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卷蒹葭蒼蒼15
卷5 蒹葭蒼蒼15
“王後,大王在殿外等您。”
蒼耳進來傳話,我愣了愣,刷着筆問:“他怎麽不進來?”
“大王說想邀王後一同去園中走走。”
“噢……”我放下筆,繞出桌案,徑直就向衣架走去。我取下鬥篷圍在身上,動作之麻利我自己沒有留意,可一旁的蒼耳瞧着不像我平常的作風。
“您今天心情不錯?”她問道。
“心頭的大石落下了,心中輕松不少。”我對着銅鏡審視自己的妝容,面龐同外面的陽光一樣有着暖人的明媚。只是頭上仍匝着一圈白色。這惱人的紗布要裹到何時?
“走吧。”我過去拉起蒼耳的手。
殿外,七八個宮人,鷹隼挺身而立,穿了件赭色外袍,腰間束着玉帶。在見到我時他展露笑顏:“紀太醫昨晚來為我看傷,他跟我說你頭上的紗布可以拆了。高興嗎?”
我拎着裙邊快步奔下臺階,“真的嗎?昨日我差蒼耳去拿治寒的藥,恰巧他不在,還沒有問起此事。”
“本王的話還不信嗎?現在,我就帶你過去拆了它。”
我們一路步行,他今天很悠閑,前些日子還偶爾聽他抱怨老師屈明光在用一堆瑣事折磨他來着。我知道這是父親的策略。想要分散鷹隼的精力,不把他的目光和抱負吸引到大事上來。
我用袖子拂落路旁枝桠上的雪,漫不經心地問:“大王,你想親政嗎?”
“我若親政,必修德政。會采納良謀,以民生為本,将熙國真正強大富庶,要讓萬邦來朝。”他張口即來,不知是不是有深思熟慮過這個問題,還是他誇誇其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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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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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書令府宅
墨夙淵坐在堂上,慢慢放下手中的茶盞:“在朝的當中,大王的岳父還只能是我。”
對坐的中書令徐嘉面上微有菜色,難言的不悅:“的确,王後只有一個,不過大王可以有別的妃嫔。洛景是王後兒時的夥伴,進了宮還能互相照應,你說不是嗎?”
“我并非阻撓洛景入宮……大王的情況你也知道,時好時壞的。我讓女兒入宮,也是感念先王對我們墨家的恩澤。這樣的器重,值得我銜環相抱。所以我說,這朝中諸臣站出來獻妃的還必須是我。”
“我了解,你和王室的情意非比尋常。但,即使大王患病在身,能進到宮裏也是宗光耀門楣的好事。”
墨夙淵點了點頭,“我知你心高氣傲,想掙一個體面,然則以色侍君,終不能長久。未必可以飛黃騰達。”
“這一點我心裏有分寸,還需有勞你和王後多多關照啊!”
“你這話就錯了,我哪裏能關照什麽?小女也是有賴大王和太後的疼惜與照應。可你看,她的腦袋不是給大王砸了嗎?”
“唉……我聽說了此事。雖有憂慮,但洛景她的意思還是想着進宮。絕非要與王後争寵,只是想圖些虛榮,就當給王後做個伴吧,解解悶。女孩子都期望有個傾訴的對象。”徐嘉說得殷切。
墨夙淵尋思着:“洛景長大了,許久不見,不知出落成什麽樣了?”
“是大姑娘了!”徐嘉見墨夙淵稍稍打消了回絕之意,放松了神色,招手吩咐仆人,“去請小姐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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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院
紀齡之為我拆去了繃帶。我顫巍巍地觸摸頭上結疤的傷口:“恢複得怎樣?”
“看起來不錯。”鷹隼居高臨下地俯視,“噢?”他詢問紀齡之的意見。
“結好的疤脫落後就跟從前一樣了,王後不必擔憂。但不要心急,千萬別用手去剝它。”紀齡之敦敦相告。
“記住了嗎,別心急!”鷹隼重複一遍。
我擡起目光,看着眼前高大挺俊的男子,他的眉因我的好消息而緩緩舒展,我綻開笑容,道:“是你那一下太狠了,養了這麽久還沒好。”
他點了點自己受傷的肩膀,“還你的,我們扯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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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到。”
通禀的侍女躬身退到屋外,我生平第一個對手徐洛景走入了父親的視野。
十六歲的她已出落得分外标致,不過眼睛和嘴唇尚能顯出少女待字閨中的稚嫩。
她的個頭比我要高,臉頰也比我豐潤。特別是臉上的兩個梨渦,如同畫龍點睛之筆,在她說話、歡笑時為她添上更傳神的風韻。小時候的徐洛景就已經光彩奪目了,同齡的孩子都喜歡跟她玩,連我的兩位哥哥也很愛護她。我有些嫉妒。大人們都在說徐大人家的女兒多讨人喜歡,跳舞跳得美……
今天,她穿了一件水藍色的裙袍,上面用金線繡的海棠有幾分跳脫的張揚。那張揚似乎是她一貫的風格,她喜歡爽快的說話,大步走路,風一樣的奔跑。
“洛景見過墨世伯。”
爽脆伶俐的聲音讓人心頭一悅,墨夙淵微笑颔首:“越發美麗了。聽你父親說你想進宮,告訴世伯,你是這麽想的嗎?”
“是。”她直言不諱。
墨夙淵的眼色略略一暗,“宮裏的生活看起來尊貴,但身為女子,也有不少辛酸苦楚。洛景容貌出衆,家世又這麽顯赫,你該托你父親替你另擇一位,能專心待你的如意郎君。大考剛過,王城才俊衆多,還怕挑不到好的?”
“洛景自視甚高,只想嫁給天下獨一無二的男子。”徐洛景說着,驕傲的瞧了徐嘉一眼,“王上迎合了我內心最實質的關于戀人的幻想,因此生出這樣的夙願。我知道月牙已入宮為後,我的請求可能唐突了,但請墨世伯相信我,我沒想過搶奪她的恩寵,進了宮我們還會是好姐妹。”
“我不贊同你心血來潮的想法。洛景,入宮之後你便會發現,那大概根本就不是你想要的。”
“那正是我想要的。嫁給至高無上的男子,在最受矚目的蘭宮裏生活……我沒有心血來潮,我也不會後悔!”
“你終究太年輕了,不明白,一些具有光芒的東西總會讓人為之付出巨大的代價。你現在這麽快樂,應該繼續快樂下去。宮裏,可沒有你的父親庇護你。”
“洛景已經長大了,洛景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墨世伯諸多阻撓,” 她垂下頭低聲說:“不會真以為我會搶走月牙的後位吧?”
原本她的父親可以直接向太後舉薦讓她入宮,也是畏及墨夙淵強大的權勢,不得不先問過他的意思。
這一番不知輕重的話使墨夙淵皺了眉,徐嘉趕忙說道:“丞相別在意,這個丫頭不大會說話,被我驕縱慣了。不過她心眼兒直,沒有惡意。”
“孩子的話我怎麽會放在心上?”少頃,他舒緩了眉峰,“還是适合做你徐府的千金大小姐啊!到了宮裏,怕是受不了約束。”
徐嘉應承着點頭:“我會好好管教她的。”他扭頭瞪向女兒,斥道:“放肆!”徐洛景不服管束地吐舌。
“罷了,從小養成的脾氣估計是難改,我那丫頭也倔得很。”墨夙淵擺擺手,“來了好一會兒了,我也該回了。”
“哎、這……”徐嘉想要挽留,墨夙淵給出了一個謝絕的手勢,複瞧向徐洛景,“別為難你爹了,他也是為你好。”
望着墨夙淵闊步離開,徐洛景使着性子跺腳,道:“父親!”
徐嘉很想順了她的意思追出門去,但自知今日墨夙淵話已說死,無可奈何,他只能晃了晃腦袋。
院中樹下,等候在此的墨辰遠遠望見了徐家父女的動作,向走來的墨夙淵道:“父親,徐世叔也不好做啊,攤上這麽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哪舍得讓她失望?”
“你這是想讓你妹妹失望嗎?”墨夙淵目不斜視地走路。
“恐怕妹妹要叫您失望了。”
“有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