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只屬于我
你只屬于我
來找陳一寧并非一時興起,如在電話裏所說的那樣,蔣雯婕這一年都在忙着處理家中的瑣事,最近這些日子才抽出空來看望陳一寧。
實際上一年前,陳一寧就給她打過一通電話,但是那時候的陳一寧什麽話也沒說,只是開着通話,一再沉默。
這令她很是詫異。
自那之後,每當她問起他的情況,他就會用很平靜的話語回複她。
「我沒事,謝謝你的關心。」
不知道是在為父母的事傷心,還是經歷了一些其他的事,他再也沒有主動聯系過她。
對此,蔣雯婕有些在意。
一年後,她再度踏上了這座城市,既是為了看望這裏的朋友,也是為了了解陳一寧的情況。
原本想來機場迎接她的友人江惠薇因為臨時有事,說是要耽擱一會兒,就派了弟弟江逸岚過來。
“雯婕姐,這裏。”
看樣子還是學生的少年将手高高舉起,大幅度搖擺,吸引着她的視線。
蔣雯婕會心一笑,走上前去與他會合。
“才兩年沒見,你就長那麽高了呀。”
上次見面的時候,他比她稍矮一截,合影都得墊着腳尖,沒想到才過了兩年,他就比她高了一個頭。
“我還是長身體的年紀嘛,正常啦。”江逸岚撇開視線,害羞地摸了摸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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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學校過得怎麽樣?你姐說你老曠課呢。”
“什麽……!她怎麽又跟你說這種事啊!”
兩人邊說着話,邊坐上了回程的車子,這幾天,蔣雯婕大概會借宿在江家。
江逸岚是N大的一名普通的學生,說普通其實也不普通,他修道的悟性和資質不錯,前幾年和一位法師結緣,索性就給那人當起了助手,順便學了點護身祛邪的東西。
姐姐江蕙薇也不反對,但囑咐過他不能因此影響正常的學習。
因為連曠幾次課,江逸岚最近沒少被江蕙薇唠叨。
不意外的,這事還傳到了蔣雯婕的耳朵裏,作為江蕙薇的好友,她自然要說兩句。
江逸岚一個勁地點頭,說自己知道錯了,下次不會再犯。
他可不想給蔣雯婕留下什麽不好的印象。
晚些時候到家的江蕙薇見他在蔣雯婕面前乖巧得像只溫順的綿羊,不禁噗嗤一笑。
“我弟弟不會被調包了吧,怎麽這麽乖。”
江蕙薇往弟弟的頭頂上亂揉一把,笑的開懷。
往日這種時候,江逸岚肯定是要反擊她的,但今天蔣雯婕在場,就算發型亂了,他也要竭力展現他沉穩的一面。
自家弟弟什麽花花心思,江蕙薇能不知道嗎?
這小子多半看上她的好友了。
再看看蔣雯婕,面不改色的樣子像是根本沒有發覺江逸岚盯着她看的視線。
江蕙薇暗暗嘆了口氣,她這個好友在感情方面說不上有多遲鈍,就是太過保守謹慎。
從學生時代開始,蔣雯婕身邊的求愛者就從未中斷過。
不管是遞情書,還是當面告白邀請她出去的人,都被她拒絕了,而那些圍在不遠處偷看她的人,她也一律視若無睹。
某種程度上來說,無情得有些可怕。
就算是今天,蔣雯婕也依舊保持着單身的狀态。
故意把弟弟江逸岚支走後,江蕙薇朝蔣雯婕擠眉弄眼,揶揄般地開口。
“上次家裏給你介紹的相親對象怎麽樣?”
蔣雯婕雙手握着茶杯,微笑着搖了搖頭。
“人很好……但我總覺得還是太早了。”
“還早啊?就沒有看對眼的人嗎?”
單身二十七年,蔣雯婕可是一次戀愛都沒談過啊,盡管身邊的追求者不斷。
江蕙薇托着腮幫,以擔憂和無奈的目光靜靜凝視眼前的蔣雯婕。
若是哪一天,她的弟弟也向蔣雯婕告白的話,那十有八九也要收獲一張好人卡。
在廚房裏忙碌的江逸岚,側起耳朵來,偷聽她們的對話。
蔣雯婕似乎對自己的人生大事并不感到着急,撇開這個話題不談,跟江蕙薇打聽起了陳一寧的下落。
江蕙薇是知道陳一寧此人的,從很久之前就從蔣雯婕的口中聽說過這個校友的事。
那是個見了蔣雯婕就會不由自主臉紅的純情男生,姑且算是暗戀蔣雯婕的“小迷弟”吧。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不願正面回應陳一寧感情的蔣雯婕,卻對他的生活以及現狀感到好奇。
被問起原因,蔣雯婕就會以和陳一寧父母有過交情的理由來搪塞問話的人。
“只是同情和關心他罷了,因為他父母有拜托過我開導他,他對我來說就像是弟弟和朋友一樣的存在。”
蔣雯婕這麽說着,為自己的行為做出合理的解釋,希望江蕙薇不要因此誤會她。
話說回來,陳一寧到底搬去了哪?
江蕙薇做出回憶的樣子,她最近是有幫忙打聽陳一寧的事,但那人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半點消息也沒有。
“據說他父母入獄之後,有人見過他和溫照塵走在一起,也許溫照塵會知道些什麽吧。”
蔣雯婕張着嘴,現出驚訝的神色。
“溫照塵?”
是溫世傑的哥哥吧。
那一年高中畢業,正是溫照塵邀請她來參加溫世傑的吊唁儀式。
男人當時沉痛的話語仿佛還在她的耳畔回響。
「世傑在校的日子承蒙你的關照,他生前一直都将你視作重要的朋友,還望你能過來送他最後一程,不勝感激。」
蔣雯婕陷入沉思,為什麽陳一寧會和溫照塵在一起?
“你們是在說……那個‘陳一寧’嗎?”
突然插/入的話,讓蔣雯婕和江蕙薇不約而同地看向了站在廚房門口的江逸岚。
“蔣姐姐原來也認識他嗎?和他是校友?”
江逸岚緊咬下唇,一眨不眨地盯着蔣雯婕臉上的表情,像是要确定她對陳一寧只是普通的關心。
對他的反應感到意外,蔣雯婕微微一愣,随即開口詢問。
“逸岚,你見過他嗎?”
“見過,之前還幫他驅過一次邪,跟着他的那個東西比較難纏,我有跟他說過有什麽事的話就來找我,不過他已經很久沒有聯系我了。”
“什麽?驅……邪?”
這兩個字顯然超出了蔣雯婕能夠思考的範圍。
她瞪大了眼,對此不敢置信。
“他被……那種‘東西’纏上了嗎?”
那種本不存在于世的,對今生還有所留戀,不肯去往往生的「怨魂」嗎?
那種東西竟然真的存在?
江逸岚沉吟片刻,緊皺眉關的模樣看上去更嚴肅了。
“蔣姐姐是想打聽他的下落吧?要是你介入他的事的話,我就不能袖手旁觀了,說不定他還被那東西糾纏呢,這樣擅自去找他,你會陷入麻煩的。”
抿起嘴角,蔣雯婕躲開他的目光,不自覺地抓緊了椅子的扶手。
“我想他如今已經沒有能夠依靠的人了,作為他的朋友,我想出一份力……”
“那就讓我跟你一起去吧。”
江逸岚走到她的面前,以堅定且不容拒絕的口吻如此說道。
與其說是作為支持者追随蔣雯婕,不如說是想成為守護她一樣的存在。
現下沒有更好的能夠快速與陳一寧取得聯系的辦法,蔣雯婕只好應下他的好意。
“他的兄弟或是其他親戚那邊,好像都聯系不上他……這到底要怎麽辦呢?”
蔣雯婕想到了剛剛在和江蕙薇談話中提到的溫照塵,說起來,這些年她還沒去拜訪過那個男人,也不知道溫照塵現下過得如何。
“找陳一寧的事就交給我吧。”
邊這樣說着,江逸岚邊解下圍裙,看樣子是要立即行動起來,一刻也耽誤不得。
“诶?現在嗎?”
蔣雯婕也站了起來,想要同他一塊出門,不過江逸岚并沒有帶上她的打算,而且就連用什麽方法去尋找目标也沒有向她透露。
大概是探靈之類的吧,只要找到糾纏陳一寧的怨魂,就能找到本人相應的位置。
飯桌上的氣氛相當沉悶,蔣雯婕心不在焉地将米飯送入口中,如同嚼蠟一般,機械式地咀嚼。
「那個糾纏一寧的髒東西,會不會是……」
能想到的只有那件事了,陳一寧會被纏上的原因。
畢業那年,遭遇車禍不幸離世的那個人……
應該就是他吧?
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的記憶再次浮現——那個少年毅然決然地跳入了河中,将不斷下沉的、險些溺斃的她救上了岸。
「你沒事吧?醒醒!」
「……」
朦胧模糊的視線裏仿佛只有那個人的影子。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揪住這個人的衣袖,大口地喘氣,拼命地咳嗽,用僅存的意識向他傳達內心的謝意。
她是被人推下水的,不知道是誰。
一起同行的學生裏,只有溫世傑勇敢地跳下了水,拼盡全力地游向她。
他是帶着怎樣的一種感情看她的呢?
又或者那只是他救人的本能。
“雯婕?”
“雯婕!”
江蕙薇開口呼喚着,但蔣雯婕依舊出神地想着其他的事,對她的聲音并無反應。
肩膀被輕輕拍打,蔣雯婕猛然回過神,茫然地看着湊過身來的好友。
“薇薇?”
“你在想什麽?叫你好一會兒了,都沒聽見嗎?”
“啊……抱歉。”
蔣雯婕垂下肩膀,有些洩氣地放下筷子。
“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我在想糾纏一寧的東西會不會是那個人。”
“誰啊?”
“溫世傑。”
江蕙薇“啊”了一聲,臉上浮出驚異的表情,他對這個名字顯然有着深刻的印象。
因為過去就和蔣雯婕保持着親密的往來,所以也聽她說起過溫世傑救她的事。
不止是聽說過,還見過本人。
那是個容貌出挑的纖瘦少年,纖瘦卻不羸弱,在一言一行中所展現出來的氣勢意外地強而有力。
這樣的人放在哪裏都是亮眼的存在,讓人不由得感慨人與人的參差竟然如此之大。
“他的死難道和陳一寧有關嗎?”
江蕙薇自言自語地呢喃。
“不然也不會纏着陳一寧了。”
心底的猜測越來越接近真相,蔣雯婕卻在這個時候打斷了她的思考。
“不是的,并不是他的原因!”
“!”
像是在袒護陳一寧一般,蔣雯婕為他努力辯解着。
“他會糾纏他是因為他們生前是朋友……放不下才會這樣。”
“……”
江蕙薇捕捉到了她臉上的慌亂,但也只是一瞬間,蔣雯婕很快就鎮定了下來。
應該是為了保護陳一寧的名聲才這樣說的吧,江蕙薇如此猜測。
話題到此為止,江蕙薇起身收拾碗筷,随後拜托蔣雯婕聯系在外的江逸岚。
“他一個人行動,果然還是不太放心。”
電話響起的時刻,江逸岚已經和梁子承等人商定好了計劃。
梁子承是溫世傑的發小,如今也在迫切尋找溫世傑亡魂的去向,所以才拜托了擁有探靈能力的江逸岚幫忙。
“我不是一個人行動,放心好了。”
對姐姐和蔣雯婕做了妥善的回複,江逸岚挂斷了電話,将嚴肅的目光重新轉向梁子承和謝柯嚴。
“走吧,大概知道他在什麽地方了。”
要找到溫世傑的位置并不難,只需要他生前的一縷頭發,而梁子承正好擁有這種東西。
不知是什麽時候剪下的,用紅線系好,放在一個木盒子裏,看得出來梁子承對這縷頭發的珍重。
江逸岚沒有興趣探究梁子承的感情,利用頭發鎖定了溫世傑的氣息後,獨自走在最前面。
目标所在的位置是城郊的一處新建成不久的居民樓,因為遠離市區,所以周邊的街道看上去也不似中心地帶那麽繁華熱鬧,只有樓下的超市和少數的商鋪還在營業。
在江逸岚等人到來之前,溫世傑就奪取了陳一寧身體的掌控權,可以說得上是輕而易舉,沒有費多大的力氣。
陳一寧不像是那種會心甘情願把身體拱手相讓給別人的人。
但以現在的情況來看,連溫世傑也找不到合适的詞來形容。
低頭看着這具身體的手在意識的控制下自由地舒展收攏,溫世傑心中湧起了久違的感覺。
那是他身為人,身為一個正常人時所擁有的切實的體會。
一切都觸摸得到,一切都盡在掌握,以實感的方式傳遞到大腦和內心。
鏡子中照出的是陳一寧的容貌,但內裏裝的卻是另一個人的靈魂。
溫世傑以顫抖的雙手覆上臉頰,難以抑制從靈魂深處湧起的振奮和戰栗。
「這個人……現在是屬于我的!」
原本只是想以寄宿的方式來壓制和替代陳一寧的第二人格,保留陳一寧的本性,沒想到卻發生了意料之外的事。
陳一寧的抵抗僅持續了一會兒,然後就以自暴自棄的态度将身體的控制權讓出了。
像是在身體的深處築起了堅固的壁壘,一座圍城赫然聳立。
這也是自我保護嗎?
溫世傑“奪舍”般的沖擊确實對陳一寧造成了巨大的影響,幾乎是一瞬間,陳一寧的原始人格就敗北了,之後的反抗變成了由副人格主導。
正因為主人格這樣“軟弱”,才總是讓另一個人格站在最前線。
自知不敵溫世傑,副人格啓動了自我保護,在內心築起圍牆,将最核心的部分牢牢圈起。
因為逃避比任何手段都要有效。
因為他一旦被壓制或是消滅,那身為主人格的陳一寧就不得不承受這一切了。
陷入沉眠狀态的陳一寧被另一個自己抱在懷中,在這無盡的黑暗之中,唯有他們才能夠相互信賴和依靠。
如果溫世傑長期占領這具身體,那他們必将走向滅亡。
但是……那又怎麽樣呢?
「我們一起死去,也很不錯,不是嗎?」
「這樣我就能永遠獨占你了。」
「複仇什麽的,讓他們去做吧。」
把臉靠在懷中人的頭發上,他喃喃自語。
「不想你再豢養其他的狗,不想你再于他們之間周旋,不想讓你被他們那樣赤.裸地注視着。」
「你……只屬于我。」
淚水無聲地從臉頰滑落,仿佛要把這人揉進身體裏似的緊抱着,他向他獻上了最為沉重的告白。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