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
第 48 章
谷韶印和貝明屈匆匆趕過去,周季禮和貝明屈接過丁歲和許溫容手中的擔架。
丁歲甩了甩酸軟的雙手,目光被谷韶印吸引,她莫名覺得她很熟悉。而後她注意到谷韶印手腕上的彩虹手繩,和她腕上的一樣。
人走到她面前時,她仍舊盯着那手繩。
丁歲試探問:“我手腕上的繩子是你送的嗎?”
谷韶印眼裏閃過一絲驚喜,“你記得我?”
她心裏一沉,有些懊惱,“抱歉,有點模糊。”
谷韶印并沒有感到失落,反倒因為一句手繩而意外,“沒關系,重新認識一下,我是新譽日報社記者谷韶印。”
“我是許溫容工作室經紀人丁歲。”
一左一右的彩虹手繩再一次相遇。
如果每一次的重新認識都是彼此的一次成長,谷韶印想這樣的遺忘倒不覺得是遺憾。
至于丁歲從助理變為經紀人,許溫容在來桑棉村前一天特意找她開了個短會,工作室會注銷,重新注冊一個娛樂公司,其餘的電影拍完再商量。
兩人松了手,又和其他人打了招呼,說起電影時,谷韶印好奇問許溫容:“你們不是在桑棉村拍攝嗎,怎麽出現在小學?”
許溫容無奈:“那不是周總交代過,讓我們幫他刷刷存在感嘛,拍完我們就趕過來了。”
谷韶印了然一笑,她們說話沒有避着丁歲,她自然也聽全了。
許溫容想起剛才護士給她的東西,連忙掏兜,“對了,宿舍的醫護人員在床頭底下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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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遞給了一個小本子給丁歲,本子不防水封面被污水浸濕,筆墨也被暈開,随手翻了兩頁隐約可見的字跡讓人心裏一顫。
周季禮和貝明屈返回到她們身邊,丁歲見貝明屈也有些遲疑,緩沖了幾秒後便記起了。
周季禮垂眸掃了一眼丁歲手中的東西,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
當下的情況并不适合敘舊,幾人說完話便投入各自的工作。
谷韶印走訪了各個村民休憩的帳篷,她發現人群中最多的便是老人與婦女,一個村落主要的勞動力居然是婦女,這讓她感到驚奇。
她假裝支援人員,一邊與她們閑聊。
從她們口中的話谷韶印得知,桑棉村養蠶織布歷史悠久,卻從不歡迎外人到來。三個村落相當于三個部族,村長只是應付政府的工具人,真正說事的還是族長。
抱着孩子的女人繪聲繪色道:“聽說發大水的時候,孫老一家還在吃飯,一股水就把房子沖沒了,一家子到現在還沒挖出來呢!”
谷韶印接着問:“孫老就是桑棉村的族長嗎?”
另一個女人回答她:“可不是嘛,祭絲儀式就是他搞出來的,分明嫉妒舂姐手藝。”
“先前枚嫂子偷偷養了一批好蠶,第二天他就帶着人過來直接搜走,枚姐十根手指到現在拿不了東西。”
谷韶印驚駭:“不報警嗎?”
“報警?等警察一走死得更慘!”
“哼!這種人最好埋地下別出來禍害人!”
想來她們對族長積怨已久。
了解桑棉村後,谷韶印回到堆放物資的帳篷,她找到自己的背包開始撰寫關于桑棉村的事跡,寫到一半她想或許還要去一趟閑村和靈村。
有聰明人認為他們的發展有問題并想用自己的力量去抵抗那一群自私自利的人。
可她們不是強龍壓不了地頭蛇,只能祈禱自己的孩子靠學習考出大山,而自己只能停留在這深山。
桑棉小學的學生集合三個村子的孩子,一共不到兩百個學生,頭腦清晰的母親連這一半都不到,力量雖薄弱卻從未想過放棄反抗。
谷韶印想将她們的事跡報道出去,她們就像蠶蟲吐絲分明要保護自己,可還未化蝶便被剝絲抽繭。
她們不是劊子手,那些自诩保護祖傳手藝的人才是。
可真正有價值的絲綢早已成了灰燼。
既然一篇報道可以解救她們,那這件事她非做不可。
門外,村長的聲音清晰明亮,谷韶印分了耳聽見孫老的屍體被找到。
這場暴雨,三個村子死傷慘重。
有人日夜哭嚎,有人坐在一起暢談,面上皆是灰頭土臉,眼裏卻泛着光。
半個月後,桑棉村接到鎮上通知救援工作結束後重新修葺房屋,開荒劇組的人見政府派了足夠的人來支援便準備打道回府。
報社的人早一天離開,而谷韶印拉着貝明屈也走訪了三個村子,收集完資料也準備跟着劇組一并回去。
這夜,丁歲翻身看了眼身旁熟睡的男人,小心翼翼地起身,她來到原來的地方,剛出門口走出來便看見那個小小的背影。
她垂眸走過去,坐在她身旁,兩人如舊安靜放空。
丁歲放眼望着被雨水沖刷後的稻田,第一次真真切切體會到災難後的荒涼。
“我讓人送些東西給你,可以嗎?”與那天說得第一句話不同,這句她尊重桑葉的選擇。
桑葉依然拒絕了,“這幾天我已經收到好多東西了,周五哥哥給了好多吃的用的還塞了錢,都放在了奶奶的床邊。”
“哥哥說等我們家建好了他還要送。”
丁歲心裏不禁柔軟幾分,這幾天她也注意到周季禮偏對桑葉一家更加關護,還時不時逗着桑枝玩兒。
“小葉兒還記得自己的夢想嗎?”她輕聲問。
桑葉堅定回答:“當然記得!”
丁歲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我在涿陽等你。”
小女孩兒眼裏泛着光,比天上的星星還亮,“那說定了,姐姐在涿陽等我哦。”
丁歲向她伸出小拇指,“咱們拉勾,騙人是小狗。”
桑葉笑着說:“姐姐才是小朋友。”小拇指還是搭在一起,環了起來。
翌日,霧霭沉沉,天微微亮時周季禮睜開了眼。
兩人依舊睡在角落裏,只不過多了一個隔開的布,狹窄的地方讓人緊緊相擁而眠,他小心翼翼抽出自己的手,摸了摸她的臉。
原本瘦小的臉被他養了兩年的二兩肉消失的無影無蹤。
給她掖了掖被子,起身往帳門走,外面已經有不少人搬着物品回家去。
他往山上走,坐在一塊石頭上往下看,像上帝俯瞰人間,平靜地看着渺小的人匆匆碌碌。
丁歲來這兒前他把三個村子祖祖輩輩上上下下都查了個遍。
他倒是不擔心她會遇到什麽難事兒,畢竟在整個劇組裏丁歲只是其中一個藝人的助理,遇到事情輪不到她出頭。
災難發生後,所有人都顧着重整自己的家園并沒注意到所謂的族長被逐一帶走。
他來之前好心的幫村子寫了舉報信交給了市政府,也是見周季禮用大名舉報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看着底下來來往往的人,貝明屈走了上來,手拍了拍他的肩,“真行啊,預警一出立馬趕過來的?”
“不然呢?”
貝明屈看着他樣子突然感慨,“這小半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我們可是盡力幫你了,要是......要是她真的又把你忘得一幹二淨,你還有從頭再來得勇氣嗎?”
他嘆口氣,“什麽勇氣不勇氣的,愛她好像已經刻在了骨血裏。我不會從頭愛她,而是會一直愛她。”
貝明屈挑着眉,想打破這種氣氛,“即便失望大于期待?”
周季禮自信勾唇,“錯了,是驚喜大于期待。”
他想到昨晚抱着溫溫軟軟的老婆仔細閱讀那個岌岌可危的日記本,依稀可見的字跡被他逐字逐字盯着看,連成一句話時确實驚喜大于期待。
吹了兩個小時風,心裏還惦記自己媳婦兒的男人下了山。
丁歲在周季禮起後一個小時也睜開了眼,起來後她仔細收拾自己的東西,一點一點裝進背包,期間桑葉也進來幫她收拾着。
兩人在晚上做完約定後都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桑葉和桑奶奶送丁歲到村口,幾人并沒有離別的憂傷,反而更想回家探親的人,只是短暫的離開。
反觀楊桦抿着唇,一個轉身将眼眶打轉的淚迅速抹淨,強顏歡笑地擠出一個微笑。
第一個上車的也是楊桦,因為她快撐不住了。
丁歲上車後瞧見她偷偷抽泣,坐在了楊桦旁邊。她并不會安慰人,但陪伴這件事她能做得很好。
她給她遞紙巾,車開動時楊桦得目光一直望向窗外試圖多看兩眼她們。
手握着幹淨的紙巾眼眶又開始濕潤了。
丁歲一直輕輕順着她的背,幫助她把情緒平複下來。
過了會兒,楊桦對她搖了搖頭,“我沒事兒了,你坐過去吧,我自己冷靜會兒。”
丁歲見她堅持要自己坐到別處,将水和紙巾放到位置上,溫柔叮囑:“要什麽就叫我一聲,別憋着,知道了嗎?”
楊桦吸了吸鼻子嗯了聲。
她站起身環顧後座,看見周季禮的位置便直接走了過去,他知趣的将靠窗的位置給她坐,落坐後他遞了水,時刻關注着她的情緒。
他知道她是個感性的人,只是面對情感會遲鈍些,他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會突然低落,只能時刻關注着成為她的依靠。
路途颠簸,夜幕悄然而至,許多人已經無聲無息的睡着了,丁歲靠在窗邊望着外面的路燈,她記起來時的路也是如此平淡,只是現在心裏有股道不明的酸澀。
她抹開流下的淚,歪在一邊的身子忽然被摟過靠在一個溫熱的身體上,她擡眼瞧,淚珠已經被他一一拂去。
車內昏暗不明,只有外面路燈快速閃過,在他臉上留下一道道陰影。
讓她靠在他身上,幫她擦擦眼淚,時不時親親她的發梢。
這是他能想到最溫柔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