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好野
第10章 好野
【好野】
十.
從福星城離開後,秦簡就把橋灣的住址發給褚楚了,至今已經過去兩天。
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秦簡也沒再繼續圍追堵截,怕追得太緊把人吓跑,他還挺樂觀地想:這雖然沒答應,但是也沒拒絕啊,說不定一下子消化完畢想通了、跑過來,自己卻不在家讓人撲了空,那多可惜。
于是周末兩天秦簡哪兒都沒去,窩在沙發裏等了又等,望夫石似的。
沒等來褚楚,等到杜從筵了。
茶幾上倒着幾罐啤酒,全是杜從筵喝的。
秦簡嚼着牦牛幹,聽完他所講的堪稱是雞毛蒜皮的分手理由後,只感覺無幾把語,甚至有那麽點搞笑。
他費解:“你們倆到底誰有病,這都能吵得起來,還吵到分手。”
又定論:“你們倆都有病。”
再剖析:“從我旁觀者的角度來看,我認為你們是已經把‘分手’當成口頭禪了,下次換成‘對不起’‘我愛你’‘原諒我’這些試試呗?別跟我說說不出口,那你們倆真就活該一 哭二鬧三上吊的。”
杜從筵用懷疑的眼神猛瞅秦簡,咂舌道:“以前我跟你吐槽,你都嫌煩得很,今天這是怎麽了?”
秦簡躺倒在沙發裏,翹着二郎腿一晃一晃:“不想以後我戀愛談得舒舒服服的,還得三不五時聽你倒這些沒必要發生的苦水,提前給你指點迷津。”
杜從筵:“… …”
他放下啤酒,盤腿正坐在地毯上,沒心思再說自己的事情了,他嚴肅道:“老秦,我問你,從上回你一個勁兒讓我打聽褚楚開始,我就有點懷疑,再到前兩天你說你那創業大計是幹翻土地主——你是不是… …我就直接問了,你是不是看上別人家的童養媳了?”
“別把這個詞放在他身上,”秦簡皺眉,“不樂意。”
“誰不樂意?”
“他不樂意,我也不樂意。”
杜從筵有點着急:“不是,不是,你這算什麽?打抱不平還是對他一見鐘情了?”
“就不能都有嗎?”秦簡也盤腿坐起來,說話時叼在牙齒間的牦牛幹翹來翹去,“說起來,緣分還是你給的,沒你求我陪你去潘萬的生日趴體,大約就沒後面我對他心心念念這些事兒。”
杜從筵哽住,滿臉不可置信。
秦簡抛過去一個眼神,說:“你們不是高中前都一起讀的嗎,他那時候怎麽樣?被潘萬欺負麽?”
啤酒又開一罐兒,杜從筵仰頭灌下一口,回憶道:“沒少被欺負,躲都躲不開。潘萬狂得很,褚楚被潘萬他爹安排在他身邊看着他點兒,要是潘萬惹事了,一個挨打一個關小黑屋——”
“誰關小黑屋?”秦簡心頭一跳,“褚楚?”
杜從筵點頭:“潘萬皮實,抗揍。哦你不知道褚楚小時候,弱不禁風像個小雞崽一樣,估計從小就沒吃好,營養沒跟上,揍兩下人得廢了。”
秦簡:“… …”
“我們班上都曉得褚楚是潘萬的受氣包,他要是哪天沒有來上課,八成就是被關小黑屋裏了。放學之後潘萬故意帶一夥人找樂子,去聽褚楚喊救命。”
“什麽意思?”秦簡擰着眉心,“小黑屋是哪?”
杜從筵先反問:“你知道豬吃人嗎?”
秦簡不作聲。
“褚楚被關在豬圈裏,潘萬隔着磚牆朝裏面喊‘醜醜、醜醜’,就能聽見褚楚邊哭邊向他求饒,怕得嗓子都喊破了。”
秦簡氣得,氣笑了,吐了嘴裏的牦牛幹遷怒杜從筵:“你沒幫幫他?”
“幫過一回。我和另一個同學看他實在可憐,趁天黑把鎖頭撬了想救他出來… …你猜結果呢?”
杜從筵又喝幾口啤酒,等着秦簡的回答。
秦簡說:“他不要你們救,不跟你們走,是不是?”
“是的,他不敢。他出來了能去哪兒?被發現之後他只會被懲罰得更慘,而且也會把我們給連累進去。”
秦簡罵道:“操他大爺。”
杜從筵打住回憶,續回前話:“老秦,我說真的,你看上他什麽了?你剛剛說你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上聽我和小優吵架,那我現在也站在旁觀者并且還有好兄弟的角度上問問你,我先不說他是從小就賣給潘萬家的童養媳,就說他一直在這樣一個環境下生活長大,你不怕他有什麽心理疾病嗎?哪天黑化了殺人不眨眼都不算意外的。”
秦簡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過了一會兒,他才低聲道:“有什麽怕的。”
杜從筵看着他:“… …怎麽沒什麽怕的?你知道心理疾——”
“我要出去一趟。”秦簡站起來,拿起杜從筵沒喝完的啤酒一飲而盡,再轉身往衣帽間間大步走,他揚聲道,“把茶幾收拾幹淨了!”
杜從筵愣愣的,半晌才重重一嘆:“完犢子。”
秋意涼,陽光比搖搖欲墜的黃落葉還要脆。
秦簡在橋灣外跟杜從筵分開,他沒開車,走到公園附近掃了輛共享單車,跟随導航往家常菜館騎去。
所以那晚“關燈嗎”“不關,怕黑”不是在搪塞他、想讓他快點滾蛋而随口現編的理由,是他真的怕黑。
秦簡緊抿着唇,心口揪着。
至于杜從筵擔憂的問題… …他又不是不知道他明顯已經有心理疾病了,但就是沒什麽可怕的… …
一個受到折磨只會對自己下狠手的人,吃了別人一袋旺仔小饅頭都要親手紮花回謝,對他好一點就惶恐不安地說違心話想要保持距離… …
秦簡不覺得可怕,如果用褚楚本人的話來說,他此時此刻的确是同情心泛濫到溢出來了。
想接近他,抱他,保護他,像春夢裏那樣獨占他。
狗屁潘萬再也別想欺負他。
秦簡停下車,給褚楚打語音。
他現在迫切地想聽見他的聲音。
可惜沒人接。
再打,還是沒人接。
再打,依舊是忙音到自動挂斷。
秦簡耐心地輕呼出一口氣,面無表情地揣起手機,腳再踏上車蹬子時,騎行的速度一下子比之前翻了好幾倍。
到家常菜館時臨近午飯點兒。
但出乎意料,褚楚沒來颠勺。
“他每周一上午都休息呢,在家睡懶覺,”老板一見是秦簡,記得他是和褚楚共進過午餐的那位好朋友,于是大方地共享信息道,“周末超市活兒又多又累,他一上午都爬不起來的。”
秦簡了解了:“好的,我這就去他‘家’。”
這次直接叫車,目的地福星城。
周一上午休息,那麽下午和晚上呢?繼續當旋轉的陀螺嗎?
秦簡心頭煩躁,憋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火氣,下車了就往小區裏大步跑,不像急迫找人的,像來尋仇的。
他幾步便跨上這棟二層旅社,直奔走廊盡頭的那間屋子。
那晚天色昏暗,沒有太看清楚,今天才發現褚楚的房門和其他掉漆的木板門完全不一樣,是一扇棕褐色的防盜門。
秦簡擡手叩門,耐着性子不輕不重地敲五下,再等十個數。
等敲到第三組的時候,門裏傳出一聲:“誰?”
秦簡立刻揚聲:“我,秦簡。”
屋裏,褚楚耳尖兒一動,恍了兩秒才從被窩裏半支起身找手機,看到置頂的對話框裏有好幾個未接來電。
他終于清醒了一點,趕忙掀開被子下床,到門前剛要開鎖,又猛地一頓,跑回床邊把被子重新鋪好,将藏在被窩裏的某件衣服徹底遮掩起來。
門打開的一瞬,兩人打上照面。
秦簡的焦躁就像燒到冒煙的木炭被澆上一盆冷水,滋啦一陣響,頓時渾身舒爽。
他不客氣地擠進屋裏,看見窗簾拉着,桌角的臺燈亮着昏黃的光。
“我剛才跑到家常菜館去了,你不在。”秦簡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沖擊力讓不堪承重的木椅發出巨大的吱呀聲。
褚楚心不在焉地“嗯嗯”了兩聲,頂着淩亂的頭發坐到床邊。
他在擔心屋子裏是否還有殘留的味道——本來淩晨回來時已經累得不想動彈,但身子發情一樣饑渴到無法不管,于是他架起手機,用按摩棒讓自己在高潮裏力竭,最後只草草通風換了一小會兒的空氣,太冷了,不能開窗睡,感冒發燒的話會很麻煩。
還有味道嗎?
褚楚不動聲色地深嗅,好像沒有了吧?
“你下午也休息麽?”秦簡盯着他,眼裏盈着一點笑意,“下午跟我走吧?”
“去哪兒?”
“去我家。”秦簡把他的路堵死,“如果你不休息,那我跟你一起去你打工的地方,花店對吧?或者我不知道的其他兼職。總之我跟你去,去了就幫你辭職。”
褚楚聽愣了:“… …”
秦簡比流氓還要無賴,也不知道前兩天是誰擔心自己追得太緊把人給吓跑了。
他剛要再開口,就聽褚楚低着頭,聲音也低,問他:“為什麽要圍着我打轉兒?我不想賺你的錢,我跟你… …完全不同,不是一個世界的,我們沒必要有太多瓜葛。”
秦簡收起臭德行,他将身體前傾,狹窄的空間讓他幾乎和褚楚頭頂着頭。
“你可以到我的世界裏來,”秦簡溫聲道,“我現在就是在邀請你,你要拒絕我嗎?”
褚楚輕輕地深呼吸,不敢擡頭,他的眼眶因為這句反問一下子就潮熱得不像話。
“我… …”指尖死死地摳在鐵床架上,褚楚艱難道,“… …你還是——”
“我也想到你的世界裏去,但你總是趕我走,”秦簡屈腿蹲到地上,仰着臉看他,“那我只好想一些極端的辦法了。”
褚楚有一點發抖。
他被圍困在秦簡和床架之間,連眼神都無處可逃,周圍好安靜,好像空氣都消失了,讓他缺氧般暈眩。
該怎麽辦?
褚楚根本無法思考,他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真的暈過去。
然後突然之間,臉頰被捏住了。
“別咬,”他聽見蹲在眼前給他造夢的人在說話,語氣很責怪,“傷口不想好了,是吧?”
褚楚猛然驚醒。
他條件反射地揮開秦簡,用足了力氣,讓秦簡一下子失衡跌到地上。
事情發生得太快,他反應過來後又連忙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
他想解釋,是因為他非常厭惡潘萬這樣捏他的臉,讓他練就出掙脫的本能,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更加意外的狀況打斷了他的話。
秦簡一手撐在地面上,另一手扶在這張破舊窄小的木板床上,恰好将褚楚的枕頭推歪,露出了藏在枕邊下的假陽具。
兩支,一支墨藍色,螺旋紋路,像章魚怪的觸手一樣。
還有一支純黑色的,通體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疙瘩。
昨晚褚楚就是用它們淩虐自己,在分不清痛和爽的一次次高潮中筋疲力盡。
或許該慶幸嗎,他用換下的床單敷衍地擦過它們,打算今天再好好清洗的,不然此時它們裹着凝結的汁液,只會更加肮髒。
空氣裏針落可聞。
褚楚的臉色在眨眼間變得蒼白,他猛地跪趴到床上,抓起枕頭将他淫亂的罪證死死掩蓋住,頭也埋下去了,鴕鳥一樣,耳朵裏盡是尖銳的長鳴。
秦簡從地上站起身,愣的,杵着,仍在震驚中備受沖擊。
他看褚楚一副要把自己憋死在枕頭裏的架勢,吞了吞口水,終于出聲道:“你,嗯,你不用害臊——”
“你先出去!”悶聲的哀嚎充滿悲怆。
秦簡欲言又止,并且後知後覺的,有些熱血上頭:“我——”
“你出去!”褚楚快将枕頭抓破,他慌不擇路,管不了三七二十一,連嚷帶求,根本忘了帶秦簡回來的那晚,心裏還期待秦簡會從他的床上翻出假陽具來,好知道他是個多麽荒淫無恥的人,就此避而遠之,再無瓜葛。
他瀕臨崩潰地嚷:“不是去你家嗎?你去外面等我,你先出去!”
秦簡不自覺地舔了舔唇,喉結上下滾動。
他盯着那段露出衣擺的細腰,越發感覺口幹舌燥。
但他還是乖乖地轉身往門口走,打開門,帶上門,然後站在走廊裏被秋風吹。
好野——
一時間,秦簡的腦子裏只剩下這兩個字。
作者有話說:
小秦:《怕追得太緊把人吓跑了》,遂圍追堵截野蠻進攻
褚楚:《好讓他知道我是個多麽淫亂的人》,崩潰絕望無法呼吸一度想把自己悶死在枕頭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