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星網。
評論區。
在得到官方的蓋章之後，那些對黎晚星極盡貶低與諷刺的話語，更盛了。
“哈！我就說什麽來着！黎晚星果然就是個叛徒！”
“虧我之前還替他說話，黎晚星我為你蒙羞！”
“原來他就是造成我們屢戰屢敗的罪魁禍首！黎晚星，你死得太早了！不然非得讓你痛苦着死去才好！”
“我就說他身為Omega怎麽升職那麽快，原來是被安排的！”
“黎晚星算你死的早！不然死在你手下的十幾萬人的親屬必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得！”
“……”
在斥責與辱罵聲中，黎晚星的碑立了起來。
大概是為了做戲做全套，他的墳墓并沒有和其他為國捐軀的戰士們埋在一起，而是和那些重刑犯埋在一起。
墳墓就在路邊，每天吃車尾氣，時不時還有人特意翻過護欄與矮牆進來，來踩上幾腳、吐幾口痰。
盡管他的骨灰沒有埋在下面，這墓只是個空的，但是……他被衆人厭惡是實實在在的。
他墓碑立起來的第一天，就有數千人來到他的墳前——砸垃圾。
對于英雄，人們獻花，表示自己的尊崇與深切的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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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對于他這個“叛徒”，人們恨不得讓他再死個十七八次的。
黎晚星就靜靜地飄在自己的墳墓旁邊，聽着這些人口中粗俗惡毒的謾罵。
一位打扮清爽幹淨的學生臉上表情憤憤，語氣不平，“黎晚星你真的是害人不淺，做什麽不好做間諜！我呸！”
“虧我以前還把你當做偶像，立志要考入帝國第一軍校……你真是死得活該！”
說完用力地踩了好幾腳！這才離去。
有年輕的母親拉着可愛的孩子來到他的墓碑前，小孩哭道，“嗚嗚嗚……媽媽，爸爸再也不會回來了是不是就是這個人幹的？”
小孩向他的墓碑砸臭雞蛋，邊砸邊奶聲奶氣地道，“你個大壞人！都是你我才沒有爸爸的，我恨你！”
有年逾八十的、拄着拐杖的、滿頭銀發的、面容憔悴的老奶奶。
她掩面、語氣悲戚道，“我的寶貝孫子啊！明明才那麽年輕，怎麽就……”
“你、你、你、我呸！”說着，老奶奶氣不過的朝他的墳前連吐了好幾口痰。
其餘的群衆們看着老奶奶的動作，紛紛說道，“老太太您輕點，別累壞了身子！為了這麽一個雜碎不值得搭上了自己的身體健康啊！”
黎晚星面對他們的仇恨、責罵不動如山，只是靜靜地看着。
他造成的犧牲，他認，所以他願意挨罵。
盡管換成其他的軍官肯定比他的傷亡多上更多，但是，已經發生的事情，就是已經發生了，他認。
直到……
一位古稀之年卻仍精神矍铄的老爺爺來到了黎晚星的墳前，他長嘆息道，“小黎啊……”
黎晚星立刻飄到了這位老爺爺的跟前，他語氣激動地道，“老師！”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的這位老師了。
只是這位老師，看着他的墳墓，只是深深地嘆氣，然後意味深長地留下了一句，“唉……小黎啊，是我看錯你了。”
年近七十的老教師拄着拐棍，又長長的嘆息了一口之後就離開了，再也沒有回頭過。
“老師……”黎晚星看着恩師逐漸離開的背影，伸出手想挽留然後解釋些什麽，但是他什麽也做不了……
這個“用黎晚星的死來平息民衆對聯邦的憤怒”的計劃只有皇帝、雷老元帥和意外得知的林雲三個人知道。
無論品級如何高，都不會知道真相。
黎晚星苦笑一聲，然後掩面隐藏了自己的表情。
良久，他自言自語道，“我現在是超額完成了想要‘保家衛國’、‘為國家做貢獻’的理想了，甚至死後的屍骸都在為國家做貢獻了……”
“可是我怎麽……心髒發疼呢……”黎晚星捂着心口，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突然，黎晚星聽到了一聲熟悉的聲音。
那人低低地吟喃道，“小星……”
黎晚星擡起頭，看清了來人，說道，“林雲。”
林雲什麽也沒有說，只是默默的摘掉了頭上的軍帽，向黎晚星脫帽緬懷。
很多事情，盡在不言中。
林雲望着好友的墓碑被千萬人唾棄，心中又是如何難受？
可是為了大局着想，只好委屈個人……
林雲緊了緊拳頭，最終選擇了轉身離去。
黎晚星看着林雲離去的背影，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慢慢的，随着天色的變暗，人也陸陸續續的少了。
大概是因為大部分指責他的人只是需要一個發洩口，真正被他的決策連累的人的數量并沒有那麽龐大吧。
天色漆黑如墨。
但是今天天氣格外晴朗，能完整的看見那懸挂于天際的漫天星河。
有星星作伴，映照着黑夜也沒有那麽陰森可怖了。
黎晚星在自己的墳墓旁看了一天，但是卻絲毫不覺得累。
但是，他魂體的顏色越來越淡了。
黎晚星看着自己幾乎完全透明的身體，喃喃道，“傳說古藍星的人們會在死後化魂，在人間呆的越久魂魄飄散的越快，需要盡早找到地方投胎。”
黎晚星苦澀一笑，“可是我也不知道哪裏是‘陰曹地府’啊……”
突然，黎晚星發現不遠處的地方有一輛車停下了。
黎晚星心中疑惑，“這個點了才來？”
那人下車，抱着一束開的熱烈的紅玫瑰。
直到那人走到他的墓碑前，黎晚星才看清楚那人的模樣——五官英挺、劍眉星目。
黎晚星很确定自己不認識這個人。
而他接下來的行為，就更奇怪了。
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向他吐唾沫，而是直接“吭——”的一聲半跪了下去。
“這是個什麽情況？”黎晚星非常驚訝！
黎晚星趕緊湊了過去，希望把人扶起來，但直到手指穿過了那人的手腕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和這個世界沒有交集了。
黎晚星嘆了一口氣，正要起身，卻突然發現那人好像口中正念叨着什麽。
黎晚星重新低下頭，湊到了那人的身邊側耳傾聽。本以為會是什麽詛咒之類的話語，沒想到卻聽到那人說道……
“晚星，我愛你。”
黎晚星當即立住，如遭雷劈！
黎晚星表情空白，語無倫次，“什、什、什、什麽？！”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黎晚星被驚到了。
人生二十多年，這是第一次有人對他說“愛”這個字，還是一個素不相識的人。
黎晚星質問道，“你是誰？”
那人當然不可能回答黎晚星，只見他念念有詞後突然痛哭流涕！
那眼淚如清水一樣止不住的往下淌！滴滴答答的面前的地面都洇濕了一塊。
黎晚星無奈地說道，“你哭什麽啊？”
“你不用為我的死難過的。”
黎晚星幹巴巴地解釋道，“至少我這也算是另一種形式的‘戰死沙場’了……”
“為國捐軀，是每個戰士都希望的最終歸宿。”
黎晚星上前想為他擦拭眼淚，可還是手指直接從他的臉上穿了過去。
“唉。”黎晚星嘆氣。
黎晚星靜靜地看着那人，安慰着說道，“我不知道你和我有什麽樣的淵源，但是……我已經死了，你看開點吧。”
當然，那人是聽不見黎晚星的話語的。
他仍是邊哭邊自言自語道，“晚星……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晚星，之前我一直覺得，哪怕我們不能在一起，我能遠遠地看着你也是好的……”
“晚星……早知道，我就和你表白了。”
這些話，黎晚星是聽得清清楚楚的。
黎晚星有些好奇，他問道，“看樣子你應該認識我很久了，而且……還暗戀我。”
“可是我怎麽對你沒有印象呢？”
那人是聽不見黎晚星所說的。
他這完全是屬于單相思後的“訴衷腸”。
他繼續說道，“晚星……第一次看見你，我就對你一見鐘情了，我當時如果能鼓起勇氣要你的聯系方式該有多好……”
“晚星，你知道我看見你和那些Alpha在一起的時候有多嫉妒嗎？我真希望在你身邊的是我。”說到這裏，他的語氣泛着些醋味與酸味。
接着，這人又語氣懊悔地說道，“晚星，如果我選擇了和你加入同一支兵團，我們會不會還有機會？”
“晚星，如果當時不是我距離太遠，一時趕不過去，那‘黎明之戰’，應該是我去的……那他該報複的，也是我。”說到這裏時，他的語氣中充滿了悔恨。
“晚星……晚星……”
那人不斷的念叨着他的名字，仿佛他能複活回去似的。
可是誰都知道不可能了，只是不甘罷了。
黎晚星靜靜地盤起腿、坐在了這人的身邊，聽他絮絮叨叨的說了幾乎兩三個小時。
黎晚星邊聽他絮絮叨叨的表白邊整理好了關于眼前這人的一些信息。
黎晚星聽到那人在少年時就對他一見鐘情的時候頗有些驚訝，“原來，你和我在學校裏就認識了嗎？”
聽到他說‘軍團’的時候知道了他原來是同行，“哦？看來你也是一名軍人？”
聽到本來應該是他參加‘黎明之戰’，黎晚星确定了眼前這人是第三兵團的。因為如果當時不是因為他們第二兵團距離最近，這種和敵人正面的對戰通常都是交給第三兵團解決的。
黎晚星感嘆道，“原來是第三兵團的？那可是由穆淵元帥率領的‘虎狼之師’啊！裏面的人都是素質極為優秀的精英。”
黎晚星回憶到此，頗有些遺憾與懷念地笑了笑，說道，“當年如果不是我主修指揮，我也想進第三兵團了。”
聽着這人慢慢訴說着他的暗戀史的心酸與悔恨時，其實黎晚星也有些感慨，“原來，你在我沒注意到的地方，偷偷地喜歡了我這麽久嗎？”
黎晚星轉頭看向哭得滿臉眼淚與鼻涕的眼前這人，忽然覺得這人還蠻可愛的。
黎晚星頗有興味地笑了笑，說道，“其實，如果有機會，我們未必不能試一試……”
但緊接着，他語氣有些低落，說道，“我這輩子還沒談過戀愛了，就要這麽魂飛魄散了，真的有些可惜呢……”
午夜的墓地，有着一人一魂。
那人痛訴自己的感情史、對自己的怯懦悔不當初。
那魂靜靜地回憶自己的過去，神情恍惚。
慢慢的，在二人低聲的話語中，天，漸漸的亮了。
黎晚星看着自己越來越透明的身體，想到自己這是快要消散了。
他釋懷的笑了笑，“我成功地實現了我的理想，成為了一名為帝國奉獻的光榮的戰士。”
下一刻，黎晚星話鋒一轉，緩緩自言自語道，“只是……如果有來生，我不會再從軍了。或許……當個醫生，會很好吧。”
“救死扶傷什麽的……”黎晚星喃喃道。
黎晚星微微勾起嘴角、自嘲一笑，而後說道，“指揮官這個位置，牽動着太多太多人的命運，我……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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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暖陽。
黎晚星在暖陽中漸漸消散。
他最後往那個人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眨了眨眼睛，微笑道，“我覺得你很可愛，如果有來世，我們或許可以試試？”
說着，話音剛落，黎晚星的魂體就漸漸在陽光下被‘融化’了。
穆淵忽然動了，他如鷹隼般銳利的雙眼立刻就鎖定了黎晚星所在的方向！
直覺告訴他那裏有什麽對他很重要的東西，但是眼睛告訴他那裏什麽東西也沒有。
穆淵遵從本能，他站起來後快步地走了過去，卻只抓到了一縷空氣……
穆淵不知道為什麽，心中那份失去黎晚星的酸楚更甚了。
就好像，他們真的，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