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暗室
暗室
卻聽得趙淮感嘆道:“這兇手躲在床幔後,還真是有耐心。”
床幔後。
溫俪精準捕捉到這幾個字,她一下子直起身來,看向趙淮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對啊,若是有暗室,兇手何必蟄伏,自然直接從暗室出來殺人。
那麽有腳印的地方肯定就是兇手踏入這間房子的起始點。
溫俪說幹就幹,徑直來到先前發現那半截腳印的地方,兇手的腳印朝前,可為什麽只有半截。
“為什麽呢?”
溫俪伸手在後面這堵牆上敲敲打打。
趙淮也學着她的模樣,不知道誤碰了那一點,那一處的牆壁是軟的,趙淮立馬尋着地方按了下去。
“砰——”
趙淮面前一方牆壁猛然後縮,露出一個小門,距離地面接近三尺的高度。
“怪不得只有半個腳印。”
溫俪這才恍然,兇手是踮着腳下來,随後踩到地上的床幔上,所以才會有半個腳印。
趙淮一個健步利索的上去了,朝着下方的溫俪伸出手。
溫俪立馬将手搭在他手上,借着力很輕松的就上去了,裏面很黑,趙淮立馬将身上的火折子拿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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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亮起,才看清這裏面,是一條長廊,到正中的時候突然生出了一條岔路。
溫俪想說分頭行動,但趙淮好像猜到她的心思,他立馬挽住溫俪的手臂。
“溫溫,這裏面好黑,我好害怕,你挨着我近一點。”
看着高了自己快一個腦袋的青年郎君湊到她頸窩,可憐兮兮的說着害怕。
溫俪沉默半響,最終只能帶着趙淮往前走,一條路一條路的探索。
直走的那條路很快就到了地方,正是溫俪所在的那間房,石壁上有拳頭大小的孔,藏在屏風之後,對房間內的風景一覽無餘。
而後兩人又往回走,往那條岔路上走,這條路分外長些,走了好些時候才到。
溫俪按下機關。
石門緩緩打開,外邊大雨傾盆,泥濘不堪,不遠處就是客棧後面的茅廁。
能有能力在客棧內弄出暗道的,只有掌櫃無疑。
短短時間內,兇手再次犯案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客棧,人人自危,不少人吵着鬧着要退房離開。
小二們在下面竭力安撫着客人們的情緒,卻不見掌櫃的身影。
溫俪帶着趙淮到大堂詢問的時候,小二也說沒看到掌櫃。
“不見好一會了。”
溫俪又道:“那你可看見鄭六了?”
“好像跟掌櫃一道離開了,往三樓掌櫃的房去了吧。”
小二抽出空隙随口答了一句,又被鬧着退銀子的客人吸引了注意力,忙的腳不沾地。
“糟了。”
兩人異口同聲,都猜出了這背後的事情。
趙淮有武功,徑直從一樓躍到二樓,随後翻入三樓,溫俪只能苦哈哈的爬着樓梯。
等她氣喘籲籲的到了三樓,腿都在打顫,她深吸一口氣,提着力氣往盡頭的房間跑去。
房間內,趙淮将人反手制住,使他跪在地上,而房梁上垂下一條麻繩,那位掌櫃吊死在了上面。
溫俪看到被擒住的人,毫不意外,“果然是你啊,鄭六。”
趙淮壓制着不停掙紮的鄭六,“我來的時候,這家夥正準備離開呢,還好抓住了,快說,你為什麽要殺他們。”
鄭六掙紮得臉色通紅,不發一言,眼睛充血似的紅意。
溫俪嘆道:“你不說,那我來猜猜這其中的原因。”
她擡頭看着被吊在房梁上臉色青紫的掌櫃。
“你與半月前那女子應該認識吧,這三人應該是害死那位姑娘的兇手,掌櫃建造暗道也是為了窺視陰私,卻恰好發現那位姑娘被兩個人欺負,事後姑娘自殺,而你為了複仇做下這一切。”
“你意外發現了掌櫃喜歡窺私的暗道,但是如何殺了那酒客以及同伴呢,兩個人一起想來時間是不夠的,于是你便下藥讓另一人陷入昏迷,那茶盞裏面放的就是迷藥吧。”
“你在客棧做事,一舉一動都在掌櫃的眼皮子底下,兇器沒有處放,你只能藏在外邊,今夜雨如此大,只怕路上泥濘不堪,你怕被發現,便将腳邊的泥巴洗幹淨,但小二本就要替客人做事,即便沾了泥巴也無可厚非,你這太幹淨,便是欲蓋彌彰了。”
“你将那人僞裝成自殺的模樣,但你不知道的是他是個左撇子,即便你五大三粗有蠻力,但制服一個成年男子并一刀斃命,只怕很有難度,我猜你的手上應該有被抓傷的痕跡。”
趙淮一把掀開鄭六的衣袖。
“果然有。”
手腕上的幾道抓痕泛着紅意,破皮處還很新鮮,是最近才傷到的。
“他們本來就該死!”
鄭六怃然出聲打斷溫俪的話。
七尺男兒陡然紅了眼睛,因着憤怒牙齒都在隐隐打顫,額頭上的筋絡暴起。
鄭六和寶珠本來是青梅竹馬,半月前銀柳突然說想要從京城到沛城去尋一位人,是家中的私密,鄭六便沒有跟上,但誰知過了半月就收到了寶珠的死訊。
他看過寶珠的屍體,上面都是被欺辱的痕跡,而寶珠的家人認為是寶珠在外面不守女德,嫌丢人,便草草下葬。
鄭六一路尋着寶珠的痕跡來到了這間客棧,他想查出寶珠的死因,便在這間客棧當小二。
誰知卻撞破了客棧老板窺探女客人的癖好,而那間屋子正好是寶珠死的地方,他以為是掌櫃的欺負了寶珠。
他本來準備當晚就要去了解掌櫃的姓名,
但掌櫃卻因為急事離開,謀殺便只能暫時擱置,誰知那一晚卻來了兩個男人找掌櫃。
還委托他一定要把信交到掌櫃的手上。
而信上描述的女人特征,與寶珠一般無二。
他才發現原來兇手并不是只有一個人。
鄭六說着目眦欲裂,語氣也逐漸激動起來,“他們欺負我的寶珠,被掌櫃發現,掌櫃不僅沒有阻止他們,還加入進去,這群畜牲,即便是殺一千刀一萬刀都不管用,他們還得意洋洋的誇贊說掌櫃換的動物蠟燭用在女人身上果然有滋味。”
鄭六面色扭曲,仰天大笑,“這群畜牲只怕沒想到有生之年也能有今天,我要讓他們施加在寶珠身上的罪惡,千百倍的還回去!我要讓衙門做不到的,以我自己的方式懲罰兇手,又有什麽錯!”
“我本來只想要這樁案子成為鬼殺人案子,神不知鬼不覺,但你們為什麽要出現,要查這一切!”
男人每句話如泣如訴,裏面的仇恨幾乎要噴湧而出。
趙淮皺眉,想讓他将一切交給律法,可他嘴中的律法卻并沒有給到兇手應有的結局。
他陡然有些迷茫,若律法無法給予人以正義,那人又該如何。
溫俪看着被仇恨充斥的男人,忽然聯想到若有朝一日,她找到了殺害父親的兇手,又會如何。
兩人心中思慮萬千,氣氛陡然沉默下來。
但溫俪只沉默片刻便出言反駁了鄭六的話,“若人人如此,大周律法無法約束芸芸衆生那這世間的罪惡只會越多,而你自以為的正義傷人傷己,世間罪惡總有光照不到地方,但我們能做的就是将每一絲光帶到陰暗之處,惡人自有審判,而不該以惡制惡,讓無辜之人舉起尖刀成為惡人。”
這話如同一束光刺破趙淮迷霧一般的思緒,将他鑽牛角的情緒碎得一幹二淨。
鄭六恍然若失,他又哭又笑搖着頭,“寶珠走了,我不在乎成為好人還是惡人,明日我會跟着你們去衙門接受我的懲罰。”
鄭六整個人卸下力氣癱坐在原地,一動不動,任由趙淮綁住他的手腳。
在趙淮綁住他手的時候,鄭六懶懶的擡起眼皮,看見趙淮身上系在腰間的那枚玉佩。
他陡然睜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趙淮,急迫詢問。
“你這玉佩是何處來的。”
趙淮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從腰間扯下這枚玉佩。
“這是我自小帶在身上的,怎麽了?”
鄭六激動道:“你這玉佩為什麽只有半截。”
趙淮皺了皺眉頭,沒好氣道:“什麽只有半截,我這玉佩自小就是這樣。”
看清鄭六眼中失望,溫俪拿過趙淮手中的玉佩,又将袖中自己拿到的那半截拿出來,歸在一起呈現在鄭六面前。
“你想找的玉佩是不是這樣的?”
鄭六頓時點頭如搗蒜,“對對,沒錯就是這樣的,寶珠說她要找的人身上就有這麽一枚玉佩,想不到居然在你們身上,寶珠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溫俪很疑惑,為什麽在阿爹和趙淮手上的東西,這位寶珠姑娘居然也會知道。
她想着也就問了出來。
鄭六剛想說話。
“咻——”
一只箭矢攜裹着涼意穿破窗紙襲來,一箭洞穿鄭六的心口。
頃刻之間發生的事情,誰都沒有預料 趙淮拿着劍順着箭矢射來的方向追了出去。
溫俪一把抓住鄭六,将他心口的箭矢折斷,“你撐住,我去找大夫。”
但鄭六擡手抓住了溫俪,阻止了她的動作。
“反正我都要死,也好也好,讓我早點去找寶珠,溫姑娘,你們是好人,先前是我想錯了,寶珠的墓我挪到了距離此地不遠的桃林,能不能将我……咳咳。”
鄭六已是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了。
溫俪明白他想說什麽,便道:“你放心,我會将你和寶珠葬在一起。”
鄭六搖了搖頭,氣息虛弱道:“将我火葬,灰燼灑在寶珠身邊,我想下輩子好好護住她。”
鄭六說着漸漸垂下了頭,氣息已無。
窗外依舊雷雨大作,一如半月前那場突如其來的大雨,令寶珠踏入了這間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