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代過
代過
第二十章
蘇涵涵被來人的話驚到了。
廢墟下居然有人?
過了一夜,是死是活?
賀熙城顯然更關心這個問題,他問來人:“還有救嗎?”
來人“咳”一聲,說:“不知道是砸死的還是凍死的,反正身體比石頭都硬,死得透透的了。”
蘇涵涵倒吸一口涼氣,半天不敢喘氣。
出了人命,問題就大了。
她起身穿鞋,轉頭看賀熙城的反應。
賀熙城眉頭擰着,對來人說:“你先去看着現場,我馬上去。”
那人應一聲,剛要走,外面卻傳來刺耳的警笛聲。
“誰報的警?”
賀熙城沉聲問。
那人一臉疑惑,說:“不是我們幾個,但剛才發現那家夥的時候,圍了不少人,難說是誰。”
賀熙城拿過外套穿上,一邊扣扣子一邊往外走,與那人一起出了房門。
蘇涵涵也飛快進裏間洗把臉,快步趕往二車間後面。
那裏已經圍了很多人,幾個大沿帽正勘探現場,臉色凝重。
賀熙城一過來,有人喊了一嗓子:“領導來了。”
大沿帽的頭頭過來跟賀熙城了解了昨夜的情況,拍了照片,将遇難者包裹好擡走。
吉普車呼嘯着開走了。
賀熙城回到辦公室,往家裏打了電話。
那邊賀懷遠卻說心口覺得不舒服,正要去醫院,廠裏事務由他全權處理。
蘇涵涵站在一邊,明顯看見賀熙城繃着下颚線,咬了咬牙。
他又往外打了幾個電話,似乎在找人幫忙。
出了這樣的事,問責是一定的了,差別只在輕重。
半晌,他撂了電話,呼一口氣坐在椅子上。下一秒,他皺眉吸氣,似乎碰到了痛處,又坐直了身體。
蘇涵涵憂心忡忡,不知道能做什麽。
他看了她一眼,收拾了情緒,起身道:“愣着做什麽?忙了半天,去食堂吃飯。”
他率先走在前面,蘇涵涵走在他左後方,小聲問他:“事情很嚴重嗎?”
其實這是廢話,出了人命,當然嚴重。
他步伐略頓,過了一會才說:“沒事。……沒你的事。”
兩人到了食堂,裏面熱氣蒸騰,工人們或坐或站,就着鹹菜絲吃饅頭喝玉米粥。
蘇涵涵給兩人盛了兩碗粥,今天的饅頭很硬,有些難以下咽。
她小口喝着玉米粥,時而看一眼對面。
賀熙城面色如常,吃了兩個饅頭,喝光碗裏的粥。
若不是那緊蹙的眉頭,蘇涵涵還以為他的胃口真的沒受影響。
到了上班時間,廠裏主要領導跟大股東都來了。
他們站在二車間的廢墟前,人人面色凝重,說話咳嗽都盡量小聲。
周振華淡淡看一眼賀熙城,眉角冷硬:“出了這麽大事,怎麽沒看見廠長?”
賀熙城語氣平淡解釋道:“他住院了,醫生不讓出來。”
周振華冷嗤,他身邊的人問道:“不知廠長什麽病?連出來一趟都不能?”
賀熙城沒理會那人,只對周振華說:“當務之急,是怎麽應對這件事。父親的病情,就不勞操心了。”
“怎麽應對?”
周振華面無表情道:“事情鬧得這麽大,既然驚動了公安局。勢必會驚動上邊,等着上邊問責吧。”
問責?問誰的責?
衆人面面相觑,最後都把視線落在賀熙城身上。
賀熙城瞧瞧周振華,沒說話。
周振華看着他波瀾不驚的樣子,冷冷地笑了一下。他轉身,一行人踩着清潔工掃出來的路回了辦公室。
賀熙城招招手,叫來辦公室裏的小劉,吩咐道:“跟我出去一趟。”
他沒讓蘇涵涵跟,帶着小劉走了。
蘇涵涵看着他的背影走遠,心随着他的步伐始終吊着。
她回了辦公室,一上午心神不寧。
下午賀熙城沒回來,第二天他還沒進辦公室,裏面就有兩個人坐着喝茶等着他。
那是上邊的調查組工作人員。
賀熙城一到,他們就說帶賀熙城去配合調查。
賀熙城似乎料到會有這一刻,面上不顯慌亂,跟着他們往外走。
“請等一下。”
蘇涵涵在他們快要離開辦公室時出聲。
幾個人停腳,回頭看着她。其中一人冷聲說道:“不要妨礙公務。”
賀熙城回頭瞧着她,輕輕笑了一下,面色是一貫的鎮靜,出言安撫道:“別擔心,沒事的。”
蘇涵涵不看他,強自鎮定對調查組人員再次說道:“請等一下,就一分鐘。”
她快步走到裏間,拿來昨夜她圍着的那件軍大衣,交到賀熙城手裏,說:“夜裏冷,帶着吧。”
賀熙城接過大衣,看着她笑一下,別開眼,轉身走出去。
周振華站在外面,看着賀熙城出來,淡淡說一句:“年輕人,有擔當是好事,但要分時候,分輕重。”
賀熙城略停一步,肩背挺拔,越過他彎腰上了檢查組的車。
大辦公室裏,工作人員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有人陰陽怪氣,說要變天了。
蘇涵涵經過大辦公室,耳朵裏都是讓人不安的言語。
大家議論紛紛,看見她過來,眼神微妙。
大家都知道,蘇涵涵一個沒有背景的普通工人,能進辦公室,是沾了誰的光。
第二天,賀熙城沒有任何消息。賀懷遠好像怕受牽連,居然連面也沒露。
有人議論,這是想讓兒子将事情擔下來。
蘇涵涵聽說了擔起這件事的厲害,愈加心驚肉跳。
下午,她索性請了假,坐車去了縣城。
在街上買了些禮物,帶着進了縣醫院。
剛到住院部大廳裏,蘇涵涵正往走廊走,後面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蘇涵涵?小蘇。”
蘇涵涵一驚回頭,嚴永盛正站在她後面不遠處。
“真是你?”
他快步走過來,打量蘇涵涵手裏的東西,問道:“你來探望病人?”
蘇涵涵“嗯”一聲,說:“你呢?”
嚴永盛臉色郁郁,說:“還能什麽事?我來看看廠長身體怎麽樣了?什麽時候能出院。”
他憂心忡忡道:“他再不想辦法,賀熙城要出不來了。”
“這麽嚴重?”
蘇涵涵皺眉道:“為什麽他進去?他明明沒有任何責任?加班是廠長叫的,我聽得清清楚楚。要進去,也是廠長進去。”
嚴永盛苦笑道:“你以為以熙城的性格,會讓心髒病複發的父親進去嗎?”
“那也不能讓他進去。”
蘇涵涵說:“在我們村,要是出了這樣的事,別說不是兒子的責任,就算是兒子闖了禍,出來頂缸的也是老子。誰家父親舍得兒子蹲監獄?”
嚴永盛看着醫院慘白的牆壁,嘆口氣,說:“他們家畢竟不是普通的家庭,也許有他自己的打算。我奇怪的是,出了事廠長一點不急,只說冠心病複發,一直待在醫院,沒見有任何動作。這就讓人看不懂了。我找人辦事說話分量輕,十句也不頂他一句。”
這幾天,嚴永盛利用他跟賀熙城這幾年經營的人脈四處奔走撈人。
但他一天跑了幾條路,皆無功而返。
他郁悶不已時,有人給他透了底:有個重要的人物給這件事施了壓,務必要借着這件事,扳倒賀懷遠,讓他下臺。
至于這個人是誰,嚴永盛用腳後跟想也能猜到。
自然是賀懷遠多年的死對頭,周振華。
他想起一件事,對蘇涵涵道:“你既然來探望病人,順便去看看趙子成吧。你們不是還相過親的嗎?看看他那邊是怎麽個想法。我明天去廠裏找你。”
蘇涵涵被提及以前跟趙子成的那點事,也顧不上羞惱,一下子茅塞頓開:“難道這件事是有人想搞賀家人?”
那個人是誰,不言而喻。
這就難怪嚴永盛讓她去探望趙子成。
其實她來這裏想找賀玉蓮,通過賀玉蓮打聽點賀懷遠的事情來。
哪有那麽巧,廠裏出了事,他就冠心病複發?
他的心病可真會複發。
現在她倒奇怪了,到底賀懷遠跟周振華什麽仇什麽怨?非要天天鬥來鬥去?
她忽然想到,上次李文香鬧出了賀懷遠跟孫慧蘭的龌龊,緊接着趙子成就進了廠裏當車間主任。
這事也未必沒有周振華的參與。
兩人匆匆告辭,蘇涵涵提着禮物到了趙子成的病房。
病房裏,趙子成正在病床邊緩緩走動,活動手腳。
他看見蘇涵涵進來,挑一下眉,似乎對她的到來,不感意外。
賀玉蓮看見她則一臉擔憂,迎上來就問:“到底怎麽回事?聽說廠裏還死人了?”
蘇涵涵拉着她的手,嘆口氣說:“那個人到二車間後面方便,牆倒塌時被砸死了。當時賀熙城已經排查過車間裏的人,沒有少的。誰能想到那個人會在那裏?第二天早上才發現。”
賀玉蓮說:“那也不能怪咱們啊。怎麽還把哥帶走了?”
蘇涵涵輕輕嘆口氣,“誰說不是呢?”
趙子成在旁邊說:“聽說調查組主要問責的,是誰在明知廠房有安全隐患的情況下還讓工人加班的。”
這話一出,蘇涵涵就明白了。
當時她就在辦公室,下命令的那個人,當然不是賀熙城。
看來周振華要對付的,就是賀懷遠。
但那人是賀熙城的親爹,誰知道他又是怎麽想的。
從一出事,他就沒有退縮過。調查組的人來,他也沒說這件事跟賀懷遠有關。
這人到底在想什麽?
賀玉蓮見她直嘆氣,安慰她道:“你也不用太擔心,還有大伯呢。”
其實賀玉蓮是這樣想的,若是父子倆必須有人進去,賀懷遠在外面,還能走動關系救賀熙城出來。
蘇涵涵卻冷冷說道:“可是廠長只待在醫院裏,沒看見他想什麽辦法救人。”
提到這個,她嘀咕道:“賀熙城到底是不是親生的?廠長怎麽不着急呢。”
趙子成被她的抱怨逗笑了。
賀玉蓮臉色一變,拉着蘇涵涵到一邊,壓低聲音說:“這可不能開玩笑,大伯他很忌諱這個。”
蘇涵涵疑惑,“我就随口一說,怎麽?賀熙城還真是抱養的?”
賀玉蓮沒想到她這樣直爽,嘆口氣地搖搖頭,說:“不是。你不知道,因為哥的媽媽以前,以前有些事,所以他們家特別忌諱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