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04
chapter04
胡思亂想,宋詩音走得飛快,不知道為什麽,那頭像太陽一樣的金發總是萦繞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害得她沒辦法專心。
禍不單行,在終于爬上第三層樓時,她看到空曠的過道裏,一個男生正壓着一個女生親。
四十七中不是什麽好學校,男女關系像蛛網一樣錯亂密集。
男生宋詩音認識,是八班的劉明浩,幾乎整個四十七中的人都要喊他一聲哥。九班的田小甜是劉明浩的女朋友,只不過這個正被劉明浩壓着親的女生不叫田小甜。
大清早觸了黴頭,為什麽要走這條道?碰到個瘟神。
“往哪兒去?”
正準備低頭走過去,卻聽到劉明浩惡劣的聲音,他二世祖似的擋在宋詩音面前,不讓她過。
劉明浩人高馬大,雖是個少年,但卻是成年人的身材,因此擋在面前幾乎透不過一絲光。
“你剛才看到什麽了?”
“我、我什麽都沒看見。”
僵持半晌,終于等不及,宋詩音咬着唇又小聲說了句,“能不能讓我過去?”
“可以。”劉明浩一挑眉,爽快道。
“謝謝。”
這次居然沒找她麻煩,宋詩音輕聲道謝後趕忙離開。按理來說,她不該道謝,但謝謝和對不起已經成了習慣,她幾乎是下意識說謝謝,這樣并不好。
結果靠在牆上的劉明浩長腿一伸,将她的腳往外勾,都不需要用力,宋詩音便重重地摔倒在地。
咚——!倒地的聲音很響,膝蓋下應該已經淤青,但宋詩音咬着唇,一聲不吭。
“嘁。”劉明浩看着倒地的宋詩音,眼神輕蔑。
“浩哥,你怎麽欺負女人?”站在一旁的女生扯了扯他的衣袖嬌嗔道。
“不是老子的女人,那就随便。”少年滿口戾氣。
明明是少年,明明還是學校裏讀書的學生,張口閉口,行為舉止卻像是社會上的流氓地痞。
這就是四十七中,前校長退職當天,在天臺指着全校學生罵道:“這他媽培養的是人才?我看是人犯!”
女生只是看着宋詩音,神色藏在樓道陰影裏,看不清晰。
高一的時候,劉明浩追過宋詩音,追得十分高調,這是四十七中衆所周知的事。
宋詩音漂亮啊,分明是美豔的五官,但因為素顏和臉上的膠原蛋白,加上恬淡的性格,穿一身校服又顯得無比清純。
用劉明浩的話來說就是——床下是神女,床上是□□,好看又好用。
身邊的狗腿子拍他馬匹,浩哥一表人才,宋姐看不上你那就是眼瞎。
結果,劉明浩被拒絕了。
劉明浩不甘心,劉明浩開始欺負宋詩音。
有些人真的很奇怪,自己得不到的東西,不僅不想讓別人得到,還要把她毀掉!
宋詩音慢慢站起來,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沒有回頭。
盡管微弱,但她在用自己的方式,無聲地反抗着。
“臭婊|子,你最好他媽趕緊滾,不然老子遲早有天要弄到你。”
宋詩音還是那個速度,一點沒快,她似乎并不着急上課了。
不與蠢貨論長短,瘋狗咬我一口,我總不能咬回去。我要考上大學,然後徹底離開這個地方。宋詩音在心裏采用阿Q的精神勝利法安慰自己。
可是,瘋狗咬你一口,你要是不趕走它,它還會再咬你一口。
上課鈴已經打完五分鐘,宋詩音扶着牆站在門口,用極小的聲音喊,“報告。”
然而,班主任羅賢貴在講臺上有氣無力地講着物理,高二九班的學生則在講臺下熱火朝天地打鬧。
四十七中是黎城最差的高中,高二九班又是整個高二最差的班,最差的班裏自然有着最差的學生。幾乎所有老師對九班的壞學生已經放棄治療。
宋詩音初中時的成績不算好,但也不算吊車尾,如果不是最後一門科目沒考的話,她不會進這個學校,來到這個班。
天災人禍有時候會一起來,中考那天,被癌症折磨了七年的母親剛好咽氣。她沒來得及見最後一面,結果返回考場時路上堵車,也沒來得及去考最後一科。
“噓,噓,班花來了,班花來了。”
不知是誰大喊了一句,九班的學生立刻噤聲,紛紛伸着脖子往門口看。
早在高一進校的時候,宋詩音确實是大家一人一票投出來的班花。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宋詩音長得漂亮,大家都喜歡她。
只不過,不是人人都喜歡這種漂亮出現在自己身邊,也不是人人都喜歡漂亮的人在身邊卻吃不到的滋味。
所以,這個“班花”叫着叫着,就變了味道。
這個稱呼意味着,你是公認可以被欺負的,因為沒有人幫你出頭,也沒有人敢幫你出頭。
至于老師……
大人們沒興趣參與小孩子的玩鬧。
“怎麽回事?”羅賢貴看着門口的宋詩音皺了皺眉。
雖然班裏很多學生他都管不了,但這個學生他是能管的,現在正是體現他師威的時候。
“不小心在路上崴了腳,所以遲到了。”
“那還不快進來?讓全班這麽多人等你一個嗎?我早就說過,時間過得很快,你們現在高二,這學期一過就馬上高三,沒那麽多時間給你們耽擱!”
事實上,這些話對九班的學生說就等于是在放屁。
“老師,對不起。”宋詩音小聲道歉。
羅賢貴也不好再多發脾氣,擺擺手說,“進來坐吧。”
九班一共四十一個人,因為羅賢貴放話說讓學生自己配對調座位,這就意味着有一個人會沒有同桌。這個沒有同桌的人就是宋詩音。
她的座位又恰好在一列的中間,那缺掉的一塊,也不知道是在膈應誰。
宋詩音每天都會早到半小時,這時間用來清理她的桌椅。
她不明白,為什麽總要有人那麽無聊,盯着她的桌子亂寫亂畫。
“你一直站着做什麽?”羅賢貴質問她。
看着凳子上的紅墨水,宋詩音抿了抿唇,從包裏拿出紙擦,結果剛拿出來,就被從身後伸出來的一只手奪走。
無數雙眼睛,不懷好意地看着她。
就是要看你發窘,就是要看你不知所措,就是要看你歇斯底裏地哭!
因為,以多欺少,就是爽!
變态的基因深深藏在人類的劣根中,他們喜歡看美好的東西破碎的樣子,然後以居高臨下的姿态,生出一種詭異的,帶着憐憫的,快意。
右邊的田小甜瞥宋詩音一眼,繼續用海綿锉刀修她精致的美甲。田小甜的課桌上擺着一瓶空紅墨水瓶,擺在那裏,像是故意要給宋詩音看。
斜前方的班長周梨扭過頭看宋詩音,她皺着眉頭,神色略有些擔憂,手上拿着一包抽紙,看着似乎想上去幫忙。
但她的同桌邱靜馬上拉住她,看了看斜後方的宋詩音,又看着周梨,鄭重地搖搖頭。意思是,別多管閑事,小心惹禍上身。
沒有人幫宋詩音。
在這樣的氛圍下,如果敢上前幫忙,那麽你就是叛徒,是宋詩音的同類,會受到大衆的審判。
趨利避害,是動物的天性。
“你怎麽回事?磨磨唧唧的還坐不坐了?”
羅賢貴這個快退休的班主任對脾氣硬的學生向來很和藹,但對性子軟的學生就是另一幅面孔了。
他認為,不管怎樣,總是要展示出自己的師威,治不了他們,還治不了你嗎?
于是宋詩音在料峭的四月天,脫下外套,墊在滿是紅墨水的凳子上。
也就在這一刻,全班發出,如動物般,慶祝的歡呼。
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怎麽擦都擦不幹。
這個班裏,每個人都有同桌,每個人都在他們的小團體中。宋詩音看向一旁的空間,太空曠了,仿佛在她身體上硬生生挖下來一塊。
她也想要個同桌,想要有人能跟她同一戰線。
腦海中忽然想起那個金發少年,好奇他在做些什麽。他也是學生嗎?大學生?還是高三?
在學校的每一天都過得很艱難,但宋詩音不得不來,她需要學習,需要那張學歷做跳板。可她經常想,在四十七中,真的能學到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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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下完一場春雨,柏油路濕漉漉的。
耳朵裏塞着耳機,宋詩音從學校往便利店趕,放學後她在那裏打零工。
藍白校服外套染上大塊大塊的紅墨水痕跡,估計洗不掉,但這總比染在屁股上好。
耳機裏依舊播放着由翟日翻唱的《hey Jude》。
And anytime you feel the pain,hey Jude,refrain
每當你苦于磨難的時候,記着要忍耐。
Don’t carry the world upon your shoulders.
但也別嘗試把全世界都扛在你那可憐的肩膀上。
她喜歡少年如蒸餾水般純粹又如蘇打般熱烈的聲音,翟日是她最喜歡的歌手之一。
不由自主地想跟着唱,但她忍住了。戴耳機唱歌會很難聽,不希望別人聽到她唱歌。
有些妖怪,哪怕是你離開了妖怪的窩點,也會纏着你陰魂不散,甚至呼朋喚友,招來新的妖怪。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美女?”兩只冒着油光的眼睛在她身上打轉,邊轉邊評價,“确實漂亮,而且看上去好操。”
等拐到一條胡同裏時,兩個人突然快步從身後走來,擋在她前面。其中一個她認識,是九班的同學,劉明浩那圈人之一,趙卓越。另一個面孔看着陌生,不像是四十七中的學生。
反正,都是社會上的混子。
趙卓越朝那人點頭,“對,就是她。”
“周六給你發消息,你咋不回?”
哦,原來那條驗證消息就是你發的。
宋詩音不說話,心裏很害怕。
“走,跟爺去喝幾杯?”
宋詩音還是不說話,只是不停搖頭。
“讓你去是給你面子,別給臉不要臉!”
這話聽得趙卓越笑起來,“當初浩哥多給她面子啊,不也是給臉不要臉嗎?你給好好調|教一下。”
宋詩音拔腿就跑,可她怎麽跑得過兩個年輕力壯的男生?
頭發被拽住,男生拽頭發的力氣賊大,好看的五官疼得幾乎皺成一團。
“走!爺還請不動你了?”
在那一刻,宋詩音的心是絕望的,像是沒入沉寂的海底,透不進一絲光線。
趙卓越拽着宋詩音頭發往另一條巷子拐時,撞見了一個人。
男生,金發,穿一身黑,背上一把吉他,長得比他還高出半個頭。
心裏有些發憷,但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慫,他吞了口唾沫嚷嚷道:“喂,兄弟,讓讓。”
陳曜掀開慵懶的眼皮,輕蔑地掃了趙卓越和跟在他身邊那男的一眼,然後看向宋詩音。
“受欺負了?”少年的聲音清冷,聽不出情緒。
“你誰啊?”趙卓越旁邊那男的開始吼。
但陳曜無視這種挑釁的吼叫,他走到宋詩音面前,用一種随意的語氣道:
“向我求救,我就幫你。”
“要是不說話,”他看向幽深的小巷,“你就受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