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年輕氣盛

年輕氣盛

第三十三章

賀玉蓮穿戴一新正站在大門口翹首以待,看見車來了立即喊了賀玉清一聲:“哥哥,大哥來了。”

她奔到車旁,扒着車窗道:“你們可來了,屋裏專門給你們留了一桌,快下來。”

賀熙城推開車門下車,賀玉清帶着新娘子以及賀家二老俱都迎了出來。

賀熙城一身黑色大衣,容貌英氣身姿挺拔,竟然比新郎賀玉清還氣質出衆。

他下了車,卻沒有進家門的意思。

賀奶奶被二兒子兒媳簇擁着走過來,眼裏含淚,伸手握住賀熙城的手噓寒問暖。

她年紀大了,賀熙城出車禍的事沒人告訴她。

但賀懷遠殺妻這事公安局昨天已經批捕,她當然知道。

“熙城呀,你命苦啊,怎麽就攤上這樣的爹?”老太太為大兒子殺了兒媳落淚。

賀玉蓮趕緊勸道:“奶奶,今天是哥哥大喜的日子,你可別掉眼淚。”

她給新娘子示意,新娘子也勸道:“奶奶,你看大家都來了,多高興啊,可別難過了。”

賀奶奶用手絹擦擦眼淚,說道:“看看我,老糊塗了。好了不說了。熙城,跟我回家喝杯酒暖暖身子。”

賀熙城站着沒動,向後伸手示意。

蘇涵涵拿出包裏的禮物遞到他手上。

他接過來,遞給兩位新人,說道:“今天是你們的好日子,我祝你們白頭到老。”

賀玉清夫妻接過禮物一臉感激,“謝謝大哥。”

賀熙城轉身,跟賀奶奶說:“對不住了奶奶,縣裏有個會我不能不去,先回去了。”

這話一出,賀家其他人臉色一肅。

賀熙城這樣說,就是打算過家門而不入了。

賀玉蓮不依,拉着蘇涵涵說:“就算要開會,回家吃了飯再去嘛?耽誤不了多少功夫。”

賀熙城瞥蘇涵涵一眼。

蘇涵涵微微一笑道:“以後還能沒吃飯的時候?不急在一時嘛。這樣吧,下次你來城裏,我們請你。”

話已至此,多留只會讓人煩惱,賀玉蓮不再挽留。

賀家人站在路邊望着三個人上車離開,臉上都有些唏噓。

賀玉清新婚妻子捅捅他的胳膊肘,悄聲問:“那個就是你原來對象?”

看着真不像跟賀玉清談過的,看見前任結婚,一個眼角都沒落在他身上。

要麽是徹底放下,要麽就壓根沒喜歡過他。

賀玉清不悅地皺眉,說:“胡說什麽?只是同學。”

現在蘇涵涵擺明了跟賀熙城在一起,他當然不能承認跟蘇涵涵談過。

新娘子撇撇嘴。

蘇涵涵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打扮得跟一朵花兒一樣的新娘子,沒什麽表情地轉開視線。

車子往回開,再次經過那座多事的石橋。

蘇涵涵下意識看向身邊的人。

車速不減,賀熙城視線随着車子移動而動,望着橋下那個坑出神。

那裏自從發現白骨,就沒有孩子敢過去玩耍了。

“停車。”他低聲開口。

車子停在橋頭,賀熙城開車下去,找到一片緩坡走下去,一直走到那片沙坑那裏。

他在那個沙坑邊蹲下來,用手将坑邊的沙子推進坑裏。

他傷病初愈動作不快,一雙手卻不畏嚴寒,做得仔細。

蘇涵涵跟着他下來河邊,看着他微彎的脊背心裏不忍,蹲下來剛要幫忙,他出聲阻止:“我自己能行。”

她只好站起身擦擦眼角。

他頭也沒擡,低聲說:“哭什麽?我都沒有眼淚。”

過了很久,那個坑終于填平。

賀熙城站起來,走到河邊洗洗手,面色平靜回到車上。

蘇涵涵看着河床中央平靜的河水,心裏感慨,時間過得真快,過幾天就過年了。

回了城裏,賀熙城他們忙着準備員工年底獎金分紅,蘇涵涵也暫時沒回家。到了臘月二十九,蘇涵涵拿着錢包下樓,打算到菜市場替賀熙城采購些年貨,自己下午就回家。

她買了清單上的東西從外面回來,居然在樓下花圃旁遇見了趙子成。

蘇涵涵驚訝:“你怎麽來了?”

趙子成伸手要接她手裏的東西,說:“買了那麽多,我幫你拎着。”

蘇涵涵将提兜放到花圃邊的水泥臺子上,笑道:“你專門來給我拎東西的?我可不敢使喚你。”

趙子成搓着手笑一下,才說:“不是,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想請你當說客的。”

蘇涵涵等着他說下去。

趙子成輕咳一聲,說:“昨天,我舅舅被批捕了。”

“為什麽?”

蘇涵涵吃了一驚。

賀懷遠被批捕那是殺了賀熙城媽媽,難道周振華也有份?

趙子成嘆口氣,說:“據我得到的消息,是有人以确鑿證據,實名舉報我舅舅賄賂官員,以及一些以非常手段謀取利益。”

不是白骨案。蘇涵涵松了口氣。

那就好。

“實名舉報?誰呀,這麽大膽?他不怕你們周家報複?”

雖然話是大實話,周家人确實也幹過這事,但趙子成還是臉頰發熱,驚訝于蘇涵涵的耿直。

他微低了頭,說:“舅舅以前的确做過些事,但那是形勢所逼沒辦法。這幾年他都很本分,沒做過害人的事。”

蘇涵涵不置可否。

趙子成也不想繼續讨論周振華的是非對錯,切入要點:“關鍵是實名舉報的那個人,他壓根不會報複。”

蘇涵涵好像有點明白了,“賀熙城?”

趙子成點點頭,無奈道:“就是他,舅舅知道這事,連關系也不走動,直接認了。”

他有些痛心道:“你說賀熙城到底怎麽想的?他把自己父親扳倒對他有什麽好處?我真是不能理解。”

“旁人是不能理解。”

蘇涵涵:“畢竟埋在土裏的是他媽媽。而他媽媽的死,你舅舅脫不了關系。”

但賀熙城是不是做得過了?

就像趙子成說的,周振華畢竟是他生父,哪有把自己父親往死裏逼的道理?

直到趙子成離開,蘇涵涵都一直在想,要怎麽把賀熙城勸回來。

上樓回房,賀熙城卻正站在窗口抽煙,眼睛還望着窗外。

“他來幹什麽?”

他回頭看着蘇涵涵,臉色有些繃,“你跟他倒是有話說,說什麽了?”

蘇涵涵一邊将東西分門別類放好,一邊試探說:“他也沒說什麽,就是想讓我勸勸你,他舅舅身體不好,請你放他一馬。”

賀熙城冷笑,“想都別想。”

蘇涵涵噎了一下,過了片刻下定決心勸道:“再怎麽說,那是你生父……”

“蘇涵涵。”他語氣短促聲音冷淡,“別跟我打感情牌,生父?他配嗎?不是他,我媽能在二十六就被人打死埋在河底?”

蘇涵涵争辯道:“那是賀懷遠幹的,你是不是氣糊塗了?沾邊的人都恨。”

“他們一個都跑不了。沒有他的糾纏,賀懷遠不會在結婚五年後才要殺了她。”

他眼神狠戾,“我等到現在才收拾他,就是留着他對付賀懷遠。現在賀懷遠死期到了,他也要去他該去的地方。”

從在醫院得知身世他一直沒為難周振華,蘇涵涵還以為他念着那點血親要放那人一馬,原來他還有這手呢。

她不知道怎麽說他:“你還真是,……能忍。”

“蘇涵涵,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你哪裏知道一早醒來,找遍每個房間都再也找不見母親的滋味。頭幾年我常做夢她回來,醒了就躲在被窩裏哭。”

他面上難掩悲傷,眼裏淚光閃現,“誰知道,她竟然就埋在不到三裏地的河裏。那天在醫院,我知道她埋在那裏十幾年,我就發誓,要讓害她的人都不得好死。”

蘇涵涵也一陣心酸,嘆口氣說:“我知道我不能完全理解你的恨,但那是你生父,我勸你只是怕你年輕氣盛,将來後悔。”

“将來的事誰也說不準。”

他褪去短暫脆弱,臉上一片平靜,說:“這件事你別管,不論什麽後果我都擔着。”

蘇涵涵不知道再說什麽能勸解他,只能無奈點點頭。

她做了豐盛的飯菜,兩人吃飯時,蘇涵涵提出要回家過年。

他的手頓了一下,默默點點頭。

放下碗筷,他從大衣口袋裏拿出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遞給她,說:“給你的。”

蘇涵涵沒有接,說:“財務那裏領過工資了。”

他把信封放在她面前的桌上,說:“還有人嫌錢多,你是不是真傻?給你就拿着。”

蘇涵涵看着那信封,心情難免複雜。

想到自己走了,他一個人過年又覺得心酸。

“我走以後,你一個人也要好好吃飯。”

她想了想,說:“實在不行,三十那天我過來幫你包餃子。”

他看着她笑了一下,“好。”

第二天蘇涵涵收拾了行李回家,經過甪直鎮她專門找到趙子成,讓他不要把希望放在賀熙城身上,“看他的意思,為了他媽媽,是不會放過你舅舅的。”

趙子成沉默半天,低聲說:“其實舅舅知道方慧阿姨十五年前就死了,也很崩潰。一個月時間,他瘦了二十多斤,老了十歲。他愛了她這些年,等了她這些年,沒有娶妻生子,一直孑然一身,也算對得起他們母子。”

“但那又怎麽樣呢?”

蘇涵涵說:“他的确對賀熙城媽媽的死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死了的人不能活過來,錯了就是錯了。你可以想別的辦法撈他,不要光想這讓受害者家屬原諒。”

趙子成一陣挫敗,說:“我不是找不到人幫忙救舅舅,我就是想讓賀熙城別恨舅舅,讓他心裏好過一點。”

他一臉不解:“我就不信鬧成這樣,賀熙城心裏能好過。”

蘇涵涵知道那人好過不好過,臨走時她說:“我再想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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