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卷蒹葭蒼蒼8
卷5 蒹葭蒼蒼8
我低低地吸了一口涼氣,走到一旁。
心中很想詢問昔日他何故失約,但我止住了要說的話。如果他還記得這個承諾,該親口給我一個解釋。
“王後。”蒼耳端着食盒回到屋內,“您打算怎麽做?”
“先幫他治傷,待過些時日再想個法子送他離開。”我接過食盒,“去找身幹淨的衣服給他換上。”
“男人的衣服……我們殿中只有大王的和太監的。”
“拿身太監的過來。”我吩咐道。
飒箭橫下意識地擡起眼。
我端着食盒走過去:“要是你願意,也可以選擇扮作宮女。”
“就依你的,拿太監的。”他從食盒內抓起一塊蛋黃酥放進嘴裏,對上我的目光時,有些面紅耳赤。
我的眼神也定住。
蒼耳靈敏地察覺了我們之間的波瀾暗湧,上前拽了拽我的袖子:“王後,宮中耳目衆多,謹慎為宜。”
“我知道,去拿衣服吧。”我轉身坐在了圓桌前。
食盒放在我的手邊,飒箭橫自顧自的取用。空氣裏是他咀嚼食物的聲音,忽然他停下來,遲緩地說了句:“對不起。”
我側過頭,他黯然沉着臉。
“傷勢稍加恢複,我立刻離開。”
Advertisement
“你很急着走嗎?”我嘴角還帶着一點溫和的笑。箭哥哥,不用害怕連累我,我希望你留下來。
“對不起,我的任務是刺殺你的父親,留在這裏會令你為難。”
原來你是在為這事道歉……我有些難過,“等傷好了,你是不是還要去刺殺他?”
他繼續咀嚼食物。
“他是你的仇人?”我問。
“不是。”否定得幹脆。
“為什麽非殺他不可?”
他遲疑着,似乎有所警覺。
“我不會審問你誰是幕後主使,但真的不想……你做我的殺父仇人。”
“我沒想到他會是你的父親。”
“殺他不是你的本意,為了我,罷手好嗎?”
他搖頭,動作極輕,卻堅定。“墨夙淵狼子野心,想篡權謀國,也許……他該死呢?”
我的臉如罩上了冰霜,不再溫和:“那也輪不到你來決定。”
“昨晚見你身手不凡,想必是他命人教你的功夫。”
“父親說女兒家應該學些防身的本事,這有什麽不妥?”
“你在為他辦事?”
“沒有。”
“他似乎很寵你,那個箱子輕輕松松地就被你運出了丞相府。”他眼中有探究的光。
“你在試探我?莫非你以為我救你出來,也是父親的計劃。叫我假意幫你,探聽你口實是真?”嘴上戲谑着,其實五味雜陳。
他沒有辯駁,被我說中了,他心中有這些猜忌。
門被推開了,蒼耳急急忙忙地進來:“王後,您這樣大聲說話,外頭的人都要聽到了。”
我拂袖,背對着飒箭橫,他的冷酷叫我寒心。
縱然他和父親之間仇深似海,可僅因我是墨夙淵的女兒就防備我、遷怒我,我無法接受。
昨晚重逢的喜悅,仿佛一夕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昔日默契的我們,終于有了一個禁忌的話題。
“好好的怎麽吵起來了?”蒼耳雖不願飒箭橫留在這裏,但也不想橫生枝節。
她把衣服遞給飒箭橫:“公子去裏頭換上吧,這樣也好掩人耳目。”
他起身接過衣服,靜靜地走到裏面換上,出來時已變作了另一副模樣。
我淡淡掃了一眼。
宮監的衣服藏不住他的英氣,反而凸顯了他身上那股訓練有素的銳利。
“你的命是我救的。”
我霸道地說,“不想給我添麻煩就好好收斂自己,別再思慮什麽任務。”
“我是欠你一條命,并不表示,我得聽你的。”他的語氣也冷硬。
做死士的人,只會忠于一個人,忠于一個命令。
“你欠我的,何止一條命?”我于心中低語,說道:“我不會逼你做什麽事,只是希望你保重性命,想必不會為難你吧?”
他的強硬被我堵得無話可說。
“沒什麽事,不要亂走。”我囑咐道,“最好不要叫人看見。你雖是太監打扮,但宮裏的人沒有誰是省油的燈。”
默默看着我半晌,我好心的言辭總算令他服軟:“放心吧,我有分寸。”
我放心地點點頭,交代蒼耳:“擺駕,去大傾殿。一夜未歸,太後那裏恐怕不安寧。”
從前,我不會這樣注重禮儀,現在飒箭橫在我殿中,不得不小心行事。與其叫太後過來問詢,不如自己去交代清楚。扶着蒼耳的手,我登上肩輿。
白色的雪花在周邊飛舞,我掩住口暴發出一陣咳嗽。
蒼耳關切的問:“王後,是不是受涼了?”
“大概昨晚吹了冷風,喉嚨有些……咳咳咳……”
“一會兒奴婢去太醫院拿些香片和治風寒的藥。”
“不必了,小事。”我拒絕道,欣賞着雪中的宮闱。
解下鬥篷,通過磚紅的通道,還未走到正殿就聽到了鷹隼清朗的聲音:“她出宮是我準許的,要待一晚,也是我的意思。”
我忙放重腳步,示意旁邊的太監去通禀一聲。
随後,便聽到紅素夫人和善的聲音從殿中飄了出來:“進來吧,我正想你呢!”
我舉步進殿,恭敬地喚了一聲:“太後。”微施一禮,擡起眼時正見鷹隼的目光向我望來。
“原來大王也在。”
“趕巧了,他也是剛過來。”紅素夫人擡手道,“坐。差不多到午膳的時辰,你們兩人就在這兒用膳吧。”
“也好。”鷹隼握住我的手,“大家一起聊聊,吃過了飯再走。”
我微笑道:“月牙正有此意。聽說太後這裏的廚娘擅長煲湯,早就想嘗一嘗她的手藝了。”
“吩咐廚房,備膳。”紅素夫人交代一句,對我道,“聽說丞相抱恙在身,不知情況怎麽樣了?”
“謝太後挂心。父親經紀太醫診治已無大礙。只是……月牙因為惦記父親,昨日留宿宮外有違宮規,還請太後見諒。”
“這事王上跟我說過了,既然王上也準許了,就不算是你違背宮規。不過隼兒,這樣出格的事,下不為例。”
鷹隼悶悶地“嗯”了一聲。
我心懷歉意地撫住他的手,他的目光轉過來,我抿出一個短暫的微笑。他回我一個同樣的笑。
王宮的權力到底掌握在誰的手中?這,或許是每個人野心家在窺伺的問題。他的母後,我的父親,都想牢牢地握緊手中的權力,并期望這力量統治的範疇有增無減。利用地位,以及成熟在先的智慧将鷹隼鎖在了龐大的陰影下,他颀長的身姿本是孤傲,卻那麽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