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睫毛精

睫毛精

把陳一寧送到家後沒一會兒,溫照塵又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他忘了把溫世傑的日記交給陳一寧,這日記可能有助于陳一寧記憶的恢複。

調轉車頭原路折返,溫照塵趁此時間給陳一寧打了一通電話,奇怪的是,對方的手機竟然是無人接聽的狀态。

「不會睡着了吧?」

溫照塵眼皮直跳,祈禱陳一寧這時候只是在洗澡或者睡覺,沒有發生什麽意外。

小區內響起救護車的笛音,不明真相的住戶從陽臺探出頭來東張西望,想一窺究竟。

這又是哪家出了事兒?

溫照塵心裏打鼓,遠遠地望見擔架員從樓道裏擡出一個滿身鮮血的人,從體型和衣着來看,那顯然不是陳一寧。

眨眼間,一道熟悉匆忙的身影又闖入了溫照塵的視線。

不是陳一寧又是誰?

陳一寧作為傷者的家屬一起上了救護車,溫照塵這才反應過來,那躺在擔架上奄奄一息的人原來是陳一寧的弟弟陳願安。

這家夥怎麽回來了?

帶着滿腹疑惑趕往醫院,溫照塵在急診室外和陳一寧碰了面。

“怎麽了這是?”

“……”

陳一寧臉色蒼白,手上的血跡還來不及擦幹,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什麽話也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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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兒,溫照塵對事情的來龍去脈有了一個大致的猜測,他猶豫再三,最終還是選擇握住那雙顫抖的手,讓陳一寧依偎在他的懷裏。

“不會有事的,別擔心,還有我在呢。”

得到安慰的陳一寧逐漸平複了心情,将今晚的遭遇向溫照塵一五一十地道出。

“他喝了很多酒……還說我小時候用開水燙過他,他手上的疤就是那時候留下的,但爸媽都在瞞着他。”

“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

“後來他發酒瘋,我和他打了起來……”

陳一寧聲音越來越小。

“我看見他被什麽東西拖進了房間裏,當我撞開房門的時候,他已經躺在了地上,胸口上全是血……”

溫照塵默了默,問道:“陳願安當時對你做了什麽?”

對于這個敏/感的問題,陳一寧選擇了回避。

溫照塵嘆了口氣,考慮到他的精神狀态,到底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陳一寧心有餘悸:“我被‘人’救了……但我不太确定,那是不是人。”

溫照塵斟酌措詞:“如果我弟弟在天有靈,他不會希望看到你出現什麽意外。”

實際上他很少碰到過類似的事情,只是隐約感覺到溫世傑還沒有真正離開。

陳願安的手術還在進行中,他們到達醫院後不久,第二波人也趕到了現場。

走在最前面的女人身材高挑,妝容精致,似乎剛參加了一場酒會,一身華貴的禮裙搖曳生姿,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格外清脆。

陳一寧看了過去,不偏不倚地撞上她陰沉的視線。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沒有父母和弟弟陪伴的情況下,與姨媽顧湘進行對峙。

這個女人一點都沒變,一如既往地讨厭他和他的父母,唯獨對他的弟弟陳願安關愛有加。

“你又把願安怎麽了?”

陳一寧低下頭,緊張地揪着衣角,“他在家裏喝醉酒了……”

顧湘:“然後呢?你用刀子把他捅進了醫院?你就是這樣當哥哥的?”

陳一寧無話可說,不敢直視她的雙眼。

即使他知道顧湘是害他至此的罪魁禍首,但他還是沒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這個惡人。

心理陰影倒談不上,他什麽也不記得,就是單純沒有勇氣罷了。

說什麽要找顧湘算賬也是色厲內荏的假話,他根本做不了任何的事。

關鍵時刻,溫照塵替他擋下了顧湘的謾罵和攻擊。

“這裏是醫院,不是你家開的菜市場。”

顧湘嗤笑:“怎麽,還護起他來了?你忘了你弟弟是怎麽死的了?”

沒有理會她的話,溫照塵牽緊陳一寧,準備帶他去清洗手上的血跡。

“先洗一下手,我去給你打點熱水暖暖身子。”

他們走出沒幾步,又聽顧湘說道:“這睡/過的就是不一樣,哪怕再大的仇,再深的怨,只要上了一次床,就能一筆勾銷。”

陳一寧面紅耳赤,不得不從溫照塵那抽回自己的手,随後逃一般地躲進衛生間裏。

他确實應該跟同性保持适當的距離,免得讓人誤會。

手心忽然落空,溫照塵頗為郁悶,連帶着對顧湘也沒有什麽好臉色。

他揶揄顧湘獨守空房多年,不被丈夫疼愛,連個一兒半女都要從別處去搶。

“張口閉口的‘睡’和‘上/床’,心裏不是嫉妒是什麽?”

聽了這番話,顧湘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猙獰,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手術進行得很成功,萬幸的是陳願安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作為陳願安的家屬,陳一寧本想在醫院陪護,不料顧湘竟然倒打一耙報了警,稱他故意傷人。

“連你弟弟都下得了手,你有什麽資格照料他?”

來不及和陳願安見上一面,陳一寧就被請到了警局,詳細交代事情的經過。他沒有故意傷人的傾向,更多的是自衛。

折騰了整整一宿,說話說得口幹舌燥,他總算是在趕在天亮前出來了。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他這麽早被放行,是因為溫照塵為他來回奔波,找關系,交保證金,開病情證明,不然他還得在裏面呆上幾天,直到陳願安蘇醒。

溫照塵在外面站了好一會兒,見他出來了,便急急忙忙掐掉了煙頭。

“累了吧,先上車睡會兒,我送你回家。”

陳一寧想起之前自己聽了顧湘的話而急于擺脫溫照塵的舉動,頓感愧疚。

溫照塵對他挺好的,他應該對他說一聲“謝謝”,不是嗎?

腦子裏亂成一團漿糊,陳一寧爬上後座,只覺疲憊不堪,幾乎是倒頭就睡了。

身體太累的緣故,這一覺他沒有夢到那幾個詭異的室友以及他的第二人格。

但是卻夢到了溫世傑。

好似不久前才參加了一場緊張的考試,他們遠離喧嚣的人群,躺在草坪上惬意地曬着太陽。

久違的感覺,陳一寧舒服地眯起雙眼。

溫世傑卻在這時說起了不合時宜的話:“對不起,一寧,都是我一時沖動,讓你受累了。”

“……”

陳一寧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确認了很久。

這到底是從前記憶裏的溫世傑,還是死後給他托夢的溫世傑?

他還沒開口,溫世傑又繼續說道:“要進你的夢很不容易,你的另一個人格對我很是抗拒。”

陳一寧心說媽呀,見鬼了,這還真是死後的溫世傑給他托夢來了。

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陰親對象居然“活”了,陳一寧做夢都要被吓醒。

他坐起身,戰戰兢兢地向溫世傑道歉:“畢業那會兒的事我真不是有意的,我、我、我不知道你會出車禍……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溫世傑沒有向他尋仇的打算,還竭力安撫他的情緒:“錯的不是你,是我沒有及時發現你精神上的問題,還縱容哥哥傷害了你,我才更應該跟你說對不起。”

陳一寧小心翼翼地試探:“你能在現實裏自由活動嗎?呃……以非人類的狀态?”

說起這個,溫世傑顯得很是落寞無助:“抱歉……我只能在有限的範圍、有限的時間裏陪伴你。大多時候,我并沒有觸碰你的機會。”

和死鬼室友聊了沒幾句,陳一寧突然醒了,擡頭一看原來是溫照塵把他從車裏抱了出來。

“到家了嗎?”

陳一寧腦子發懵,恍然意識到他所在的家是溫照塵的府邸。

溫照塵:“你家那邊還需要收拾,住不了人,先搬回來吧。”

正準備出門的溫笑潼迎面撞見自家大哥用攔腰公主抱的姿勢把陳一寧抱回了家。

這是什麽霸總和“白蓮小嬌妻”啊!

溫笑潼看不慣,當面指責起了陳一寧:“你是沒腳嗎?又不瘸又不瞎的,還要讓我哥抱你?路都不會走?”

陳一寧還沒反應,溫照塵就厲聲教育起了妹妹:“笑潼!說話放尊重點,別那麽沒禮貌!”

溫笑潼撇下嘴角,暗暗嘟囔她這大哥對陳一寧的态度真是越來越奇怪了。

搞得好像他們倆才是一對。

陳一寧很是尴尬,掙紮着要下來,奈何溫照塵不肯松手,一直把他抱到了卧室。

“去洗個澡把衣服換了,收拾好了待會兒下來吃個早飯。”

溫照塵照顧起人來可謂面面俱到,陳一寧感慨這人的老媽子屬性真是點滿了,連他會擔心陳願安的問題都想到了。

“陳願安那邊我會安排人過去照顧,你不用擔心。”

陳一寧松了口氣,放心地泡澡。

這兩天的溫照塵可謂連軸轉,一個晚上沒合眼,忙前顧後,簡單吃了個早餐,回頭梳洗一番後又得趕往公司。

陳一寧多少有些過意不去,早上只補了一會兒覺就起床了,他十點還得去咖啡館上班。

這一次盧友盛給他安排了早班,不用一直幹到晚上。

“我看你心事重重的,是出了什麽事嗎?”

盧友盛猶為關注他的狀态,只要發現不對就立即上來詢問。

陳一寧支吾其詞,解釋道:“晚上失眠了,沒怎麽睡好……”

盧友盛拍了拍他的肩,表示理解,“那今天下班了就早點回去休息吧,別累着。”

一想到還有很多事要處理,陳一寧就靜不下心。他上班的第二天,顧湘雇人來找了他的麻煩。

“你們店裏連精神病人也收嗎?要是出了什麽事,你們擔得起責任嗎?”

“對啊,讓一個精神不正常的人當服務員,萬一他哪天發瘋把咖啡潑客人身上怎麽辦?”

“他爸媽都是殺人犯,這樣的人你們也敢收,怎麽想的?”

店裏的顧客走的走,跑的跑,留下來的人不是看熱鬧就是在拍視頻,沒有誰願意替一個不熟悉的店員解圍。

就連盧友盛都有些手足無措,勸阻不成後只能報警處理。

陳一寧早就料到了會有這麽一天,他能怎麽辦呢?繼續留下來也會給盧友盛帶來不良的影響,不如主動離開。

盧友盛對他算是仁至義盡,試用期只幹了一天半的活也給他發滿了七天的工資,最後還親自開車送他回家。

“對不住啊,實在對不住,幫不了什麽忙。”

“沒什麽對不住的,是我自己的問題。”陳一寧苦笑,接下來的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回了趟家,确認東西都收拾好後,陳一寧帶走了一張全家福,這算是他目前最為寶貴的東西。

也不知道願安現在怎麽樣了,陳一寧懷着忐忑的心情來到了醫院,看見顧湘寸步不離地守在陳願安的床畔。

他想用實際行動證明他才是陳願安的親屬,可顧湘毫不客氣地把他帶來的水果和一衆生活用品扔進了垃圾桶裏。

而他一句反抗的話也說不出口。

顧湘睨着他,語氣冰冷:“以後願安不再是你的弟弟了,無關緊要的人還是少來打擾他為好。”

陳一寧看向陳願安,帶着些許哀求:“願安,我想和你單獨說幾句話……”

陳願安面上毫無波瀾:“我和你沒什麽好說的,說多了,又該有不幹淨的東西報複我了。”

陳一寧捏緊了拳,滿腔的怒火和不甘被陳願安的一句“你走吧”澆了個透心涼。

轉身離去的那一刻,自他的腦海中萌生出一個可怕的想法。

「如果我真的有病,我一定會砍死你們。」

帶着這樣的想法一路來到市場,陳一寧挑了一把趁手的斧子,已然想象到顧湘被他砍成肉塊的慘狀。

他迫不及待地趕回醫院,正巧在半道上遇見了來找他的溫照塵。

溫照塵又急又怒,對他劈頭蓋臉一頓臭罵:“你去哪了?電話也打不通!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遇到什麽事都不跟我說,你是啞巴嗎?”

陳一寧愣了愣,殺人的想法頓時一掃而空。

他心虛地把裝有斧子的布袋往身後藏,小聲說道:“我去買了點東西……對不起……”

溫照塵罵罵咧咧,帶他去餐館吃飯,給他夾菜都是一副兇神惡煞的閻王像。

“吃!吃不完我弄死你!”

陳一寧既覺得好笑,又甚為感動。

大哥他又兇又溫柔(矛盾文學……我真的哭死。

陳一寧含淚幹了三碗飯,好吃的果然能讓人心情愉悅。

他還想喝點酒,手剛伸出去,溫照塵就立馬挪開了酒瓶:“你什麽精神狀态你喝酒?我都怕你大半夜把我砍死。”

大哥說得在理,陳一寧悻悻地收回了手。

溫照塵點了個外賣,從超市裏給他買了一箱兒童成長牛奶:“喝這個,這個适合你。”

陳一寧:“這是小孩喝的!”

溫照塵:“有什麽問題嗎?我家世傑和笑潼都是喝這個長大的。”

陳一寧生氣地嚷嚷:“我不是小孩子!”

難怪溫照塵對他那麽好,敢情是把他當小孩了!

吃飽喝足,溫照塵叫來了一位司機,自己則鑽進了後座休息。

陳一寧正襟危坐,保持安靜,不敢去打攪他。

早知道他就坐副駕駛了,騰出空間來讓溫照塵好好休息。

離家還有一段距離,溫照塵将頭靠在了他的肩上,像是無意之舉,呼吸依舊平穩。

陳一寧低頭,借着微光打量溫照塵的輪廓。

說起來他從沒像現在這樣仔細觀察過溫照塵,直到現在才發現這人的睫羽如此的卷翹細長。

「睫毛精嗎?比女人的都長。」

鬼使神差的,陳一寧擡起了手,嘗試用指尖去撥弄溫照塵的睫毛。

他發誓他只碰那麽一下,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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