暑月，烈日難耐。

此時的夜妃笑非但覺察不到絲毫的炎熱，反而覺得渾身冷得讓人心寒。看着眼前笑得快沒了眼睛的爹娘，再看看說得天花亂墜的媒婆，夜妃笑發覺，自己竟然莫名地有些想笑。

說好了的，他們只是她這一世的父母。說好了的，她對他們沒有感情。說好了的，她不會為一對重男輕女的父母傷心的。可是，這一刻，夜妃笑才知道，自己是真的傷心了。

夜妃笑突然想起前世。前世的媽媽曾經跟她說，說她是一個重感情的，說她總是在不知不覺中對別人付出全部的感情，說一旦被人背叛，她會受傷的。那時候，她怎麽說的？對了，她只是笑笑，說自己是個涼薄之人，不會傷心的。

所以，當她死了穿越到這個世界以後，雖然和這一世的父母相處了十二年，可是她從來都沒覺得，自己會傷心。現在想想，還是媽媽了解她。

夜妃笑這一世父母只是個普通的農民，有幾畝薄田，在這個亂世之中，勉強算是生活得還算是不錯的。雖然沒有大富大貴，甚至還有些吃不飽，可是到底這裏還算是太平，沒有戰亂。

夜父夜母是嚴重的重男輕女，生了個女兒，連帶着名字都不給起，整日“丫頭”、“姑娘”叫着，誰也不在意。村子裏的人見了她，也只是說一句夜家的小丫頭。直到夜妃笑自己大了一些，才把前世的名字拿過來用，假托是她那個讀了書的弟弟給她起的。父母這才歡天喜地喚她一聲“妃笑”。

夜妃笑的弟弟夜大寶比夜妃笑笑了三歲，是個好吃懶做不學無術的。縱然如此，夜父夜母依舊當他是個寶貝。沒辦法兒，誰讓他是老夜家的根啊！

夜妃笑早就知道古代重男輕女了。別說是古代，現代也有許多地方拼了那麽多胎，就是為了生了一個兒子。兒子出生以後，不學無術，還被家中當做寶兒。幾個姐姐再優秀，父母也視而不見。有那種及時醒悟的姐姐遠離原生家庭，從此努力奮鬥。還有那種可悲的，被洗腦了不自知。出錢出力給不争氣的弟弟買房子，更是恨不得把弟弟的兒子當做自己的親生兒子照顧。而自己的老公和子女卻靠邊兒站，弄得自己的家庭支離破碎的，卻還不自知。

這些事情，夜妃笑都知道，可是她卻從未感受過。前世夜妃笑出身的地方計劃生育做得非常好。上學時，夜妃笑記得班級裏的同學一家有一個孩子是正常，有兩個孩子的她都要在心裏暗自驚奇一番。不特殊說一聲，大家都是默認家裏就一個孩子的。父母嘴上說着想要兒子，可是也只是說說，該怎麽寶貝自己的女兒就怎麽寶貝自己的女兒。夜妃笑記得，自己死了的時候，剛好開放了二胎兒。可是這對夜妃笑而言沒什麽影響。甚至夜妃笑認識的人當中，也沒有誰四五十歲還拼二胎的。

所以，她穿越到了這個世界以後，縱然這個世界有一對新的父母，也無法取代原先的父母。剛剛穿越之時，夜妃笑想着，她已經把全部的愛投給了前世的父母，那是在她生命最初便陪伴着她的人，是她所有的感情的傾注。她已經沒辦法再把這樣深厚的感情給另外的人了。

對此，夜妃笑是愧疚的。因此，她便想着，既然不能把全部的愛和感情投入到今生父母身上，她便努力做一個好女兒，以此償還父母的養育之恩。可是，夜妃笑到底不是真正的小女孩兒，父母到底愛不愛她，她還是看得出來的。

夜妃笑前世生活在小康家庭，受盡了父母的寵愛。別說幹農活，就是幹稍微重一點兒的活都沒有做過。如今，一個稚子吃不飽穿不暖，還要幹農活，那是活活把人逼死的節奏。夜妃笑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個堅強的，尤其前世她還過過好日子。好在，她還有一個“好弟弟”。

夜大寶最不喜歡讀書，可是夜父夜母偏偏指望他考取功名。如今，朝廷式微，各地戰争不斷。然而這個李家村因為在郁家的勢力範圍內，倒是沒有受太大的幹擾。因此，夜父夜母一心認為，考取功名便能過上好日子。誰讓郁家三公子身邊的那些食客，各個都穿金戴銀的。

這個時候，夜妃笑這個姐姐就有用了。夜妃笑不太能看懂繁體字，不過到底和簡體字有些像，連蒙帶猜還是可以的。沒事兒時，夜妃笑以擔心弟弟在學院受欺負為由，整日趴在學院的窗戶上，倒是也跟着學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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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村的學院，實際上就是個破木頭屋堆的房子。教書的先生也不管門外偷學的夜妃笑，反正李先生不認為一個女娃子能有學習的本事。沒看他教的幾個學生都是花了三年才學會把字基本上認全的嗎

夜妃笑學習認字很快，畢竟有前世的基礎。而夜大寶的那些作業，也都是夜妃笑幫着做的。教書先生老眼昏花，每次教東西也不仔細。夜妃笑常常懷疑他到底能不能看清楚學生寫的作業。

夜大寶雖然輕視這個姐姐，可是想着有這個姐姐幫她寫作業，便常常站在她這個姐姐這邊兒。夜妃笑也借着看守弟弟不被人欺負這個理由，再加上有夜大寶在一邊兒哭鬧，夜妃笑便沒再做過農活。

如此日子就這麽過着，夜妃笑便想着，那便盡一個女兒的義務便罷了。日後有機會，還他們所謂的生養之恩，便再無瓜葛。

誰曾想，夜妃笑剛滿十二歲，便有人來提親了。農村的姑娘大多數嫁的早。什麽十五歲行了及笄禮再嫁，他們可沒這般講究。來了月事便可以嫁人了。就算是沒來了月事，先嫁過去再圓房也不是什麽大事。若是趕上碰到那種拎不清的，姑娘家沒來月事便圓房的，也不是沒有。

夜妃笑擔心自己被夜父夜母随意賣了，便讓夜大寶做他的眼線。夜大寶也不想姐姐出嫁了沒人幫他做作業，自然滿滿地答應，努力讓姐姐晚點兒出嫁。夜大寶平日裏傻，可是在某些方面卻精着呢。比如，村子裏其他姑娘可不像她姐姐一樣，可以幫他做作業。

然而，誰都沒想到，郁家會突然來提親。郁家是鳳榮縣的大戶，據說不但養了幾十個食客，還有數不清的私兵。夜妃笑還聽人說過，郁家大公子是個厲害的人物，可是到底有多厲害，村裏的人卻不知道。

這一次，郁家是來給二公子提親的。像郁家這種高門大戶，自然是看不上一個村裏的丫頭的。可是，郁家的二公子卻病入膏肓了。據說，了塵大師蔔過一卦，說夜妃笑的生辰八字和郁家二公子的生辰八字極為相配。若是娶了夜妃笑，便可讓二公子度過這一劫。

自己到底有沒有幫人渡劫的本事，夜妃笑并不知道。然而，夜妃笑卻明白，因為了塵大師的一番話，夜妃笑必然會進郁家的門。

看到夜父夜母笑到這副樣子，夜妃笑心中一陣悲涼。她到底，還是傷了心的。雖然說當年是她耍了手段，沒有怎麽去地理做農活。可是這些年來，她從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變成了會燒火做飯，縫補刺繡的丫鬟，也為這個家做了不少。如今，父母居然要讓她守寡，将她推進火坑裏。

也是了，嫁入郁家總好比被賣入風塵之中。夜妃笑還記得，今天早上自己那個弟弟夜大寶就告訴她，父母和一個臉上有一道疤痕的老太婆談要把她送過去，有三兩銀子可以拿。那個臉上有疤的婆子是誰，夜妃笑并不認得。可是從夜大寶地轉述中，夜妃笑知道，那個婆子不是正經人家的婆子。

還未等夜妃笑想好對策，郁家便來提親了。

罷了，罷了。她只是個普通人，沒有能力對抗這個社會。嫁入郁家也比入了風塵之地好。大不了，她進門就為那郁家二公子守寡就是了。她又不是離了男人不能過。只盼着，那郁家能待她仁善一些。

如此，她也算還了夜家對她的生養之恩了。夜妃笑苦中作樂地想。這比買賣，夜父夜母賺大了。夜妃笑冷笑着看着這對父母。

郁家未過門的媳婦，自然不能太寒酸了。

夜妃笑身上沒有多少肉，面黃肌瘦的，這樣進門郁家都覺得丢人。郁家派了兩個丫鬟過來照顧夜妃笑，又好吃好喝地供着夜妃笑，還有婆子專門教夜妃笑規矩。

離過門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夜妃笑本以為自己會馬上嫁過去，誰曾想，連日子都是了塵大師訂的。

一個月的時間，倒是不能讓夜妃笑有多大的改變，可是氣色倒是比以前好了一些，身上也微微有些肉了。夜妃笑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而這一世她的腦子似乎也比前一世靈活許多。夜妃笑很用心學着規矩，倒是讓魏媽媽頗為意外，沒想到這鄉下地方還能有個機靈的姑娘。夜妃笑知道，她要是想在郁家好好活着，便只能讨好每一個人。雖然她名義上是主子，可是誰又在乎她這一個沖喜新娘。尤其這是個禮教崩潰的亂世。

如此，夜妃笑便很快地度過了這一個月的生活。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這一個月的時間，她雖然住在夜家，可是她竟然一次都沒見過夜父夜母，以及她的那個弟弟夜大寶。這麽多了年了，倒數這一個月過得最好。就這樣，夜妃笑上了花轎，做了夜家的的新娘子。

看着身上的喜服，夜妃笑苦笑。蓋頭蓋在了夜妃笑的頭上，擋住了夜妃笑的視線。夜妃笑不由得想到了前世，她也曾盼着美美地穿着婚紗，戴着鑽戒，把手放在另一個男人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