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狼狽地閃到一邊,飛濺的石塊劃破了齊玚的臉。

他如臨大敵地看着眼前的奚陵,心髒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早在第一次雪山下見到奚陵的時候,他就覺得對方隐約有點眼熟,還特意叫住了對方觀察,但不管怎麽回想,都記不起來究竟是在哪裏見的。

後來知道了奚陵的真實身份,他又想,或許他的眼熟是曾經見到過清蕪仙尊的畫像之類的。

直到剛剛,對上奚陵那近乎瘋癫的目光,他才猛然想起,自己究竟是在哪裏見過奚陵。

和經常跟着長老師尊下山伏魔的于錦等人不同,齊玚雖然戰力高過他們,但其實并沒有太多的實戰經驗,大部分時候都在山林中閉關。

那是約莫四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時他還是個少年,有一天練功出了岔,不敢再用靈力,便出了山洞,想要散散心。

修士閉關的位置就沒有不偏的,齊玚那一次選的更是偏中之偏,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忽然,隐約聽到了一點動靜。

齊玚一頓,小心翼翼扒開了草叢。

冰冷的月光照耀下,遠處草地鮮紅,帶着濃郁的腥。

齊玚瞳孔驟縮,有那麽一瞬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走出了玄裕宗的範疇。

不然,怎麽會有這麽多的……魔物?

密密麻麻,一眼甚至看不到邊。

腳步虛軟地想要後退,随後,齊玚便看到了讓他終生難忘的一幕。

那大約是一個滿身是血的人。

之所以說是大約,是因為這人除了外表像人,行為舉止似乎都和“人”這個字搭不上邊。

他在地上爬行着,徒手撕扯着眼前的對手,數不清的魔物蜂擁而上,卻只會讓他越戰越勇,伴随着隐隐約約的,血肉撕裂的聲音,他兩手各抓着一只斷掉的魔物胳膊,豔紅的唇隐約扯出一摸笑容。

齊玚看呆了,愣愣地杵在原地,忽然,眼前之人目光一轉,直勾勾看了過來!

年幼的齊玚直接被吓到癱坐在了地上。

絕望之際,掌門人華珩突然出現,一言不發地将齊玚拖走。

離開的時候,齊玚沒忍住,再次回過了頭。

那人又同魔物們厮殺在了一起,目光卻始終未動,一順不順地盯着這裏。眸光深冷,帶着陰寒的光,齊玚心頭一顫,直覺若情況允許,這人會毫不猶豫地也撕了自己。

當時因為滿臉鮮血的原因,齊玚并沒有看清那人的面容,但那雙可怕的眼睛,直到現在都還深深刻在他的心裏。

而現在,這雙眼睛同奚陵隐隐重疊了。

只是和記憶中不同的是,這雙眼睛現在幹淨漂亮了很多,眼中瘋狂依舊,但又明顯內斂了不少。

非要形容的話,現在的瘋,至少還在人類的範疇,而以前就像……

像個沒有神志的魔物。

齊玚不敢想了。

一擊不中,奚陵再次襲來,毫不留情地對着幾人再次出手,幾個弟子已經吓懵了,連滾帶爬逃避着奚陵的攻擊,邊跑邊茫然大叫:“什麽情況啊這是!”

趙延不明白,“是我們做錯什麽了嗎?”

沒做錯什麽,這恐怕是我們尊敬的仙尊自己的問題。

但清蕪仙尊或許是個瘋子這話他是萬萬不敢說出口的,不說別人,掌門第一個就不會放過他,于是只能踹了一腳趙延的屁股,罵道:“別嚎了,趕緊跑!”

話音剛落,淩厲的刀風撕碎了齊玚的衣角,他險而又險地躲避開來,一瞬間只來得及慶幸,慶幸奚陵手中現下沒有那把傳說中的霜殁刀。

想到記憶回溯裏那把大到吓人的兵刃,齊玚毫不懷疑一刀下來,能直接将他們幾個穿成串劈死在這裏。

但就算是徒手用靈力揮出的刀風也足夠他們吃一壺的了,于錦狼狽地左支右绌,眼瞅着就要躲不過去,于錦忙不疊地放聲大喊:“仙尊!你不認識我了嗎!”

他其實只是情急之下的脫口而出,誰料奚陵還真就停住了。

他表情十分冷漠,比之記憶回溯裏那個少年時生人勿近的奚陵有過之而無不及,并且随着年歲的增長,奚陵的輪廓比之從前還要淩厲,冷冰冰看人的時候瘆得于錦無意識咽了口唾沫。

但這冰冷在奚陵歪了歪頭,眼露思索的時候又忽然降了許多。

于錦一看有戲,趕緊趁熱打鐵:“對,是我,您之前還有塊蜜餞沒有給我呢,您還記得麽?”

奚陵:“?”

想不起來。

他擡手,捂了下腦袋。

那裏此刻混沌一片,刀割一般,讓奚陵痛得厲害,思考更是加劇了這樣的痛楚,他不想想了,于是手一揚,準備先把這個加劇了他頭疼的人剁碎。

于錦吓瘋了,好在方才的思索好歹是給了他一點空隙,于錦撒腿就跑,狼狽到腳下打滑,半點沒有平素仙人的模樣。

忽然,他看到了遠處老神在在的白桁。

這人雞賊得很,趁着奚陵被他們幾個吸引了仇恨,立刻悄摸地躲到了一個相對安全的地帶,悠閑自在地看着眼前的混亂,臉上隐約的笑容更是氣得人想要咣咣扇上幾掌。

但是下一刻,那人像是戲看夠了,遙遙沖他們招了招手。

于錦目光一凝,看到了對方手裏的陣旗。

——那是之前他們用來對付過魇蛟的,清蕪仙尊百年前留下的那面陣旗!

仿佛看到了希望,幾個弟子立刻沖了過去,伴随着震耳欲聾的山石碎裂的巨響,四人方才所站的位置不約而同被轟成了殘渣!

奚陵居然還能同時攻擊好幾個人!

于錦一時都不知道自己是該贊嘆對方的實力,還是該哀愁眼下的處境。

“前輩!快想想辦法啊前輩!”

當機立斷的,于錦直接撲到了白桁的面前。

白桁挑挑眉,非常驚訝的樣子:“你叫我什麽?”

于錦都要哭了,奚陵方才又沒打中,眼瞅着額角一跳,臉上浮起了暴躁,他哪裏還冷靜得了,連聲道:“那蛟龍剛剛出現的時候,仙尊就不太對勁了,是前輩你給仙尊畫了個封印符,他才突然又安靜下來!”

知道那時候要給奚陵畫封印,還真的能成功将奚陵封印,要說白桁沒點本事,打死于錦都不相信。

可出乎于錦意料的是,白桁竟攤了攤手,無奈地搖了搖頭:“我也沒有辦法啊。”

這個是實話。

那個封印符只是穩定奚陵靈臺,遏制記憶恢複的,對施術者的實力并沒有多麽高的要求,況且現在的他若是能打得過奚陵,當初在縣衙撞見時,白桁就不至于躺在地上裝受傷了。

曾經的乖乖師弟現在對他這麽兇,白桁也是很無奈。

說話間,奚陵的刀氣又來了,于錦下意識擡手想擋,卻見陣旗突然亮了,将奚陵的攻勢擋在了外面。

沒有打中目标的風刃被彈到了地面,于錦覺得整個地面都在随之震動,奚陵眨了眨眼,似乎有些茫然。

和于錦幾個半吊子修複的陣旗不同,白桁三下兩下,就将弟子們之前百思不解的幾個關鍵符文填補了上去,甚至連一些修複錯了的位置也都糾正過來,霎時間,之前灰撲撲的陣旗光芒大作,隐約有了幾分完好時的光彩。

只是這陣法雖然将奚陵的攻擊防住了,卻防不住因為震動飛濺的石塊,憋屈地縮在陣法裏抱頭鼠竄,于錦被白桁的回複弄得十分絕望,忍不住給他出起了主意:

“像之前一樣用封印陣強行封閉靈臺,或者幹脆點直接将仙尊打暈呢,他看上去身體好像很虛弱,應該……額……”

應該沒什麽防禦。

剩下的話沒說完,因為白桁的臉一下子冷了下來。

外頭奚陵還在狂轟亂炸,于錦頭皮發麻地頂着白桁的目光,突然就有了一種腹背受敵,前後夾擊之感。

好在也就是那麽一瞬,旋即,白桁又恢複了正常,懶洋洋地靠在山壁,似笑非笑道:“我可舍不得。”

于錦懷疑自己聽錯了:“啊?”

“我是說,我打不暈他。”他擡了擡眸,漫不經心掃了于錦一眼,“要不你試試?”

于錦:“……”

莫名有一種試了就得死的感覺。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于錦有點抓狂,奚陵卻不管那麽多,幾次都沒打爛這個破陣似乎讓他有些生氣,一雙薄唇緊緊抿了起來,随後,竟是腳尖輕點,半懸在了空中。

上一個這樣忽然飛起來的還是那頭魇蛟,飛完就一口氣炸掉了自己一百多個魔屍,放出了個驚天動地的記憶溯回,直接逼瘋了清蕪仙尊。這會見到奚陵也飛,弟子們簡直要跪。

而和那喜歡營聲造勢的魇蛟截然不同的是,奚陵顯然是人狠話不多的類型,全程一聲不吭,卻上來就是殺招,力求在最短的時間內讓敵人死得最徹底。

罡風平地而起,靈力瘋狂聚集。

弟子們眼睜睜地看見,一把半透明的,巨大無比的刀在奚陵手中彙聚。

“啊啊啊要死要死要死!”趙延吓哭了,是真的哭了。

他是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躲過了成為魔屍,躲過了可怕的蛟龍,最後卻竟然沒躲過隊裏那個幹幹淨淨單純無害的漂亮小年輕。

哀聲一片之中,白桁讓他們給逗樂了,笑道:“慌什麽?”

趙延淚眼婆娑,傻乎乎地看他。

他指了指遠處。

“那不就來人了麽?”

話音落下,遠處的群山之間,幾道劍光隐約閃現。

趙延哭花了眼看不清楚,但于錦和齊玚卻是清清楚楚看見,那是幾個禦劍而來的修士。

修士的最前方,面容嚴肅的男人負手而立,分明是他們玄裕宗的掌門——華珩。

華珩臉色很凝重,速度極快地逼近了這邊,而随着距離的拉近,他背在身後的手上的東西也逐漸顯露出來。

衆人一愣。

那是一條……鎖鏈。

明天的更新移到今天了,晚上十二點以後還有一章哦,啵啵啵~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