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05
chapter05
兩小時前。
修長手把玩着五顏六色的糖盒,陳曜掀開眼皮瞥一眼球館裏挂的電子鐘。
時間到了。
他打開糖盒,倒出來一些花花綠綠的藥片,其中白色的藥片最多,扁而大,沒包糖衣,一看就很苦。
淺茶色的瞳仁裏看不出神色,陳曜面無表情地把藥一口氣塞進嘴裏,咀嚼。
藥片與堅硬的牙齒碰撞,最後粉身碎骨,發出“咯咯”的哀嚎。
單手打開一罐帶氣泡的蘇打水,陳曜仰頭幹完一罐,把藥送進去。這種充了氣的蘇打水什麽都沒添加,不甜不酸,只有入喉時,氣泡冒出來微辣的刺激感。
将易拉罐捏扁,順手抛向橫跨籃球場的垃圾桶,空中劃出一條漂亮的抛物線,最後咚的一聲砸進去。
三分球,命中!
吃完藥,撕開一顆糖丢進嘴裏。他吃糖不喜歡含在嘴裏讓其慢慢融化,而是用牙齒咬碎,使糖晶體的甜最大程度地散發出來。
徐一揚走進球館時,一只易拉罐正好向他砸來,就當易拉罐要跟他的小白臉親密熱吻時,突然向下一彎,咕嚕嚕掉進一旁的垃圾桶打轉。
金發紮眼,徐一揚瞬間就看到陳曜。
他的嘴巴驚訝得張成一個大大的“O”形。
“卧槽,卧槽!曜哥你染發了!”
往球場甩下顆籃球,陳曜從休息臺跳下來,“打一局?”
“玩兒消失兩個多月,我們仨可是翹課出來赴你的約。”唐新海推了推眼鏡,“你就不打算說點什麽?”
“對啊!”徐一揚接話,“你看看許大小姐,人好學生,你讓人翹課,好意思嘛!”
許晚秋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盯着陳曜那頭金發看,似乎想從裏面看出點東西。
“我沒讓她必須來。”陳曜淡道。
确實,陳曜發在群裏的原內容是:聖安球館,有空的,來。
然後就都來了。
“我看到你發歌了。”許晚秋說,語氣像是在壓抑着什麽。
“是啊,主唱發歌居然都不跟咱們說,還慘兮兮地自己在那兒彈吉他。”徐一揚撇撇嘴,“真當咱們幾個不存在啊。”
但陳曜只是簡單地“嗯”了一聲,他們這個樂隊,有段時間沒聚過了。
“為什麽不去上課?”許晚秋清冷的聲音含着怒氣,也不知在生氣些什麽。
“不想去。”
“為什麽?”
“我記得你以前沒這麽多話。”
被反嗆一口,許晚秋生悶氣似的走向休息臺坐着,意思是,你們打吧,我看着。
氣氛有些尴尬,陳曜向來我行我素,做決定前不和人商量,一旦做了決定,誰也勸不回,他不想說的東西任誰來了也問不出。
“那你還回不回?”許晚秋終究還是沒忍住,又說了一句,“這已經是高三最後一學期了。”
“再說。”陳曜懶洋洋地撿起球仍舊唐新海懷裏。
兩個多月沒見的朋友第一次碰面鬧得有些不愉快,幸好還有個活躍氣氛的徐一揚,他吊兒郎當地吹了聲口哨,打趣道:“能讓冰山美人一口氣說這麽多話,還是曜哥牛。”
“徐一揚!”
“好好好。”徐一揚對着許晚秋連說三個好,“我投降,不說了,打球打球。”
幾場球賽下來,徐一揚和唐新海氣喘籲籲,他拍拍唐新海的肩,咋呼呼地鬧,“這個逼就是把我們喊出來虐的!”
說完他又惡狠狠地看向陳曜,“看我下回必贏你!”
“想什麽呢,曜哥戰無不勝。”唐新海扭開一瓶礦泉水往嘴裏灌。
“贏我?”陳曜連氣兒都不帶喘,輕蔑道:“你可以等我死了之後。”
說話間,手中的球向上一抛,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線,三分球,命中!
“真的,”手背擦去額前的汗,“我快死了。”
雖然語氣極其漫不經心,但還是把另外三人吓了一跳,因為在此之前,陳曜從來沒說過這種話。
“啊?”徐一揚張着大嘴,口水都快流出來了,還不知道該說什麽話。
陳曜掃視三人,忽然噗嗤一聲笑出來,“都什麽表情?”
“曜哥,你剛才是在開玩笑?”唐新海有些懷疑地問,在他的印象裏,陳曜從來不開這種玩笑,更何況,還是在那麽突兀的情況下。
往嘴裏丢進兩顆口香糖,陳曜微微挑眉,“不像?”
“像!”徐一揚朝陳曜伸出手,“給我也來兩顆。”
陳曜直接把一整瓶都丢給徐一揚。
是薄荷味兒的。
“走了。”他背起吉他往外走。
“這、這就走了?”徐一揚滿臉震驚,“我們剛才還商量着今晚開黑,曜哥你不去?”
“不去。”陳曜背對着三人揮揮手,“爺現在要早睡早起,不熬夜。”
一整套動作流利潇灑,好像每一個細節都在說,爺不跟你們這幫作死少年同流合污。
“咋還養起生來了。”徐一揚撓着頭不明所以。
手裏捏着還沒來得及送出去的礦泉水,眼睛盯着那道瘦長的背影,許晚秋背起書包追上去,卻被唐新海攔住。
“讓開。”
“你問不出的,”唐新海推了推眼睛,“他想回來肯定會回來,不回來肯定是發生了點別的事,他比我們都有想法。”
“無論發生了什麽,總該跟朋友說一聲吧。”徐一揚嚼着口香糖嘟囔。
“他就是太傲氣,”許晚秋冷哼一聲,“出了事,誰都不想靠。”
“喲,許大美女很了解我們曜哥嘛。”徐一揚賤笑。
許晚秋瞪他,“口香糖還堵不住你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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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城的小巷很多,七拐八彎,錯綜複雜。
“向我求救,我就幫你。”
“要是不說話,你就受着吧。”
宋詩音看着眼前的金發少年,他的神色被陰影遮住,看不清楚。
鼻頭酸軟,在某一瞬間,她忽然覺得,這頭金發不是看起來像太陽,而是本就是太陽。
“幫幫我……”起初,她說得很小聲。
向別人開口求助對她來說,是件十分艱難的事。
她很害怕被別人拒絕,害怕別人會因為她的求助而厭煩。
但那少年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一點都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宋詩音忽然有了信心。
“幫幫我!”她很大聲地說,連她自己都被吓一跳。
“好,我幫你。”陳曜嘴角一彎,看上去十分輕松。
“什麽玩意兒?”趙卓越眉頭皺起來,“小子,你要是再不走,信不信……啊——!!我草你媽!!”
陳曜反擰住趙卓越的手腕,趙卓越吃痛松開攥住宋詩音頭發的手。
“拿好。”
取下吉他,丢給宋詩音,陳曜一手抓一人的衣領,直接把兩人拖到另一條巷子裏。那兩人還沒反應過來,胃上就先挨了兩拳,痛得整個人蜷縮成一團。
巷子裏有一只老式的藍色鐵皮垃圾箱,裝兩三個成年人完全沒問題,垃圾又剛好被清理過。正好,裝點新垃圾進去。
剛才兩人嘴裏還嚷嚷着“草你媽”,現在嘴裏嗚咽出的全是“爸爸”。
“連病人都打不過,還裝什麽地頭蛇。”陳曜嗤笑一聲看向自己冷白的手。
啧,碰了髒東西,得洗洗。
抱着吉他,宋詩音站在那條小巷外注意着裏面的動靜。
光線不清楚,她只能看見三個人影,聽到從裏面發出來的,一聲接着一聲的慘叫。
如果她沒聽錯的話,叫得最大聲的是趙卓越,他一直在哭喊,爸爸,我錯了!
很快,陳曜從陰影裏走出來,看見女孩子正抱着吉他,很安靜很乖巧又有些害怕地在等着他。
手指很白,指尖淡粉,指甲修整得圓潤幹淨,這雙手正抱着他的吉他。
陳曜很快将視線從這上面挪開,看向宋詩音濕漉漉的眼睛,沒說話。
被看得心裏發緊,宋詩音才反應過來,結結巴巴從喉嚨裏蹦出幾個字,“是、是你啊……”
說完感覺自己說這話實在不合時宜,又連忙說,“謝謝。”
她實在不太适合跟不熟的人打交道,一說話就腦袋發熱,舌頭打結。
但金發少年還是看着她不說話。
這才想起,哎呀,人家的吉他還被自己抱在懷裏呢!難怪一直看着她,實在太沒禮貌了。連忙把吉他還回去。
“你的吉他,我沒弄壞。”看他面色陰沉,宋詩音以為他不信,所以又在後面跟了句,“真的!”
“先抱着。”陳曜看了看自己的手,“找個地方,我要洗手。”
便利店有水!
但是宋詩音現在只想趕緊跑。
雖然這真的很沒禮貌,但跟一個半生不熟還不知道名字的人待在一起,會讓她十分尴尬。
現在她的身體裏分裂出兩個她,一個想走,一個想留。
好不容易才遇到,為什麽不問人名字?為什麽不好好道謝?為什麽不要聯系方式?
宋詩音,你為什麽遇到事老想躲呢?
“你現在要去哪?”最終是陳曜打破平靜。
“蜜蜂便利店,我在那裏打零工。”宋詩音實話實說。
“濱海路口那家?”
“嗯。”
“正好,一起去,我沒洗手之前,你把吉他抱好。”
“嗯嗯。”
宋詩音化作點頭機器,心裏想的卻是,完了。
完了!!!
她這人藏不住心事,所以“完了”這兩個字明明白白寫在臉上。
陳曜瞥她一眼,不由覺得好笑,還是第一次碰到慌成這樣的人。她是不是從來不跟人打交道?
目光偶然間瞥到女孩纖細白皙的脖頸,他忽然發現,這件事,貌似也沒那麽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