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破陣 第二
第2章 破陣 第二
還跑嗎?
元徹的目光複雜又焦躁,好似被觸動了逆鱗的野獸。
下一刻,他再次擡手取下一支箭,搭在弓弦上,箭尖直指沈之嶼所在方向!
箭羽裹着烈風迎面襲來,帶動衣袍揚起,沈之嶼本能地閉上眼睛。
但箭光僅是貼着鬓角穿過,連一根發絲都未削斷。
後方傳來一聲慘叫,血花飛濺。
沈之嶼驟然回頭,是身後的叛賊被射中。
不對……
又是一支箭貼面而過射中叛賊,利箭接連而至,以沈之嶼為中心,竟讓五尺之內再無任何人能靠近!
不對……
元徹竟是在保護自己!?
沈之嶼心頭一沉,費力地撐着地面站起,與此同時,一陣撕裂的疼自左臂蔓開,血水順着衣袖往下滴。
多半是先前傷的,沈之嶼被疼得頓了頓,餘光恰好瞥到高聳的城牆,眼睛立馬一亮,再也不顧上其他,從袖口撕下一塊布條随意捆了捆,扒開擋路的屍體,朝城牆跑去。
元徹卻以為他要逃,心中怒意更盛,以手為哨,一陣空靈的哨聲漣漪而開,數十匹白狼自他身後的鬼戎軍中一躍而出!
“這裏交給你們!”
扔下話後,便帶着狼群朝着沈之嶼的方向緊跟上去。
京城官道,原本繁華的街市變成人間煉獄,血流成河,再與泥濘混合,将大地染上肮髒的烏紅。
沈之嶼扶着胳膊,一邊奔走,一邊将這些場景盡收眼底,同時,一個駭人的猜測在他心中愈發得到肯定當下正是順安十七年的浩劫。
他重生回到了七年前。
這一年,朝□□敗,天災不斷,百姓生計極其艱苦,為君者卻沉迷求仙問道。任由閹人架空皇權,奸佞拉幫結派,起義頻頻爆發。
更可笑的是,面對即将攻進京城的叛賊,皇帝非但沒有作為,還在悄悄地宮中殺死了儲君,皇後,然後自己也一根白绫撒手而去,将爛攤子丢給活着的人。
武将率軍應敵,卻連連戰敗,文臣懦弱,棄城而逃大有人在,不少貪生怕死之徒甚至倒戈向賊子,最後的最後,滿朝文武,只剩下沈之嶼一人帶着殘兵,親臨城門抵擋。
他整整守了兩天一夜的城。
就在他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元徹出現了。
這是他和元徹的第一次見面,也是恩怨糾紛的起點。
元徹作為北境十八族族長的兒子,高山雪地裏長大的小王子,将本族的骁勇善戰和開闊疆土的野心完全繼承,上一世,殺完黃巾賊子後,他立即自立為王,迫使所有人臣服,也正是在這時,有消息傳來,說先帝的子嗣中,最小的一位皇子還活着。
李亥。
那一天,李亥主動找到沈之嶼,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以頭搶地,眼尾含着壓抑和隐忍的紅,铿锵有力地立誓,不會像先帝那樣昏庸無能,希望得到他的扶持,從元徹手中奪回李家江山。
自此,朝堂分成兩黨,開始了長達七年的奪權博弈。
再以李亥被殺,沈之嶼被關押天牢命隕落幕。
“铮!”
思緒被打斷,一只箭斜插入腳前的地面,沈之嶼猛地停住腳步,見元徹騎着那匹黑色頭狼站在前路屋檐上。
沈之嶼皺了皺眉。
左方是一處近乎兩人高的斷層,右方和後方潛伏的白狼低吼着,口中白氣肆然,形成包圍之勢。
沈之嶼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元徹哼笑一聲,翻身而下,長筒馬靴穩穩踩上地面慢慢走近,聲音極具威壓:“跑這麽快,想去哪兒?”
可就在即将碰到的上一瞬,沈之嶼忽然沖元徹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面容,眼睑上的朱砂痣赫然明顯。
“想知道?跟來看看?”
元徹猛地沖過去伸手抓人!
他的手剛觸摸到沈之嶼的衣襟,還沒抓穩,後者就赫然跳下斷層,來自對方身上的冷香在他指尖轉瞬即逝,便閃身跑進了小胡同內,狼群緊追而上,高大的身體卻根本擠不進去。
元徹也立即跟着跳了下去,見胡同九曲回腸,極易迷路,一拳砸在了牆壁上,轉頭向狼群喝道:“繞道追!”
沈之嶼直接找小道登上了城牆。
其實在上一世,元徹一行人對上黃巾賊,贏得并不輕松。
鬼戎軍從北境一路直下,基本沒做休息,到達京城的時候已經格外疲憊了,在沒有援軍的處境下,全靠咬牙堅持厮殺,而黃巾賊的實力雖然遠遠不如鬼戎軍,卻勝在人多,源源不斷的新賊人湧入京城,仿佛永遠都殺不幹淨,即使最終獲勝,京城和鬼戎軍都付出了沉痛的代價。
這一場悲劇,沈之嶼不想再看見。
他得先阻斷新的叛軍湧入。
城門上已經沒有活着的守城兵,沈之嶼跑到關閉城門的吊鎖面前,奮力一拉。
城牆上的鐵鏈嘩啦作響,開始快速運動,厚實的大門開始向內靠攏,“轟隆”一聲巨響後,城門緊緊關上。
沈之嶼剛松下一口氣,一陣寒風從背後忽然襲來,一柄短刀在他下颚劃出一道清晰的血線。
這還沒完,短刀猝然改變方向,向他的眼睛橫刺而來,沈之嶼回過神來,連忙彎腰躲閃,慌亂之中擡腿踹了對方一腳。
這一腳沒有省力,踹開些許距離,
但下一刻,對方竟然直接撲上來拖着他在地上滾了幾圈,短刀在扭打中被甩了出去,侃侃停在斷裂的城牆邊緣,雙方皆是小半個身子懸空在外面。
對方雙手擠着他的衣襟,想要把他推下去,龇牙咧嘴道:“看看我抓住了誰?”
沈之嶼好不容易忍過眩暈,定睛一看,竟然是位黃巾賊。
“……”
晦氣。
沈之嶼用沒受傷的手抓住對方胳膊,借力猛地一掀,将後者甩了出去,可尚未來得及起身躲避,衣擺末端傳來拉力,腳底一空,整個人竟是被跟着被這厮拖拽了下去,
情急之下,他左手一把抓住桅杆,兩人相加的體重狠狠一墜,停住了下落,一上一下卡在地懸在斷牆外。
手臂上的傷口再次撕裂開,沈之嶼登時疼得冷汗冒出。
上好的料子根本不禁撕扯,在慢慢發出裂聲。
下方一改方才态度,傳來語無倫次的求救聲:“大人……大人我錯了,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沈之嶼垂眸冷眼相看,将這人的醜态盡收眼底。
不過片刻,衣擺就已徹底撕碎,連人帶着手中那塊布料一起下落,摔成一灘模糊的血肉。
沈之嶼淡漠地收回視線,喉結滾了滾,面色開始發白。
眼下最重要的是該如何上去。
大量滲血的傷口讓他的手指逐漸失去力氣,如果不做點什麽,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和底下那攤東西變成一個模樣。
沈之嶼擡起右手,試圖用先雙手來分攤身體的重量,冷汗卻讓左手掌心與桅杆的接觸越來越滑,叫他根本不敢亂動,染着血色的袍子被風刮得亂顫,進退為難間,城牆上方忽然出現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狼群連接連而至,這一次,徹底将他圈在了中間,堵死了每一條退路。
四周危險又富有占有欲的氣息充斥彌漫,将人徹底吞噬,還得寸進尺地欲滲透入骨子縫隙裏。
“丞相大人真能耐,這麽高的城牆說跳就跳。”元徹的握力像是一把鐵鎖,穩而牢,輕而易舉地将沈之嶼提起,把人往跟前一扯,“還跑嗎?”
沈之嶼被他扯得一個踉跄,乖巧地回道:“這次不跑了。”
元徹:“……?”
這反應不對,元徹一愣,直覺這乖順之下藏着滑頭:“你又在搗什麽鬼……”
話未說完,他的本能已經先行動起來,另一只手護着沈之嶼的腦後圈進懷裏,帶着他側身一退。
一柄鐵錘落在了沈之嶼剛才所站的地方,将地面砸出一個深坑。
“人到齊了。”沈之嶼冷然說道,“去,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