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誰相親?”

“誰相親?”

第八章

廠子門口人來人往,很多人都看着她,眼裏露出或豔羨或嫉妒的神色。

蘇涵涵看看附近,心跳不由加快。

但她腦子還算清醒,還記得蘇建業的叮囑,連忙擺擺手道:“不用了,你忙去吧,我十來分鐘就到家了。”

他眸子暗了幾分,不肯動地方。

蘇涵涵見他不走,只好自己離開。

走了幾步,只聽得後面車子慢慢追上來,他從車窗抛下一包東西落在她腳邊,她驚詫擡頭看他,他微微咬着牙,車聲轟鳴,那車子飛快越過她,加速離去。

蘇涵涵蹲下身,看見那是一包桔子。

她剛把桔子撿起來,蘇蘭蘭跑過來了。她眼睛直盯着蘇涵涵懷裏的桔子,語氣奇怪地說:“看來群衆的眼睛是雪亮的,我竟然也被你騙了。都送東西了,你還說你們沒關系?”

蘇涵涵想到在車間蘇蘭蘭一點都不幫她,對這個堂姐失望至極,她沒理會蘇蘭蘭,抱着東西往家走。

總不能扔在路上。

她只能先拿回家,明天再還給他。

還沒進家,蘇涵涵就聽見院子裏很熱鬧,她剛聽出是蘇大娘的聲音,早有孩子跑出來,迎面撞上蘇涵涵。

那孩子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是蘇大娘的小兒子蘇家興,蘇涵涵的堂弟。

蘇大娘在後面追着兒子,蘇母跟在大娘後面,都看見了蘇涵涵。

蘇涵涵打招呼:“大娘來了。”

蘇大娘點點頭,笑着抱起了兒子。

這個孩子,是蘇大娘四十五歲生的,她非常疼愛。

孩子也聰明,看着蘇涵涵懷裏的桔子,小手一指,說道:“這個好吃。”

蘇涵涵見了,拿了一個桔子給他,逗他說:“你吃過這個?”

小男孩點頭,“嗯,好像吃過。”

稚氣的樣子惹得幾個大人都笑了。

回了院子,蘇母告訴蘇涵涵,蘇大娘是給蘇家望說親來了。

蘇涵涵的哥哥蘇家望去年被車撞了傷了腿,夜黑風高肇事司機跑了,蘇家借了很多錢,才保住蘇家望的腿,但平時走路有點跛腳,二十四了仍然沒有成家,一直是蘇建業的一塊心病。

現在親事有了着落,一家子自然喜不自勝。

蘇大娘說定了兩家見面的日子,臨走時,蘇建業将侄子吃剩下的桔子全給孩子帶走了。

蘇大娘走後,蘇母埋怨蘇涵涵:“你這孩子,還沒領工資花錢就大手大腳。以後可不能這樣了,要好好攢錢幫你哥哥成家。”

她是舍不得把桔子全給侄子的,但大嫂剛給說了親事,總不能攔着老頭子。

蘇家望的親事有了眉目,蘇涵涵也很高興,立刻就應下了母親的要求。

見一家人都這麽高興,她就沒掃興,沒提那包桔子其實是別人送的。

蘇大娘抱着兒子,兒子抱着桔子,一路哼着歌兒往家走。

這個兒子,真是越看越喜歡。他太機靈了。其實她也就上次趕集賣雞蛋時,用一只雞蛋跟人換了一個桔子給他吃,他就記住了。

娘倆回了家,蘇蘭蘭正在洗臉,一眼就認出那桔子來,疑惑道:“這不是別人送給蘇涵涵的嗎?她一個都舍不得給我吃,怎麽全給你了?”

“別人送的?”蘇大娘小眼睛冒出八卦的光,拉着女兒問:“是誰?”

蘇蘭蘭皺着鼻子,不情不願地說:“還能是誰?上次送她回家那個,廠長的兒子。”

“啥?”蘇大娘一臉驚訝,“別人送的?涵涵沒說。那人是不是對她有什麽想法?”

“怎麽可能?”蘇蘭蘭打斷母親的話,沒好氣地反駁道:“人家什麽身份,什麽家庭?怎麽會看上蘇涵涵?我看不過是想跟她耍耍,當不得真。”

“是的,你說得對。”蘇大娘附議,随即又擔憂道:“姑娘,你在廠裏怎麽就沒找個有點身家的?你也不比涵涵差呀。”

“娘,說什麽吶你?”蘇蘭蘭嗔道:“我是那愛慕虛榮的人嗎?我眼皮子才沒那麽淺。”

她氣呼呼進裏屋去了。

攬鏡自照,蘇蘭蘭看着鏡子裏面容姣好的女子,心裏比她娘更郁悶。

怎麽看,自己眉眼上挑,天生一股子妩媚,哪裏是蘇涵涵一腦門書呆子氣能比的?可是為什麽廠裏那些優秀的男人,就不看自己一眼呢?

哎!

過了兩天,蘇涵涵下班回家,卻看見蘇母坐在門前長籲短嘆,父親坐在堂屋裏吸着自己卷的煙卷,哥哥也沒了前天的興高采烈,垂着頭像霜打的茄子。

蘇涵涵心裏“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地問:“怎麽,沒成?”

蘇母嘆口氣,說:“哎,那姑娘長得還行,長手長腳的也是個能幹的,就是她這要求,也太高了,咱家哪有那個能力?”

“什麽要求?有多高?”

蘇母說:“彩禮要五千塊,還不算身上穿的,頭上戴的。并且明确提出,那錢,是不往回帶的,要留給她哥哥用。”

她長嘆一聲:“咱家上哪裏弄這麽多錢?”

正發愁,蘇大娘來了。

蘇母無力起身,叫蘇涵涵給大娘搬了板凳讓座。

蘇大娘一臉的汗,顯然走得挺急。她用毛巾擦把汗,看了眼蘇涵涵,說:“他們家聽說你家也有個姑娘還沒婆家,提出了另一個法子。可以不要彩禮。”

一聽說不要彩禮,一家人重新燃起希望,但誰都聽到那個前提,又都謹慎地看這蘇大娘。

蘇大娘好像也難以啓齒,醞釀了半天才說:“咳,都是窮鬧的。他們說,要是你們家願意換親,就什麽都好說。”

“換親?!”

“對。”蘇大娘道:“就是把涵涵嫁給那家的兒子,那家就把姑娘嫁過來。這樣誰家都不用彩禮。”

蘇建業忽然劇烈咳嗽起來,半天才止住。他重重喘氣,緊緊咬着嘴裏的煙卷。

蘇母則一臉為難道:“這,這也太丢人了……”

蘇大娘也為難道:“我也這麽覺得,可是,這不是沒辦法的辦法嘛。”

“大娘別說了。”

蘇家望打斷蘇大娘的話頭,沉沉道:“他們家姑娘金貴,我娶不起。算了吧。”

蘇大娘一臉難色,“你這孩子……”

“行了大嫂。”

屋裏的蘇建業在板凳腿上磕磕煙灰,罵道:“你去跟他們家說,想要彩禮,我家會想辦法,但換親,想都別想。敢想我的女兒,他是什麽東西?”

蘇大娘臉直發燒,覺得蘇建業當面罵人太過分,點點頭道:“哎,好吧,我明天就去傳話,你們等信吧。我先走了。”

她把毛巾往衣襟裏一塞,跑得沒影了。

蘇大娘一走,蘇母問蘇建業:“咱們上哪裏弄這麽多錢?”

蘇建業看一眼兒子,對他說:“憑自己的本事找到的媳婦,那才是能過日子的女人。你的腿雖然傷了,但脊梁沒折斷,你要是真讓你妹子去換親,一輩子就別想擡起頭來做人!家望,不是爸不想你好,為你好不是這個法子。你的婚姻大事重要,你妹子的一輩子,也重要。供不起她讀書已經對不起她,這婚姻大事,決不能再讓她受委屈。”

“爸,我知道。”蘇家望目光堅定,說:“就算你不說,我也不會答應的。”

他看着蘇涵涵,說:“涵涵你放心,咱家不會發生那樣愚昧的事。”

蘇涵涵笑了一下,掩去眼裏的熱意。她轉身往廚房走,說:“我做飯去。”

她進了廚房,一邊做飯一邊抹眼淚。

以前剛退學時,她埋怨過父親,為什麽肯借錢給哥哥救命,卻不肯多借一點給自己讀書。現在想想,救命跟讀書,哪能一樣重要呢?

就像今天,兒子成家重要,但女兒的終身幸福,一樣重要。父親是拎得清的。

蘇涵涵坐在小板凳上添着柴,竈糖裏的火映着她的臉,照着一對堅毅的眸子。

都是沒錢鬧的,要是家裏有錢,有五千塊錢,哥哥就能成家。

到了月底,何組長要去外地,組長的位子就空出來了。

當組長一個月有五十塊錢的補助,一年就是六百塊,這都是平白多出來的收入。

可是蘇涵涵知道,看中這個位子的可不止她一個。伍嬌,蘇蘭蘭都在眼饞這個位子。、

怎麽才能勝出呢?

她一天都在想這個問題。

中午時,蘇蘭蘭跑到她跟前,打聽蘇家望對象的事。

“妹妹,不是我居功啊,我娘為了家望哥可是跑斷了腿,你家裏到底怎麽想的啊?”

蘇涵涵瞧她一眼,兀自吃着飯。

蘇蘭蘭又說:“我聽說那個相親對象的哥哥,長得還行,就是前幾年出了事,耽誤了,不然,人家也不能提那個要求。”

“提什麽要求?”

賀玉蓮端着飯盒過來,一臉好奇問:“誰相親?”

蘇蘭蘭咳嗽兩聲,忙打岔道:“沒什麽,閑聊吶。”

她幾口吃完飯盒裏的飯,擡腳走了。

賀玉蓮看着那背影,疑惑道:“這個蘇蘭蘭,有意思哈。”

她看一眼蘇涵涵,說:“你這個堂姐,心眼忒多。”

她明顯想問什麽卻又不好開口的樣子,蘇涵涵瞧見了,淡淡笑一下,無奈地搖搖頭。

就算最好的朋友,也有不能說的事。

她不想看見任何人的同情。

因為被同情着,是弱者的代名詞。

過了兩天,周振國進車間宣布組長人選,他的目光在組裏成員臉上一一掃過,落在蘇涵涵那裏。

蘇涵涵簡直不敢相信這好事會落到她身上,腳步虛浮,在一衆或嫉妒或豔羨的目光中走馬上任。

她回想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有輕飄讓人産生了不好的聯想的地方,或者是再次沾了什麽人的光?

答案是沒有。

事實上,自從上次賀熙城給了她桔子以後,她已經十來天沒有見過這個人。

他的那輛車也沒在廠裏出現過。

排除了這些,她又想到,最近的業績她得了好幾次第一,月底的工資也是拔尖的那一類。

應該是自己的努力得到了這個崗位。

她放了心,只有努力得來的東西,才能讓人心安。

當車間裏有人小聲談論廠長從外地考察回來時,蘇涵涵在廠區停車場再次看見了賀熙城開的那輛轎車。

難道這人最近消失不見,是送廠長去外地了嗎?

今天車間加班到八點,給工人記了産量,收拾完雜務之後,蘇涵涵拿了圍巾往車間外走。

到了車間門口,寒風順着門縫吹進來,她裹緊了身上的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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