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謀劃

謀劃

姜王後有一雙深邃的眼睛。

她和尋常人不太一樣。在朝歌,大多數人的眼睛都是麻木、或熱血的。麻木的通常都是百姓,熱血的往往都是貴胄,而其餘的一般都沒有人的身份,都是奴隸、人牲。

姜王後的眼睛不一樣。她是貴族中最獨特的那一個,看誰都帶着一絲琢磨不透的痛苦與哀傷,又像是能看透所有人心中所想。沒有人能在她面前藏住什麽,就連殷壽的野心,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姬發看向她時其實經常會想起哥哥伯邑考。伯邑考看向世人時也總是如此,看向他時也一樣,像是能透過人望到所有人都命運——而那往往都不是什麽好事。

通常能大徹大悟看透人情冷暖的,大都命不長久,脆弱得在這殘酷的世道裏能被碾碎得幹幹淨淨,連痕跡也難尋。

改悔罷。但真的是他們需要改悔嗎?

也或許不止是他們需要改悔,姬昌也要改悔。因為在他們眼裏,人就是人,世間萬物也都各有其道。在此間世道,把人當人便是至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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妲己和殷郊去摘星樓後就沒有回來,此時已深更半夜,月牙高懸。姬發心煩意亂,便想着要去看看自己的馬兒。他起身走向馬棚,又頓了頓,看着遠處崇應彪得意洋洋的模樣,遲疑了下還是決定繞路而行,不願和崇應彪起沖突。

馬棚裏的三匹馬見到他都高興地輕聲嘶鳴。他笑了起來,上前去先是拍了拍自己那匹戰馬的頭,從腰間的布袋裏掏出一顆果子塞它嘴裏,然後他才看向了那兩匹高大健美的雪龍駒。

雪龍駒是兒時父親贈予他和哥哥的馬兒,伯邑考來了朝歌,便也把它們帶了過來。姬發撫摸着它們的馬鬓,被他們蹭了蹭脖子,便忍不住地笑,拍拍這個又拍拍那個,輕聲道:“髒死了。找時間給你們洗梳一下,哥哥見了也歡喜。”

馬兒像是聽得懂他的話,都一個勁地用頭拱着。他剛想哈哈大笑,耳朵卻極為敏銳地動了動,猛地扭頭看去。

是殷壽的馬棚方向。殷壽為了讓自己與将士們更加親近,他的馬棚也與質子旅的馬棚建在一塊兒,姬發只要拐個彎就能看到殷壽那匹比他還高的馬——但那馬兒奇兇無比,往日喂的不止是上好的草料,殷壽還時常把人牲碎了拌在草裏叫它吃了,倒把它養出了個食人的毛病。姬發每每經過此地,都不願多留。

大王的馬棚中有動靜,似是有什麽在亂撞躲閃。他遲疑了下,還是悄悄地上前去探頭往裏面看。

借着朦朦胧胧的月光,他先看到的,地上的半顆頭。之所以是半顆,是因為它自己被馬兒啃得面目全非,加之天氣熱,已腐爛了不少。然後他慢慢地擡高視線,只見一白衣人狼狽躲閃着殷壽那匹馬兒,卻像是平衡能力極差,沒兩下就絆倒在地。眼見着那馬兒一揚蹄就要踩下去,姬發忙往前一撲,把白衣人推開,爾後躲過馬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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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一不小心碰到了那顆頭,他被吓得趕緊移開。但他鬼使神差間似乎發覺了什麽,愣了一愣,雙手摸起那顆頭,抱在懷裏仔細地摸過那些骨和肉,以及破碎的眼球。

他先是摸過眉骨,再至還沒有完全消失的鼻梁、眼窩、臉型。他越是撫摸越是顫抖,一張臉在他腦海中便愈發清晰。最後他用力抱緊了那顆頭,咬牙不語。

也曾八年相伴,玩笑兄弟生死。他不會認不出,這是鄂順的頭。

是了。殷壽派人把鄂順的屍體碎了拿來喂他的馬,鄂順的頭也就成了馬兒的玩物。這很合理,但姬發不願理解。

他忍不住出了聲,是壓抑着的怒吼。

“……是姬發嗎?”

白衣人忽然出了聲。

馬兒盯着姬發,鼻子裏噴着氣,卻不敢上前。它當然認得出姬發,那是它主人最喜歡的質子,它不敢動他。

姬發擡頭看去。借着月光他看清了那白衣人的身影,一瞬間他愕然,呆了好一會兒,忙撐着肮髒的地起身踉跄着上前握住那人的手。

“……王後?您怎麽在這兒。不對……那殷郊和妲己呢?”

月光下,姜王後緊緊握住姬發的手。她的臉上滿是血,眼眶內血肉模糊,眼睛不知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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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曉的時候妲己回來了。她身上灰撲撲的,毛發也打了結,沒有那麽好看。她一回來就鑽進了被姬發帶回屋裏的蘇妲己身體裏,睜眼就說道:“有吃的嗎,我餓了。”

“有昨兒烤的鹿。殷郊呢,他怎麽沒回來?”

妲己蹲在床上抓起姬發遞過來的鹿腿就啃了起來,聞言頭也不擡地說道:“姜王後的眼睛被挖了,就挂在摘星樓外。殷郊逼問殷壽王後下落,打了起來,現在逃到了比幹那兒躲着……我說你們大王太邪門了,強得離譜,他直接往我鼻子上打了一拳,我現在什麽也聞不到!”

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滿臉油乎乎地呲了下牙:“我還挺心動。要是當時喚醒我的是殷壽,我指不定就不用被他打了,還能幫他成為全天下的王,哪輪得到天天被你們倆小子教訓還落荒而逃?”

姬發卻是心一沉:“……所以姜王後的眼睛是被大王挖出來的?”

“無所謂了。是妲己嗎?”

回答他的是姜王後本人。姜王後用一條白布蒙着眼睛,摸索着從內室裏走出。

妲己愣了:“你還活着?我還以為你死了。”

随即她丢下鹿腿手腳并用爬下床,赤腳快步走到姜王後身邊掀起她的布條:“也真下得去手,這得多疼啊。”

姜王後搖頭:“無礙。只是現在我兒他……”

“昨晚我去找了具女奴的屍身,割去了她的臉,換上了王後的衣服。現在王後在朝歌便是個死人,不好久留。”

姬發冷靜地分析道:“大祭司那兒只怕藏不了多久,眼下之計是最好趕緊把殷郊和王後送出城,但要說去哪兒……”

好像天下之大,無處可去。

能去哪兒?回家嗎?不。西岐也無力與殷壽相抗,更不要說其他地方。

“有件事我覺得我有必要告訴你,姬發。”

妲己一邊為姜王後愈合眼眶的傷口,一邊回頭說道。

“我從摘星樓逃出來時,我看到了你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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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壽在喝酒。這幾天他殺了不少人,其中有他不以為然的人,也有他昔日的枕邊之人,但他并不在乎,他現在只想喝酒。

酒是好酒,但對于殷壽而言酒其實都一樣,難喝得緊。可他喜歡,因為酒是難得的,向來是上品供君王,中品獻王子諸侯,下品才是那些小兵卒百姓喝的。從前都是兄長和父親喝上這好酒,如今只有他可以享用,一想到這他就無比暢快。

更何況,面前還有個伏在地上的人,叫他看得更加高興。

他躺在榻上握着酒杯,居高臨下地注視着那個下方跪着的少年,抿了一口酒:“你知道你哥哥是來做什麽的嗎?”

“為父求情。”

姬發毫不猶豫地說道。

“你哥哥是個很不錯的人。他很好,我很喜歡。”

殷壽拿着酒杯起身,走到他身前看着他,又越過他走到一旁。“西伯侯我是很尊重的。他有兩個很好的兒子——你跟你哥哥都很不錯,只是是不一樣的不錯。”

姬發低着頭,謙卑地回道:“兄長比我更像父親。我知道父親之罪難免,兄長只是心疼,還請大王不要責備他。”

“不。不不不……伯邑考是我也所欽佩的孝子。我沒有西伯侯的運氣,我的兒子心裏只有殺我取而代之。”殷壽笑得更開心了,舉了舉酒杯,“我敬……天下孝子。”

說完他一飲而盡,随手把酒杯丢到地上,背對着姬發走向他的鼓。“你哥哥很讓我開心。我答應他,已經放了西伯侯了。”

姬發猛地擡頭膝行幾步,又生生停下,眼裏卻是激動驚喜:“大王寬厚,不計較姬昌謀逆之罪,是大王心慈!”

殷壽擡頭大笑:“不錯不錯,我寬厚仁慈心善,這話我愛聽。”

“那我兄長——”

“姬發,陪我去個地方。”

殷壽回身與他對視,臉上還帶着笑意

“陪我去了,我便告訴你,伯邑考在何處。”

他手中拿着一支篪,一下又一下地輕輕砸在掌心。

那是伯邑考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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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幹半阖雙眼,跪坐在宗廟的牌位前,雙手拈咒,念念有詞。

姬發跟在殷壽身後來到供奉着殷商諸位先祖的宗廟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面。臺上是密密麻麻的牌位,各種怪異而精致的器皿,以及各種供品,而比幹神神叨叨,手裏還抱着開裂的龜甲——姬發認出,那就是大王登基那日比幹叩問上天得到的答案。

天譴将至。

殷壽還是穿着那身松散的睡袍,手裏把玩着篪,步步逼近比幹。

“王叔怎麽還在研究天譴。本王不是說了,待到祭天臺建成之日,我自會自焚以消天譴。王叔在擔心什麽?”

比幹摩挲着龜甲,笑了笑:“那大王為何要召集天下能人異士,探尋什麽死而複生之術?我聽聞那斷頭可活的申公豹已被你收入麾下。”

殷壽也笑着,看着滿桌的牌位:“王叔覺得我該自焚?”

“你若是願意自焚,将來你便是宗廟裏被我殷商後人祖祖輩輩供奉的先祖,何人敢不敬?何人敢不畏。”

比幹笑着說道,站了起來轉身看向他。“只是……你不願。”

殷壽與他對視,笑得輕快:“本王并不樂意和他們共享香火。本王會成為全天下的王,成為真正的天下共主,屆時本王便是開天辟地第一人,且萬世留存。”

比幹直視他,斂了笑意:“你不敬。”

“不,我怎麽會不敬。”

殷壽說道,從腰側解下一竹筒,幾步上前去把竹筒裏的東西倒在了祭桌上。

“王叔,你看。我用王後的眼睛來祭祀祖宗,祖宗會不會高興?”

殷壽輕聲地問道。

姬發睜大了眼睛。下一刻他聽到祭桌下傳出怒吼,鬼候劍刺出,直逼殷壽而去。而殷壽早有預料,躲了過去,又一腳把鬼候劍踩在腳下。

祭桌被掀開,殷郊雙目通紅,死死地盯着殷壽,聲音沙啞:“為什麽?”

殷壽不悲不喜,只是看着殷郊,淡然道:“你母親的眼睛掉地上了,你便是這樣對我不孝,對你母親也不敬的嗎?”

此言一出,殷郊頓時臉上血色全無。他顫抖着松開握着鬼候劍的手,四下尋找,很快就找到了那對眼睛,爬了過去把它們捧起來。

殷郊顫抖着捧着它們,忽然笑出了聲,卻落下了淚來。

“他們都說你是暴君。他們都說你心懷惡念。我說不是,我說我父親是真正的大英雄。”

他一邊說着一邊搖頭,像護着珍寶一般将那對眼睛摁在懷裏。“鄂順死了。舅舅死了。母親也被你處理了。我要殺你是不孝,不為母親報仇也是不孝。那我……便将這條命還給你!”

殷郊猛地擡頭,便要往柱子上撞去。姬發失聲喊了句“不要”,用力一撲把他撲倒在地,卻叫他一頭磕上了石磚暈死過去。

比幹哀嘆一聲,仰天落淚:“大商完了,大商完了。”

殷壽俯身撿起鬼候劍,忽然猛地捅向比幹的胸腔。

“聽聞王叔有一顆七竅玲珑心頗為罕見。既如此,想必祖宗們更高興看到你的心去作祭品。”

殷壽愉快地說着,在比幹難以置信的目光中伸手掏進傷口、惡劣地撥開骨肉。然後他用力一拔,拔出了那顆還在跳動的七竅玲珑心。

比幹顫抖着嘴唇:“……天亡大商。你……就是大商的天譴,成湯罪孽……”

殷壽附在他耳邊笑了聲,輕聲道:“不對。本王是火,是讓大商煥新的天命。王叔,代我向父王和王兄問好。”

他拔出了鬼候劍,比幹倒在了地上。

殷壽很高興,高興得不得了。他想把七竅玲珑心放在祭臺上,卻頓了頓笑道:“我忘了,祭桌被那逆子給掀倒了。”

于是他随手把七竅玲珑心丢在了地上,拿着鬼候劍用力一砍,将四周的燭火都砍倒。宗廟裏的帷幔着火,列祖列宗的牌位被掀翻,他大笑着在火裏舞着劍,忽然停了下來。

“劍歸你了,姬發。再做一件事,你就是我唯一的兒子,殷商的太子。”

像丢七竅玲珑心一般,他随手把質子們都喜愛的鬼候劍丢到了姬發面前。姬發抱緊了殷郊,卻不看劍,只擡頭看他。

他吹起了篪,像是在祭奠祖宗,又像是在狂歡。

“……不知大王要我做什麽事?”

姬發聽到自己的聲音十分平靜,沒有一絲波瀾起伏。

“殺了你父親,拿他的頭來見我。”

篪音停下。伯邑考的篪也像七竅玲珑心一般被殷壽随手丢進了火中。

“來人,把殷郊帶下去——明日午時,斬首。”

-

姜王後畢竟受了傷身體虛弱,在妲己愈合好她的傷口後她便又陷入了沉睡。妲己嗅了嗅她身上,發現自己被殷壽打的那一拳傷得挺重,還是聞不到味道,便在心裏惡毒地詛咒着,起身走到了屋外。

她剛到門口就停了下來。門外是質子們,她不好現身,故而她又脫了身體化作狐貍隐去身形,躍出門外,四下尋找着姬發的身影。

她很快就找到了,或者說,圍觀的質子們助她找到了。姬發拿着刷子,發了瘋似地用力刷着他的兩匹雪龍駒。

他的眼睛通紅,□□的上半身汗水直流。他像是在洩憤,像是在怒吼,但他什麽都沒說,只是用力地把雪龍駒身上的泥點全都洗淨——他不像是在洗刷他的白馬,而像是在洗刷他自己,把信仰洗去,把盲從洗去,洗去朝歌八年的謊言,露出底下深藏的悲恨恥辱。

沒有人阻止他。所有人都安安靜靜地看着,妲己也停下了腳步坐下,默默地盯着他。

馬兒被他擦疼了,嘶鳴起來,他才如夢乍醒,丢下了手裏的刷子抱住馬頭,開口略帶歉意地說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很快控制好了情緒,松開了馬,沉默地與諸位質子對視。

東西南北四位伯侯,攜八百諸侯國派質子入貢大商。而今老伯侯中獨存西伯侯,其餘八百諸侯國都無力與商王對抗——反抗者若蘇護,一門不得善終,可若是不反,便是待宰羔羊,誰也不知道何日便死在朝歌。

“蘇全孝死了。”姬發平靜地說道,“鄂順也死了。殷壽逼子弑父,姜王後也為他所害。明日他要殺殷郊,後日便是你我。諸位是要等死,還是與我一同救下殷郊……歸還家鄉?”

沒有人回答他。但所有人都在回應他。

他往屋中走去,妲己緊跟身邊躍到他肩膀上,低聲道:“明天殷郊就要被處刑了,你怎麽想的?難道真的就要劫法場作亂——你今天究竟看到什麽了?姬發——”

“我哥死了。我知道我哥死了。”

姬發打斷了妲己的話,說完才發覺自己什麽情緒都沒有,或者說根本不知道應該用什麽情緒來面對這一切。他進屋繞過蘇妲己的身體,走到桌前拿起鬼候劍。

“我父親被殷壽放出城了。我會帶着我哥的雪龍駒去找他,雪龍駒能自己找路帶他回家。明日我會帶着我父親留下的那些西岐護衛救下殷郊,你今晚先帶姜王後走——去西岐。”

“別開玩笑了,你們西岐帶到這兒的才有多少人!”

妲己嘶聲道,從他肩頭躍下跳到身體裏,撐着地板起來。“沒有我你救不下殷郊的。我替你救殷郊,你負責攔住殷壽。”

“可是王後呢?王後身邊必須要有人護着!”

“我不用任何人護着。我不會離開朝歌的。”

回答他的是姜王後。姜王後撐着床板起身,朝他們的方向扭頭,不容拒絕地說道。

“王後!”

姬發有些着急,上前幾步:“我們不該再有人離開了。殷郊很擔心您,您得活下去,活下去才有——”

“孩子,我沒有在争得你的同意。”

姜王後打斷了他的話,端坐着,還是那麽儀态萬千,仿佛她還是宮殿裏那個尊貴的王後。

“以你一人之力,你無法完全牽制殷壽。我了解他,我要是出現他會更感興趣。”

她擡起手來,招了招手。姬發會意走上前去跪在她身邊擡頭望着她。她伸手撫摸過姬發的臉,竟是笑出了聲。

“孩子,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兒得知我的死訊而難過。但我已經不願活下去了。”

她慢慢地撫摸着姬發的眉眼,用指尖的琴繭摁過他的眉心。“從前我是父親的女兒,兄長的妹妹。後來我嫁給了殷壽,我是他的正妻,殷郊的母親,又成了殷商的王後。但這都是我的身份——我從來都沒有做過我自己,我累了。好孩子,你和殷郊關系匪淺,我也是看着你長大,我知道你是不忍,但……選擇死亡不是作為任何人的附庸,只是作為我自己,我個人的選擇。”

她說得很認真,姬發卻在顫抖着。

“孩子,讓我活下去并非救我。放我離開才是。”

她已經失去了雙眼,可她卻望向了遠方,仿佛真的看到了什麽。

“我能看到我的盡頭。那裏很好,陽光明媚。我可能會變成一只鳥,也有可能會是一條河,從西跑到東,從北遷往南。我想快點到那兒,但我實在不忍就這麽丢下你和我兒離開——最後能幫到你們,我就能安心去了。”

姬發沒有哭。他只是咬牙注視着面前這個女人,這位長輩,摯友的母親。然後他聽到妲己輕輕出了聲。

“真奇怪。”妲己低聲說,“我奮力想成人,你卻想變成一條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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