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你什麽眼神？”

“你什麽眼神？”

第二十七章

蘇涵涵拿着個人物品，在工廠人事處辦好離職出來，在中心路上遇到趙子成。

快到年底，工廠訂單吃緊，再加上出了事故，賀熙城又離職，廠裏一攤子事，趙子成出院後沒有在家裏休息，就來上班了。

他看上去有些消瘦，顴骨突兀。

他看見了蘇涵涵手裏的東西，眼底有些化不開的憂郁。

“你想好了？”他從賀玉蓮處知道蘇涵涵要跟賀熙城去辦公司。

蘇涵涵點點頭，想了一下，說：“以後說不定還會打交道。”

賀熙城原先的公司被周振華弄去，給了周振國管着，不得不說，是夠諷刺的。

趙子成沒接這話，只看着她說：“在私企工作，跟廠裏不一樣，你小心行事。要是不習慣，可以随時回來。”

蘇涵涵對這人感激地笑笑，“我會小心。”

至于回來？不可能的。

她知道以後的政策不會走回頭路，外面的機會更多。以後出去人會更多，她也不可能回來。

趙子成看出她的敷衍，心生低落。無意擡眼時，眼神一變。

兩人不遠處，賀熙城眼角清冷，信步閑庭走過來。

“走了。”賀熙城瞧一眼手表對蘇涵涵說：“磨磨蹭蹭。”

不知道這人看了多久了，居然這麽巧。

蘇涵涵橫了他一眼，跟趙子成說聲再見，轉身朝門口走去。

兩人轉身時，賀熙城的視線才落在趙子成身上，說：“多操心操心正事，那批貨誤了船期賠了錢，廠裏拿得出錢發工資嗎？”

趙子成沒說話。

要是周振華沒有搞這出，廠裏也不會這樣被動。

高層争鬥，受損的還是廠子本身。

但周振華跟賀家的恩怨，他作為外甥，沒有權置喙。

好在這事也不算全無收獲，至少賀熙城走了。

賀懷遠這個老狐貍，最近一直稱病，廠裏的人又會看風使舵，他明顯開始走下坡路。

當初危急關頭他明哲保身只顧着當縮頭烏龜，看着兒子要進桔子也不管，一定沒想到會有今天這個被動的局面吧？

一切事情都照着周振華想的發展，除了賀熙城壯士斷腕，以全部身家換自由。

這樣的氣魄，真不像是賀懷遠那種人的種。

所以他們舅甥，最忌憚的，是賀熙城。

他在城裏新開的公司業務跟先前公司一模一樣，兩家公司勢必要成競争對手。這件事擺明了賀熙城并不甘心當初的心血被周家人弄去。

以後周家人跟賀熙城，只怕還有交道要打。

廠門口停着蘇涵涵見過的那輛半舊桑塔納，賀熙城先打開副駕的車門，讓蘇涵涵上去，才繞過去坐進自己的座位。

蘇涵涵微哂。

還挺有風度。

這次她不用他多說，自動拉過安全帶系上。

賀熙城側頭看了她一眼，眼裏帶出點笑意。

蘇涵涵知道他笑什麽，橫了他一眼，別過頭去，自己也忍不住想笑。

車子開動，路邊倒退的樹木讓蘇涵涵想起上次兩人同車的情形。

短短數月，誰也沒想到兩人之間會發生這樣的變化。

時間真是個奇怪的東西。

車子駛過那座橋，蘇涵涵覺得它在寒風裏更加搖搖欲墜，好像不堪重負的樣子。

“什麽時候手頭寬裕了，我就修一座新橋。”賀熙城把着方向盤，看着前路說。

蘇涵涵沒想到這人還有這想法，倒是意外。

她對這人刮目相看了。

“不過舊橋也要留下，對咱們還挺有意義的。”

他補充道。

蘇涵涵滿眼的欽佩化作一個白眼，對着他翻了過去。

他看着她笑了。

天氣晴好，道路通暢，沒過半個小時，車子到了縣城。

賀熙城将車開到主路後面的一個街道上，靠路邊停車熄火。

蘇涵涵下了車，打量路邊的居民區。

賀熙城拿了她的行李帶着她走進一棟居民樓，上了二樓。蘇涵涵看見長長的走廊兩邊，每個房門上都貼着門牌號。

賀熙城停在一處門前，拿鑰匙開門。

“這是暫時租的房子，有暖氣。你住這間。”

他往旁邊一指，說：“我住你隔壁，嚴永盛在我隔壁。廚房跟衛生間是公用的。”

兩人進了房間，裏面暖融融的。房間不大，進門靠牆放着桌椅，往裏一點放着單人床，床上被褥簇新。陽光正好照在被子上，倒省了曬被子。

“我一個人住一屋嗎？”蘇涵涵站在窗前看外面的街道，回頭問賀熙城。

賀熙城說：“怎麽，害怕？我就在隔壁。”

蘇涵涵搖搖頭，“不是害怕，不會太費錢嗎？”

賀熙城收起戲谑，眼神變得溫柔，“這就想着給我省錢了？”

蘇涵涵啐他一口不理他，轉頭看樓下的風景。

她的房間朝陽，樓前面是大馬路，路邊擺着賣烤山芋，炒栗子的小攤子，很是熱鬧。

賀熙城過來跟她一起看下面，見她盯着小吃攤看，怕她餓了，提議道：“出去吃點東西吧，我餓了。”

蘇涵涵應一聲跟着他離開窗前，回了屋裏想起什麽，說：“不會耽誤你的正事吧？”

賀熙城拿了鑰匙分給她一把，出來鎖了門才說：“明天公司開業，吃了飯帶你先去看一眼。”

“明天開業？”

蘇涵涵驚訝，這人怎麽還有空專門回去接她？

賀熙城随意地拉她一把，說：“走了。”

兩人走出筒子樓，不遠的街邊就有一家飯店。

賀熙城點了兩個菜，還要繼續，被蘇涵涵制止。

“行了，兩個人吃不了多少，點多了浪費。”

賀熙城沒有堅持。

吃了飯，賀熙城開車帶着蘇涵涵來到新公司。

這是縣城的中心位置，地段很好，公司位于一樓，看上去很氣派。

蘇涵涵進去辦公區，嚴永盛迎過來，笑道：“來了？歡迎歡迎。”

公司剛開始，規模不算大，幾個員工看着持重。

見賀熙城來了，俱都與他打招呼。

賀熙城拍一下手，揚聲說：“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新員工，蘇涵涵，大家歡迎。”

幾人看着蘇涵涵笑着拍了陣巴掌。

兩人往辦公室走，賀熙城說：“這幾個人都是從以前的公司過來的。”

蘇涵涵一怔。

那以前的公司不是被搬空了。

賀熙城可不管姓周的死活，只說：“看着還行吧？”

蘇涵涵跟他進了辦公室，才問賀熙城：“我是什麽職位？”

賀熙城抱臂倚着辦公桌，說：“你依然做我的秘書，跟着我就行。至于工資，比你之前的多三成，年底按公司業務量，有提成跟獎金。你看行嗎？”

蘇涵涵覺得工資沒有問題，只是這職位？

“我還做你秘書？”

賀熙城一本正經道：“公司剛成立，職位分工還不明确，會慢慢調整的。你先幹着，過段時間再調整。”

蘇涵涵初來乍到不好挑剔，只好應下。

她想問工作範疇的事，盡快熟悉業務範圍。

對她的敬業，賀熙城似乎沒怎麽感動，只看着她問：“怎麽你不喜歡做我的秘書？”

蘇涵涵啧一聲說：“也不是不喜歡，就是我想幹點有挑戰的工作。”

其實她想做銷售，錢多。但先跟着他也不錯，可以先學着做起來。就像嚴永盛說的，以後可以調崗嘛。

只要她有能力，想做銷售他還能攔着？

“挑戰性的工作？”賀熙城思索片刻，擡眼看她：“還真有一個。”

蘇涵涵一陣激動，“什麽？”

他還是一張公事公辦的臉，“老板娘。”

這間公司的法人是賀熙城，嚴永盛因為身份關系，屈居副總。

蘇涵涵再次送他個白眼。

賀熙城哈哈笑兩聲，不再逗她，跟她說了工作的事，以及明天開業的事情。

一天時間很快過去，忙到了下班時間，兩人在外面吃了飯，賀熙城帶着蘇涵涵去了百貨大樓。

“來這幹什麽？”

賀熙城帶着她去了女裝部，大手一揮道：“随便挑，算是我送你的入職禮物。”

蘇涵涵明知故問：“每個員工都有？”

他側頭瞥她一眼。

蘇涵涵就壞笑。

她本來想拒絕，後來一想，明天公司開業，是得穿的體面些。以後跟着他工作，秘書也算老板的門面，有些錢不能省。

她選了兩套看着大方不易過時的服裝，拿到櫃臺付賬。賀熙城已經拿出錢包。

蘇涵涵急忙制止他：“你要是付錢我就不買了。”

賀熙城擰眉看她，片刻後收回錢包，看着她自己掏錢付了賬。

無處不在的自尊心。

他只能想辦法在別處補償她。

提着衣服往回走，蘇涵涵順便買了些日用品，兩人回到租住的地方，各自回了房間。

洗漱過後，蘇涵涵躺上陌生的床鋪，聽着樓道裏咚咚咚地腳步聲，陌生鄰居大聲的說話聲，難以入睡。

這樣的環境是陌生的，她們村裏一到晚上，除了打孩子喊孩子回家的動靜，哪裏有這麽鬧騰。

她能适應才怪。

到了睡覺的點睡不着最難受，蘇涵涵坐起來開燈，靠着床頭看書。

“蘇涵涵，過來。”

窗外隐隐約約傳來賀熙城的聲音。

蘇涵涵放下書，披着衣服走到窗戶邊放開窗戶，一探頭，看見賀熙城只穿了一件襯衣，正站在他的窗邊，看着這邊。

“睡不着？”他倚窗瞧着她問。

蘇涵涵在她的窗口點點頭，“換了新地方，失眠了。”

賀熙城說：“習慣就好了，我剛來也失眠。你是不是滿腦子都是明天的事情？別想太多，腦子放空，或者想點開心的事，一會就睡着了。親測有效。”

蘇涵涵笑一下，說：“我回去試試。”

“晚安。”

蘇涵涵回去重新躺好，想着過往開心的事，不知不覺居然真的睡着了。

一夜無夢。

早起時神清氣爽，洗漱過特意打扮一番才出門。

她不好意思去房間找賀熙城，站在自己門口等他。

過了一會，才見着他西裝領帶，外面一件得體的黑色毛呢大衣，玉樹臨風般的出門來。

蘇涵涵多看了一眼。

他發現了，露出一口白牙，“是不是帥得你睜不開眼？”

蘇涵涵嗨一聲呼口氣，徑直走開。

嚴永盛過來，拿眼直瞟賀熙城。

賀熙城被他看得皺眉，道：“你什麽眼神？”

嚴永盛啧啧道：“你切記在公司裏少跟蘇涵涵說話，不然威嚴掃地。”

“什麽意思？”

嚴永盛認真道：“你就沒自覺？只要跟蘇涵涵說話，你自動變小學生你知道嗎？”

賀熙城再也顧不得形象，擡起穿着锃亮皮鞋的腳去踢嚴永盛。

嚴永盛笑着躲開。

忠言逆耳，古人誠不欺我。

賀熙城的新世紀貿易公司在八點零八分準時放鞭炮開業，門口恭賀開業大吉的花籃擺了半條街。

看着志高意滿給員工致賀詞的年輕總經理，蘇涵涵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數月前，她做夢也沒想到兩人能走到今天。她知道，以後他的路，必然是越走越寬的。

她也一樣。

臺上他的致辭慷慨激昂振聾發聩。

“……我有信心，在各位同仁的一致努力下，咱們這個小公司将會做大，做強，做到行業第一。到時候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會成為百萬富翁，千萬富翁！”

蘇涵涵回神。

嚯，這餅畫得夠大的。

賀熙城話音剛落，現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經久不息。

每個員工臉上都熱血沸騰，好像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蘇涵涵就也跟着熱血沸騰起來。

開業儀式之後，公司在臨邊的酒店聚餐，招待來捧場的人物跟客戶。

蘇涵涵注意到，來祝賀開業的人很多，其中有一個中年人賀熙城特別重視，一直親自陪着。

她想，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見她一直盯着那人看，嚴永盛對她說：“那是我跟熙城在南方的重要合作夥伴，知道咱們公司開業，特地趕來祝賀的。”

蘇涵涵疑惑：“那他還跟以前的公司合作嗎？”

嚴永盛笑道：“這個客戶他看中的是熙城的為人，只跟熙城合作。”

那就是中斷了與原來公司的合作了。

客戶追随過來了，員工追随過來了，周振華豈不是得了個空殼子公司？

他會自認倒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