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澎湃的劍氣撞上了兇煞的刀意,強大的沖擊力下,崖頂的幾人連連後退,才勉強穩住了身形,十分有眼力地後撤,躲到了離戰場最遠的角落。
雷霆萬鈞的一斬在來人的劍下消弭,奚陵側目看向突然出現的華珩,非但沒有因為來了個棘手的對手而有所退縮,眼中竟還染上了帶着瘋狂的興奮。
見狀,華珩的臉色十分凝重,來不及看幾個行禮的小輩一眼,便立即持着劍,悍然沖了上去。
這二人動起手來以後,幾個弟子才意識到,奚陵方才朝他們的攻勢是有多麽的微弱,貓捉老鼠似的,根本沒用上多少力氣。
而現在,他們幾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好好的雪山被這二人削得東一缺角西一斷節,一道強悍的刀光閃去,沒打中華珩,卻遠遠地飛向遠處,直接削掉了一座雪山的山尖。
就這,還是建立在奚陵是赤手空拳的基礎之上。
“掌門能打得過清蕪仙尊嗎?”賀永安有些憂心忡忡的。
這倒也不是他多慮,是傳聞中的清蕪仙尊實在太強。
“放心吧。”
溫溫柔柔的聲音響起,賀永安連忙轉頭,随後,就看到了一個長得特別漂亮的男人。
是真的特別漂亮,明明身量很高,高得都快趕得上白桁,一張臉卻美得像個姑娘,幸好臉型輪廓還有那麽一點棱角,兼之聲音低沉,才不至于讓旁人錯認了性別。
“裘翊仙尊!”
弟子們都是一驚,紛紛躬身行禮,
“不必多禮。”裘翊搖搖頭,繼續同他們解釋,“若是放在全盛時期,十個華珩都鬥不過一個奚陵,不過現在嘛……”
裘翊笑得溫柔:“他打不過,也堅持不了多久。”
這人就這樣肆無忌憚直呼着堂堂玄裕宗掌門和清蕪仙尊的名字,可在場之人都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唯有白桁看裘翊的眼神有些涼飕飕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賀永安以為他是不認識裘翊,于是小聲同他解釋:“這位是醫仙閣的閣主,聖手醫仙,裘翊仙尊。”
說罷,他故意沒解釋聖手醫仙意味着什麽,想看看對方震驚的模樣,誰料白桁毫無反應,淡淡地“哦”了一聲。
“你就哦?”賀永安難以置信,“這可是醫修中的魁首,多少人巴結都巴結不來的人物,你——”
他沒說完,被于錦踹了一腳。
盡管還不知道白桁具體的實力身份,但大概是先前的一眼給于錦留下陰影了吧,他甚至有種寧願招惹奚陵都不願意招惹白桁的感覺。
畢竟奚陵除了發瘋以外,大部分時候都還是很好相處,給點吃的啥都好說,但是白桁……
他也就在奚陵面前的時候算得上溫溫和和,對待旁人,這人其實非常冷漠,樂意了就跟你半真不假地說上兩句,不樂意的時候就是沉靜淡漠一張臉,好像就算所有人死在他面前,也只能招來他一個冷眼。
總之,于錦捉摸不透,還是別讓賀永安得罪了。
就像是回應裘翊的話似的,沒一會,奚陵就呈現了弱勢。
不過這種弱勢和幾個弟子原本設想的不同,奚陵居然是靈力不夠了。
一般而言,修士靈力都蘊于丹田之中,靈力運轉,丹田也會随之運轉,一邊消耗一邊生産,細水長流般,輕易不會耗盡。
可奚陵這才打了多久,揮出的靈力就明顯稀薄了許多,很快,華珩就抓住了他的弱點。
一個探手,華珩重重将奚陵按在了山頭,随後眼疾手快地掏出了準備多時的縛仙鏈,迅速将奚陵捆了起來。
他動作十分娴熟,像是曾經做了無數次似的,鎖鏈上,一道又一道符文亮起,奚陵立刻掙紮起來,卻怎麽也掙不脫鏈條的束縛。
華珩揚聲:“裘翊!”
裘翊立刻走了過去。
兩人就像配合了多年那般默契,一個摁住人,一個開始施針。尖銳的銀針一根一根紮進了奚陵的頭部,他疼得冷汗直流,被捆住的身體肉眼可見的顫抖。
有腳步聲響起,華珩不解地擡頭,看到了突然走近的白桁。
華珩:“這位道友是……”
白桁沒回答,目光示意了某個地方:“你壓他手了。”
華珩一驚。這才發現縛仙索壓住了奚陵受傷的手臂,連忙松開拿住,末了對白桁點了點頭,道:“多謝道友提醒,我沒注意。”
聞言,白桁笑了,抱起了胸:“那你眼睛長着幹嘛使呢?”
這話說得,多少有些不太客氣。在弟子們震驚不已、華珩皺眉不悅的目光中,白桁卻是蹲了下來,輕輕按住了奚陵的後背。
沒過多久,奚陵的疼痛就有了明顯的緩解,顫抖的身體也稍稍恢複平靜。
見狀,華珩的不悅淡了不少,心中忽然就有了一點慚愧。
用靈力緩解疼痛并不是一件多麽困難的事情,華珩當然知道,剛開始,他也一直都是這麽做的。
只是當幾十年如一日的,隔三差五來這麽一遭,華珩漸漸就忘了這件事情,每次只想着盡快鎮壓住奚陵,從而忽視了對方的痛苦。
而奚陵也從來一聲不吭。
約莫一炷香過後,奚陵的目光漸漸有了點清明。
裘翊停下了施針的手,轉而把住了奚陵的脈搏,然後眉頭蹙了起來,問他:“你這些天一點藥都沒吃?”
奚陵睫毛顫了顫,沒有吭聲。
崩亂的靈臺才剛剛修複了一點,他看上去很虛弱,垂着眸,一句話也不想說。
但裘翊要說,不聽話的病人于他而言是很麻煩的事情,向來溫和的聲音也沉了下來,道:“你應該清楚自己的情況。我們當初廢了多大的努力才讓你正常一點,若是不加以控制,就……”
“就什麽?”
奚陵突然譏诮地反問。
裘翊當即不說話了。
奚陵現在的狀态很微妙。
神志回來了一點,發作時強烈的攻擊性卻是還在,這讓他的脾氣秉性無限逼近于從前正常時候的狀态,即使虛弱得眼睛都要擡不起來,身上都還冷冰冰冒着寒氣。
“我就算瘋了,第一個也先殺你。”
奚陵說着,腦袋又疼了起來,想抓住一旁的石塊緩上一緩,卻不小心動了那只斷掉的手,冷汗又一次冒了出來。
本要教訓人卻遭到了奚陵的冷唇相譏,裘翊并沒有還嘴,反而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臉色霎地白了。見狀沒有說話,一聲不吭地接過來奚陵的胳膊,并不意外地給他治療起來。
白桁從始至終都很沉默。
他不知道這樣的事情這些年曾經發生過多少回,只是看這兩人的熟練程度,就知道絕不是一次兩次。
輸送安撫靈力的手始終不停,可那隐約撐起來的布料,卻是洩露了衣袖下的手繃得有多緊。
華珩和裘翊來時還帶了幾個人,遞的遞藥,搭的搭手,很快,奚陵身上密密麻麻的傷處理了大半,剩下的,便只能等回去再慢慢養着了。
而此時此刻,他已經是半昏迷的狀态了。
簡單打掃了一下戰場,又聯系了仙盟的人前來處理那魇蛟的屍體,衆人便帶着奚陵,準備離開雪山。
來時艱難無比的道路,走時風平浪靜,沒再橫生一點波瀾。
只是剛剛走到山腳的時候,一動不動的奚陵毫無預兆地掙紮起來,跌跌撞撞掙開了華珩,徑直朝着一個方向跑去。
他身上的傷才剛敷完藥,華珩生怕他蹭到,擡手想要抓他回來,隐約明白了什麽的白桁卻大步上前,幹脆利落地将奚陵抱起。
“哪邊?”白桁沉聲問向奚陵。
他嘴上問着,目光卻非常明确地看向了一個方向,就像是知道奚陵要往哪裏走似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奚陵就指向了那裏。
白桁點點頭,擡腳走了過去。
衆人不明所以,但也只能跟上,很快,一條小道出現在了眼前。
那是條穿插在兩座雪山之間的小路,很長,冰天雪地之間,有種夢幻般的美感,走着走着,道路的兩邊還出現了很多瑩潤透亮的冰蓮。
初時一朵,随後漸漸變多,大片大片搖曳在風中,漂亮得讓人舍不得移眼。
再然後,奚陵的目的地終于呈現在了衆人眼前。
——一塊墓碑,外加一柄長劍。
大概是很多年沒人擦拭了吧,墓碑沾滿了灰塵,看上去陳舊不堪,白桁辨認了一會,才隐約看出上面的字跡。
那是用刀刻出來的幾個大字,字跡狂放桀骜,和字主人平時內斂的性格完全不同。
“五師兄傅軒轶之墓”。
奚陵有些踉跄地走了過去,輕輕擦拭起墓碑上的髒污。
沒有人打擾他,他擦了很久,直到碑字終于清晰可聞,奚陵才終于收了手,抱住墓碑的側邊,緩緩跪了下來。
他其實有很多話想說,但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便只能沉默垂頭,出神地望着墓碑旁的那柄長劍。
忽然,奚陵頓住了。
仿佛被人當頭敲了一棍,奚陵愣愣地坐了起來,難以置信地看着長劍周邊,緩緩凝聚起來的金色光點。
金色光點越來越多,越來越密,最終,顯出了一個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