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最後夕陽
最後夕陽
《唯月》
2023.12.20
“周惟，謝謝你。”江月擡起頭，與周惟對視。
凜冽的空氣，異常明亮的星子，都在昭示着今夜的不平淡。
昏黃路燈下，兩個人影對立。
少女的眼眸異常明亮，閃着清亮的光，一如這蒼穹之上明月的清輝。
“媽媽上臺唱歌是你去說的嗎？”江月問。
“你猜到了？”周惟沒有隐瞞，坦言相告，“是。”
“謝謝你，幫我完成了心願。”江月說，“我的心願已經實現得差不多了，做人不能太貪心，我沒有遺憾了。”
在廣袤無垠的塵世中，能與你相逢，是我的榮幸。
“退場時你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周惟問。
江月目光直視前方，“我想說的話都在我彈的那一首曲子中了，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我們因音樂而結緣，那麽就讓我用音樂訴說訣別。
既然無法相擁，那麽就用音樂訴說愛。
周惟說了聲“好”，沒有再追問下去。
Advertisement
漆黑的夜幕之中，明月映照着四方，它就要黯淡了。
－
12月31日是一年中的最後一天，再過一天就是元旦，新的一年，新的開始。
各家商鋪已經提前挂上了慶祝新年的橫幅。
周惟正想向江月發信息分享一年的喜悅，手機屏幕突然彈出一通電話，來點人備注為“雙雙媽媽”。
他欣喜地接通電話，對方說的話卻讓他感動五雷轟頂——
“其實雙雙的病是癌症，已經無力回天了。”陳舒萍的聲音還帶着哭腔。
轟隆——
他大腦頓時一片空白，卻又清醒至極。
他知道江月生了很嚴重的病，但他不知道她的病是癌症。
無力回天......
他還想着他們有很多個以後。
可如今都是些破碎的夢境，拼湊不起來了。
陳舒萍接着說：“雙雙說，她想最後再見見你。”
為什麽要說......最後？
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顧不得自己的難過，周惟立刻回了一句：“我馬上來！”而後挂斷電話，以此生最快的速度沖下樓。
他駕駛着電動車，滿腦子都是江月的模樣，周遭寒風呼嘯而過，都與他相對而行。
天邊的殘陽如血一般。
醫院大樓下有一個身影快如疾風，掠過周遭種種，即使是烈火般的雲霞都無法使他駐足為之停留片刻。
病房的門半敞着，裏頭傳來歌聲——
“嘿等我找到你
試探你眼睛
心無旁骛地相擁
那是我僅有的溫柔也是我愛你的原因
在這凄美地
......”
女孩坐在病床上，背對着房門，面朝窗外，注視着這一片殘陽。
她聽到門口傳來的動靜，回頭見是周惟來了，于是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他坐過來。
周惟照做。
江月調出播放列表給他看，裏頭只有兩首歌，一首《你是我的風景》和一首《凄美地》。
她的語調和從前沒兩樣，依舊歡快活潑：“你看，我最喜歡的兩首歌。”
若不是陳舒萍告知，周惟看江月這副模樣，肯定會以為她還好好的，沒有大礙，還和從前一樣。
周惟不想掃了她的興致，強咽下內心的悲傷，回道：“還沒給你唱過《你是我的風景》吧。”
江月微微點頭，說：“周惟，我想聽你唱。”
“好，”周惟聲音沙啞，“給你唱。”
江月将音樂調出來，周惟的聲音與原唱重合，和在她十八歲成人禮上唱《凄美地》時的熱烈奔放不同，輕輕柔柔的，似是害怕驚擾了身旁的女孩。
“一路過很多城市
一路看很多人群
匆匆忙忙地在行程裏睡了又醒
飄忽不定
這也是一種麻痹
直到我看到了你
莽莽撞撞靠近
每一個細節都牽引我放下行李
......”
江月将頭輕輕靠在周惟的肩膀上，眼睛注視着窗外的夕陽。
那是一輪殘陽，将要被明月取代。
江月看着殘陽落幕，又見明月升起，緩緩閉上了雙眼，一滴晶瑩的淚珠随之落下。
“最後的夕陽落幕，一輪明月升起，那是我平生所見的，最美的月色。”
那是一輪皎月，比任何時候都要皎潔，比她這十八年以來見到的所有的月色都要美。
她沒有遺憾了。
周惟的聲音帶着哭腔，身旁的女孩已經沒了氣息，如同睡着了一樣。
他答應過她的，要唱給她聽。
即使聲音已然顫抖，帶着哭腔，他也要完整地唱給她聽。
“愛讓懸崖變平地
生出森林
一整片的森林
你在樹蔭裏
複雜的生命
因為有你
我一層透明”
“雙雙，我愛你。”
原是準備元旦表白的，後來是想着唱完這首歌，當着她的面訴說最真摯的愛意，可現在一切都與他所設想的不同。
整個病房內充斥着壓抑的哭泣聲，像是一個人明明看見了光，在暢想着無數個有光降臨的以後時，那束光驟然熄滅，且永不再回來。
這是一年中的最後一天，舊的事物逝去，轉眼又将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年。
直到回到家，周惟才清醒過來，他懷中抱着江月的“寶貝盒子”，這是陳舒萍給他的，說是江月送給他的最後的禮物。
周惟坐在書桌前，将盒子小心翼翼打開，一個一個拿出來看。不知不覺中，淚水已浸滿了眼眶，在眼眶中打着轉，最終終于落了下來，點點滾燙砸在手背。
與上次江月給他看盒子時不同，這次的盒子裏多了兩樣東西——
一個U盤和一封信。
周惟打開電腦，插入U盤，入目的是數張照片和幾個視頻。
所有的內容都與他、他們有關。
有他第一次去江月家時彈鋼琴的視頻，有海邊合照，有“惟月”小雪人，有江月給他發過的風景照和他給江月發過的風景照，還有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江月單獨給他拍的一張擁抱清風明月的照片......
他點開另一個視頻，是所有照片一個個放映，旁邊還加了江月寫的小字。
在懷抱清風明月的那張照片旁，江月加的小字是：“清風以為伴，明月入君懷。這是當時腦子裏突然浮現出的一句話，很喜歡這張！”
周惟腦海裏浮現出江月的臉，他的淚水向下滾落，嘴角卻微微勾起。
房間裏只能聽見呼吸聲與視頻的聲音，思念被無限放大。
[唯月·13]
2023.12.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