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卷鳳凰泣血5

卷6 鳳凰泣血5

“韓莫離,起來吧。你的筝藝不錯,剛剛那首是什麽曲子?”

她起身回話:“禀王後,是《雙雁兒》。”

“我聽過你的《蒹葭》,再為我彈一次吧。”

“遵命。”

她回到石凳上,雙手掃了數根琴弦,刮出一片流水之聲,才開始運指慢慢彈奏。樂聲泠泠的響起來。

我走到近前,耳目并用的欣賞。

兩個筝架上橫卧的紫檀筝款式不同一般,長度比普通的筝要短,三尺多一點兒的樣子。筝尾跟筝首一樣窄,沒辦法做大面積的花紋雕飾。整架筝樸實無華、短小精悍。令我驚異的是這樣的小型筝竟然也鳴箱響亮。

再說這一曲《蒹葭》吧,指法的編排新穎流暢,打開了這首曲子的意境,有種悠長的感覺,也有種回憶的潮濕。

深秋的早晨,白露成霜,靜默的蟬蟲在吮吸凝結的霜花。

少年看到了河那邊的佳人,她任襲人的涼意吹拂,神态朦胧,迷離,卻牽動了少年的心。

高興的,熱烈的,着迷的……

萌發、生長、連綿不絕。

那自然的,純真而古老的欲望,可望而不可即。

一曲彈罷,我良久才回神。

“你是我見過的把這首曲子彈得最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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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她鼓掌,“你的筝也很奇怪,怎麽這麽小巧?”

她拘謹地起身,低頭作答:“筝是樂館裏的,奴婢聽說是大王下令改良的。為了使選擇彈筝的人能像琴師那樣,方便的把樂器抱到室外彈奏。”

“大王……”我心中意外小型筝的創意出自鷹隼,“他很喜歡音律麽?”

“奴婢不知。”

“大王去過你們竹裏館嗎?”

她搖頭,“奴婢入宮以來,沒見大王來過竹裏館,也沒見大王傳喚過樂師演奏。”

“哦。”我用手撥了撥琴弦。

身前的她目光一晃,躊躇着好像有話要說,遲疑的問了一句:“王後喜歡音律麽?”

“只要能打動我的,我都喜歡。”

“奴婢有幸得見王後,鬥膽想為從事音律的同行說幾句話。”她神情肅穆。

“但說無妨。”我在石凳上坐下。

“請王後明鑒!奴婢所言并非為自己打抱不平,只是覺得對從樂人的前途設計太為不公。同樣身處樂部,憑自身修為給世界帶來美的享受,為什麽再不濟的歌技舞技都能風生水起,或憑姿色,風情,一朝成名。而樂器演奏的師傅卻需要數十年不懈的努力,才能換得世人多看一眼?不少有才情的大家,終其一生,只落得在角落裏為人伴奏。世人對才華的衡量标準是什麽呢?”

她的言辭潑辣,更多的是誠懇。我心下恻然。

有時候世界就是這麽不公,辛苦的人掙錢不多,輕松的人反而掙許多的錢。天生美麗的人能一朝成名,而抱着樂器的,需要艱苦奮鬥數載。但不可否認,每一分勞動都有它的價值。付出和回報,自己相信自己的努力就好。

我安撫道:“人們更注重眼睛上的直觀感受,你不能要求每個聽衆都具備音樂涵養,不是知音之人,不一定懂得音樂。懷才不遇不是那麽凄慘的事,歌姬也好,專修樂器的伶人也好,大家都有過低迷的階段,每個人的成功之路不一樣,沒什麽好比較的。”

她眼眶微紅,似有委屈。

“近日很少聽到你的筝聲,心情不好嗎?”

這女子性格頗烈,心裏想說的話道得尖銳,想來她涉世不深。在樂部有受那些得寵的舞姬欺負麽?

她搖了搖頭,“您能聽我說這些話,奴婢很感激了。”

我措辭鼓勵:“自己需有恒心,才能持續進步。……另外,你放心吧,如果樂部真的能人輩出,我會在大王面前多多推薦的。”

她跪伏在地,回敬我一個大禮。

“奴婢謝過王後。”

回到瓊臺殿,我的二哥墨申來了。他似乎等了很久,一盞茶喝得沒了熱氣。

“二哥。”

我徑直走過去,看到他身後站着一位陌生的嬷嬷。

“父親給你挑了一位新嬷嬷,照顧你的起居。”墨申微笑。

我環顧四周,故作驚訝:“我的宮中缺人手嗎?”

“啊,俞嬷嬷走了,父親怕你找不到合适的人……”

“不必了,你把她帶走。這裏能幹的人有很多。”

“你看起來不太高興?”

我扯出一絲笑容:“不,我現在很好。”

“我看得出你在跟父親怄氣。”他的眼風掃到我的臉上。“父親沒有那麽鐵石心腸,他很關心你。”

“謝謝你說這些話來安慰我。”我單純的二哥,父親心智之深不是我等凡人可以預見的。

“人就給你留下了。”墨申說道。墨家的人在處事上都有一點霸道。

“我說了把她帶走。”

“這是父親的好意。”

“如果他有誠意該親自來,不該叫你來看我的臉色。”身為最小的女兒,我要珍惜我任性的資格,不妨把話說得驕縱一些。

墨申沒有惱我,說道:“大王昨日發狂一劍劈死了戎狄使節,此事關系重大,父親為善後之事奔忙暫且無暇來看你。”

我萬分驚愕:“你說的是真的?”

“怎麽你不知道?”

我茫然搖頭。

心突突的跳。下了肩輿,跨進仁壽殿大門,我一路疾行。

聽墨申說這個戎狄使節的架子大得很,在驿館之內就表現出了蠻夷之邦粗野狂妄的性情特征,不僅不滿驿館內周致的安排,對迎接他的官員也一陣冷諷。估計出行前戎狄可汗又多叮囑了他幾句“不可叫對方小看”之類的壯行的話,以至于他急切的想給熙國一個下馬威。

昨日谒見,大王遲遲未來。

使節空腹等待良久,終還是一個人冷清清的用膳。心中腹诽着這或許是一個絕妙的機會,借此向熙國國君發難,數落熙國的不是,總比為難幾個卑微的小官更漲戎狄的面子。

于是,當他見到鷹隼時,胸中醞釀已久的厥詞噴湧了出來。誰知觸怒對方,寶劍鳴空一響,血流五步,使節倒地。

王者冷笑,唉,這麽容易就死了?人生真是充滿了戲劇性。

走到正殿門口,陳忠攔住我的去路:“王後留步。”

“大王呢?”

“大王在裏面,丞相剛來過了。”

言下之意,就是墨夙淵剛狠狠責備過這個肇事者?

“沒事,讓我進去吧。”鷹隼不會排斥我,我不知哪兒來的默契。

陳忠猶豫數秒,讓開身子。

我走入大殿。

正前方,一個黑色身影蹲坐在殿內的漫等上。

鷹隼穿着朝服,萎靡不振的樣子像個受氣的小媳婦。

我卻端正氣度,一派威儀的走向他,邊走邊道:“大王的威風勁兒上哪兒去了?”

明亮的聲音打破殿中僵死的沉悶,鷹隼擡起頭:“是你啊。”

我笑道:“這是英雄的語氣嗎?我聽說您一揮手就把藐視熙國的劣徒斬殺在了劍下。這會兒怎麽了?”

我的腳步停在他的身前,他垂下頭:“死的那個還不如是我呢……”

“至少他沒有那樣的膽量殺您,您卻有。”

“我想丞相心中是恨不得将我殺了為快。”他的身體在抖,我感到他在害怕。“本王一時狂怒,不是真的要殺他,只是劍劈了下去,沒法兒控制。”

“丞相知道大王有失心之症,不會怨您的。”我有些失落,我以為我會見到一個有擔當不會為結果後悔的鷹隼,但我忘了,他是軟弱的。即使在我這裏,偶爾像個能給我肩膀的男人,但畢竟是在女子面前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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