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過來

“過來。”

第九章

她看看車間裏成堆的成品,一轉眼看見蘇蘭蘭小跑着追上來。

大冷的天,蘇蘭蘭圍巾只松松的挂在脖子上,看着就冷得慌。

但這樣挂着,就是比包得嚴嚴實實的好看,就是美麗凍人。

蘇涵涵用圍巾将自己圍得只露出兩只眼睛,加快腳步往外走。

蘇蘭蘭趕緊跟上來,說:“天就黑了,咱們以後做伴走吧。聽說最近路上不太安全。”

蘇涵涵沒聽說什麽不安全的事件發生,這可能又是蘇蘭蘭在那裏聽到的謠言。她淡淡應聲:“我還要做完清點,記好組裏的産量才能下班。你要是不嫌等我煩的話,就一起走吧。”

蘇蘭蘭點點頭,眼睛四處打量。

蘇涵涵猜不出她打量什麽,沒理會她,只顧低頭走自己的路。

出了車間,剛走到倉庫那裏,路邊停着的一輛車忽然閃了下車燈。

蘇涵涵一看,半降的車窗裏,是久違的賀熙城。

他轉頭來看她,眼裏沒有平時的銳利疏離,帶了點淡淡的親和。

“蘇涵涵,”他探身說:“太晚了,我送你。”

蘇涵涵想起上次的那包桔子,心想要買個什麽還他的人情。又想現在正是用錢的時候,還要花錢應酬,真是無奈。

她擺擺手,說:“不用了,我跟堂姐做伴,半小時就到家了。”

賀熙城沒理會她的拒絕,将車子緩緩停在她身邊,推開副駕的門,偏頭看她說:“上來,你再磨叽一會天就亮了。”

蘇涵涵見幾個晚走的工人往這裏看,有些頭疼。再一想還有蘇蘭蘭在,也沒什麽好怕的。

又不是專門送她,不還有蘇蘭蘭嗎?

蘇涵涵将副駕的門關上,跟蘇蘭蘭一起坐進後座。

賀熙城看一眼後視鏡,抿了下嘴,發動車子離開。

十來分鐘後,車子到了蘇涵涵家的巷子口,賀熙城将車停在路邊,掃一眼後座的蘇蘭蘭。

蘇蘭蘭滿臉堆笑,對賀熙城說:“賀經理,多謝了,要不要去我家喝杯茶再走呀?”

賀熙城回頭看她一眼,難得笑了一下。

“不了,慢走。”

蘇蘭蘭骨頭酥了一半,還想順勢再說幾句,可是賀熙城已經回過頭,側亂露出不耐的神情來。

她呼吸一窒,趕緊推開車門下去。

蘇涵涵說了句“多謝了。”剛要下去,賀熙城忽然開口:“蘇涵涵,把後面那個紙袋拿給我。”

那個紙袋她一上車就看見了,鼓鼓囊囊地很厚重。

蘇涵涵遞給他。

賀熙城見外面的蘇蘭蘭走遠了,才回頭對蘇涵涵說:“給你的,打開看看喜歡嗎?”

蘇涵涵一愣,随後将紙袋放在後車座上。

賀熙城面露疑惑。

“怎麽?”

蘇涵涵醞釀半天,仍是不知道要怎麽在不得罪他的同時,還能表達清楚自己的拒絕之意。

“我不需要,謝謝你。”

賀熙城嗤笑,嘴角帶着嘲弄。

“你都沒看,就知道自己不需要?”

“我看不看都知道自己不需要。”

蘇涵涵說:“因為我不會再要你任何東西。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随随便便送東西給我,我今天一次把話說清楚,請你以後不要這樣做,也不要再找我。”

她一口氣說完,最後不敢看他越來越黑的臉色,只憑着一股氣說道:“回去時注意安全,再見。”

她推開車門下車,剛走兩步身後那人沉沉開口:“站住。”

她腳步一頓,身後傳來開關車門的聲音。

賀熙城從車上下來,走到蘇涵涵面前。他看一眼蘇涵涵倔強的眼睛,偏一下視線,才又看着她說:“我一個月工資三百,這件衣服三百八。”

三百?雖然是她的兩倍多,但好像也,不太多?

蘇涵涵半天沒等到下文,不由問他:“你什麽意思?”

他再次轉頭看別處一下,才說:“我沒有随随便便。”

誰會拿一個月工資随随便便?

蘇涵涵半天沒開口。

再怎麽樣,這是一個人珍貴的心意,她不能随便打發。

但她必須打發。

“我不知道你什麽意思,我也不想知道你什麽意思。但是不管你是什麽意思,咱們都沒有可能。我只想安安穩穩工作掙錢,別的不考慮。”

他兩手插兜站在那,盯着她頭頂半晌,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轉身回了車邊,拉開車門坐進去,抿着嘴發動車子。

蘇涵涵看着他将車子調過頭,想說一句“注意安全”,想想又作罷。

車窗升起之後,他探身撈過後座的紙袋,将車門推開一條縫,把那件東西準确無誤地丢到蘇涵涵懷裏。

蘇涵涵下意識接住那件東西,驚詫地叫一聲:“喂……”

他拉上車門,降下車窗對她說:“本來就是買給你的,你不要就随便處置吧。”

說完,他升上車窗,一腳油門,揚長而去。

又來這套?

這人跟強盜一樣。

只不過別人是搶別人的東西,他送別人東西,但本質是一樣的。

蘇涵涵抱着那東西急得直跺腳,卻只能垂頭喪氣帶回家。

總不能丢在路上。

她雖然拿回家,但心裏告誡自己,這人霸道不講理,以後更不能跟他有什麽牽扯。

蘇涵涵回到家,吃過晚飯躺到床上時,視線無意落到櫃子頂那個大紙袋上。

會是什麽呢?

應該是衣服。紙袋上有個女明星穿着一件大衣站在那裏。紙袋上還有幾個字,羊絨大衣。

蘇涵涵記得父親有一件羊毛軍大衣,面子是軍綠色的帆布,裏子是白色的羊毛卷,上稱一約,足足八斤重。穿在身上暖和是夠暖和,但壓得人很累。

這個紙袋拿着也有分量,但沒有多重,至少沒有八斤。

蘇涵涵下床,一把拿起那個紙袋,掀開櫃子蓋,将它放進櫃子裏。

眼不見為淨。

第二天蘇涵涵特地找了塊布,将紙袋包好,帶去廠裏。

她在停車場沒看到賀熙城的那輛車,只好把紙袋帶到車間門口,塞進儲物櫃裏。

有工友看見,好奇地湊過來問:“什麽好東西蘇涵涵?”

蘇涵涵心裏一驚,支支吾吾搪塞過去。

過了一會,蘇涵涵出來喝水,特意繞到櫃子旁邊看了一眼。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吃飯時遇到賀玉蓮,拜托她幫忙的話到了嘴邊,忽然又覺得不妥。

她咽下嘴邊的話。

賀玉蓮嘴巴一鼓一鼓的,“什麽事啊?還欲言又止的。”

蘇涵涵幹笑一下,“沒什麽,想告訴你,我當了組長了。”

“這事?”

賀玉蓮笑了,“我早知道了。開會研究你們車間的小組長人選時,我還投了你一票。好好幹,前途無量。”

蘇涵涵抿嘴笑,沒再提別的。

她本來想讓賀玉蓮把東西還給賀熙城,仔細一想卻不妥。

“哎我說。”

賀玉蓮咽下嘴裏的東西,小聲問道:“昨天收到什麽禮物沒有?”

蘇涵涵一口飯嗆住,“咳咳……”

賀玉蓮趕緊給她拍背,埋怨道:“至于嗎?這麽激動做什麽?”

蘇涵涵緩過那股勁來,擡起蘊着眼淚的眼睛看賀玉蓮,問道:“什麽禮物?”

“別裝,你敢說昨天沒收到禮物?”

賀玉蓮白了蘇涵涵一眼,坐在她旁邊咬耳朵:“昨天六點我哥就來了,我看見就問他來幹什麽,他卻問你幾點下班。我一看就有情況,跑到他車上一看,果然帶着東西。你敢說,他沒送東西給你?”

這麽說,他一直在車裏等到八點?

蘇涵涵見事情已經“敗露”,也不再遮掩,請賀玉蓮幫忙,把東西還給賀熙城。

賀玉蓮立即坐直身子,離她遠遠地,說:“我可不做這出力不讨好的事。再說,你幹嘛不要?他專門從南邊帶來的。咱就不說這東西好不好,就說他這份心意,也挺難得的。”

蘇涵涵沉默一下,仍然道:“我知道,但我不需要。”

賀玉蓮知道這話題敏感,也不敢多勸,只小心翼翼問:“你,想清楚了?”

蘇涵涵篤定點頭:“嗯。”

“唉。”賀玉蓮嘆息。

*

下班以後,蘇涵涵出了車間,一眼看見那輛車又停在老地方。

她趕緊縮回來,捂着“砰砰”亂跳的心口,躲到角落,祈禱它趕緊離開。

車間裏工人走得幹幹淨淨,一片空曠。夕陽昏黃的光透過玻璃照進來,細小的塵埃在光線裏浮動。

車子巍然不動,蘇涵涵默默跟它較着勁。

她以為把禮物返還就是最好的拒絕,希望他能明白她的決心,不要再來找她。

然而沒聽到車聲,卻聽見零星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一顆心再次跳到嗓子眼,她還未想好是否應該出去,那人伸手将門撥開。

藏在門後的蘇涵涵一下子與他四目相對。

“跟我躲貓貓?”

他看着她,似笑非笑:“蘇涵涵,你是老頑童嗎這麽幼稚?”

彼時正熱播《射雕》,人人知道周伯通。

蘇涵涵一張臉窘得發熱,好在光線昏暗,看不出什麽。

她想從角落裏走出來,他擋在她面前,眼睛在黑暗裏閃着碎光,灼灼望着她,沒有讓路的意思。

那眼神純粹,毫不遮掩地表達主人的心意。蘇涵涵的那點窘迫被羞惱取代,漸漸成怒:“讓開,我要出去。”

他還是跟座山一樣,一動不動。

蘇涵涵伸手推在他胸膛上。

手底下的身軀溫熱,堅硬觸感卻令她吃了一驚。陌生的感覺一下子襲上心頭,她收回手,自己倒退了幾步,脊背撞上後面的牆壁。

他要伸手拉她,被她狠狠揮開。

他抿了下嘴,後退兩步,轉身出了車間。

蘇涵涵松了一口氣。

她一定要離這人遠點,不然早晚缺氧而死。

慢條斯理戴好手套圍巾,出了車間,他正支着長腿倚着車子站着。

他白衣黑褲氣質卓然,五官精致濃眉微鎖,頗有點芝蘭玉樹的意思。

如果他不是在等她的話,她很願意多欣賞幾眼。

她停在離他五六米遠的地方。

“過來。”

他招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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