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圓滿的結局

圓滿的結局

陳一寧修行暫住的寺院在Z省一個小鎮的山上,叫靈鹫禪寺,廟宇規模不大,供奉着彌勒、韋陀、觀音還有四大天王。

這建在山林裏的禪寺對大多數人來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連網絡上都搜索不到這處景點的相關信息,香客大多也都是本地人。

也不知道陳願安是怎麽挑中這處寺院的,可能是熟人介紹,也可能是以前誤打誤撞來過。

陳一寧沒有太多的想法,既然有人希望他來,他就來了。

而按照陳願安的說法,則是為了讓他避風頭和修身養性。

陳一寧的精神狀态确實需要一個清靜的環境。

兼顧清靜和辟邪,寺廟絕對是個不二之選。

在寺裏登記了信息,确定好陳一寧的住處後,陳願安就要離開了。

離別前的擁抱溫暖而又真摯,陳一寧看到陳願安的眼裏似乎閃爍着什麽。

像是不舍,但又多了一份扭曲的偏執。

“哥……你先在這等我,等我處理好了一切,我就過來接你回家。相信我,不會耽誤太長的時間。”

“……”

陳一寧張着嘴,感覺是想要說些什麽,可大腦一片空白,根本無法組織語言。

陳願安也不強求他作挽留,拍了拍他的肩膀當做勉勵。

“走了,有什麽事電話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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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再次掃過陳一寧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陳願安垂下眼,到底還是轉身離去了。

目送陳願安的身影消失在來路的石階上,陳一寧不禁環抱雙臂,抱住漸冷的身體。

只有當對方離開了,他才會知曉原來自己是那麽地渴望被人擁抱,渴求對方身體的溫暖和無微不至的關心。

依賴別人好像成了他一直以來的習慣。

從前的他依賴父母和弟弟,就算是高中住校也會有意圖地将溫世傑發展成他可以依賴的朋友。

溫世傑車禍死後,他又繼續心安理得地依賴弟弟陳願安。

盡管陳願安已經上了大學,可家裏還是希望他們兄弟倆能住在一塊兒,說是相互照應,其實就是希望陳願安給他做飯洗衣。

恰好他工作的地方就在大學附近,他上班不可能天天吃外賣下館子,要是能和陳願安同住的話,那就方便許多了。

有時候陳願安學業繁忙來不及做飯,也會特地讓人給他帶飯回來。

也難怪他的同事都這麽評價他:這人可真是會吃軟飯啊,以後找媳婦就相當于找保姆,不了解他為人的女孩子可要遭殃了。

後來父母因為舅舅顧衿豪的案子入獄,弟弟也成了姨媽顧湘的養子,他則順勢倒向了高中已故室友溫世傑的好大哥溫照塵。

這溫照塵上鈎後,比溫世傑更像個保姆,在照顧人這方面,事事親力親為。

他很滿意。

就是有一點沒料到——

溫照塵和變成鬼的溫世傑比狗還瘋,不僅打爆了他的副人格,還妄想讓他變成他們的所有物。

兒時不堪回首的記憶随着副人格的消失也一并消失了,但帶來的結果是精神上無盡的空虛和迷茫。

他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麽,不知道未來的方向在哪。

在他深受溫世傑侵擾的時候,江逸岚救了他,他又順勢倒向江逸岚,重複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

反正向顧家人尋仇這種事情,有溫照塵他們在做,他怎麽樣倒是無所謂,只希望能有人照顧他,讓他繼續當米蟲吃軟飯。

繼江逸岚之後是蔣雯婕。

這個他曾暗戀過的女性,懷着對他的同情和愧疚,待他比待情人還要體貼入微。

餓了送飯,渴了遞水,連他睡多一會兒覺,她都會覺得他可能是生病了。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可以一直依賴她,就這樣用愧疚捆綁她一生。

但這樣的想法終歸不現實。

愧疚這種東西,只要蔣雯婕想,随時都可以抛棄掉。

他們并不适合在一起,她更不可能給他當一輩子的保姆。

要想留下心愛的女孩,當然要憑自己的本事啊,利用愧疚算什麽事啊。

我真的要這樣渾渾噩噩下去,當一個只會依賴和利用別人的廢物嗎?

在靈鹫禪寺修行這些日子,陳一寧想了許多。

寺廟裏的生活方式和外界截然不同。

早睡早起是僧人們的共識,除了每天在法會上聽師傅們誦經,對着寶相莊嚴的佛像頓悟,還要出坡,種菜、掃地和洗衣,幹各種各樣的雜活。

被佛門香火如此熏陶下來,确實能摒棄些許雜念,沉澱人的心靈。

陳一寧跪坐在佛像前,忏悔自己所犯下的罪。

他不該因為嫉妒父母又生育了一個孩子,而用開水燙傷願安。

他不該讓溫世傑站在路口,致使他殒命。

他不該利用溫照塵向顧氏尋仇。

他所犯下的罪,無關他有幾個人格,只要他還是“陳一寧”,他就要為此負責和忏悔。

“我還是希望自己能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只要我誠心悔過,我就能得到幸福嗎?”

佛像依舊慈眉善目地俯視着他。

這幾天,陳願安幾乎是連軸轉。

妥善安置了陳一寧,再去獄裏看望了顧菀和陳震澤,回到住所已是深夜,但想象中的責備沒有到來,因為此刻的顧湘忙于處理集團的事務而根本抽不開身。

盛名集團業務多元,在地産、金融、健康、文旅等不少領域都有它的身影,顧湘主要負責管理集團旗下的子公司盛名傳媒。

最近幾年集團每況愈下,自打政策收緊、銀行抽貸,集團就因為遭遇流動性危機而頻頻暴雷。

債務無法償還,集團的盈利能力受到公衆和投資人的質疑,股價一路走低。

別說顧淩封忙到焦頭爛額,就連顧湘都夜不能寐。

和顧氏有着緊密聯系的榮氏集團,因為與投資者簽訂的對賭協議即将到期而深陷囹圄,現在自身都難保,更不可能救顧氏于水火之中了。

為了渡過這次危機,顧淩封不得不出售旗下一百多家城市酒店的股權,以此獲得現金償還海外的美元債券。

但是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顧淩封再次甩賣了資産,把集團旗下的盛名傳媒45%的股權與盛名藥業62%的股權分別賣給了嵘光股份與成洲制藥。

顧湘牙都咬碎了,不因為別的,就因為嵘光股份的實際控制人是溫照塵,而成洲制藥也是白鏡融本家的産業。

這兩人絕對懷揣着要扳倒他們的想法。

陳願安也忍不住咋舌,心想這溫照塵終于要出手了嗎?

其實早在顧淩封之子顧天星的生日宴上,溫照塵就曾大膽地提出過要聯合嵘光股份的其他投資人收購盛名集團,以此獲得對盛名的控制權,但顧淩封和他背後的顧氏又怎麽可能将這偌大的家業拱手讓人,當即拒絕了溫照塵。

接着溫照塵又把目光轉向了二級市場,通過嵘光旗下的企業買入散戶的股票,先後拿下了盛名集團10%的股份。

兩次舉牌後,顧淩封終于慌了。

但溫照塵沒有要松口的打算,繼續增持了盛名的股份,經過四次舉牌,溫照塵的持股比率已經達到了21.3%。

如果這個比率照這樣攀升下去,達到30%,那麽就會觸發要約收購的紅線。

幾乎是火燒眉毛的時刻,顧淩封覺得不能再拖延下去了,當即宣布盛名集團的股票停盤。

股票停盤是上市公司反收購的手段,也是最後的底牌。

現在的顧淩封既要面臨公司的債務問題,又要時刻提防對盛名集團虎視眈眈的溫照塵。

為了應對收購危機,管理層的會議開了一次又一次,每個人的神經都緊繃着,若是不能引進新的戰略投資者入股,那麽這次博弈裏首先出局的就會是他們。

盛名集團的股票何時複盤還是一個未知數,陳願安只知道顧湘每每回到家,就要亂發一通脾氣,不是喝酒,就是和不同的男人消遣。

盛名傳媒是顧湘這些年用心經營的産業,現如今卻流入了溫照塵的口袋裏,這怎麽能叫她冷靜下來呢?

“溫照塵……!我絕對饒不了你!”

她的歇斯底裏被陳願安看在眼裏,他覺得這也許是攻略她的最佳時機,正當他打算把他找來的人介紹給顧湘時,顧湘卻出了意外。

這兩天在酒店陪同顧湘過夜的是個與溫照塵有幾分相像的青年,顧湘在捆/綁/淩/虐他的過程中,把這人活活掐死在了床上。

意識到自己失手殺了人,顧湘首先想到的是怎麽掩蓋罪證,但一具成年人的屍體,無論怎麽處理都有可能被人發現。

情急之下,顧湘将電話打給了陳願安。

難以置信的是,比起擁有血緣關系的親人,顧湘此刻更願意相信陳願安,因為她知道她的母親和兄長為了手裏的財産,一定不會冒着入獄的風險來包庇她。

唯一能夠相信的人只有陳願安了。

握住手機的手因極大的恐慌而顫抖不止,顧湘掉起了眼淚,在電話中懇求陳願安幫助她掩蓋罪行。

她給了陳願安那麽多好處,他一定會幫她的吧?要是沒了她,陳願安也就失去了上升的路徑。

她對他來說很重要。

“幫幫我……求你……”

“……”

陳願安完全陷入了沉默。

不可否認的一點是,顧湘對他的确是有求必應的态度。

要說生育他的顧菀和把他當做親生孩子來疼愛的顧湘,哪個對他更好,那一定是顧湘。

可他不能因為顧湘對他的好,而忘卻這個女人對他哥哥做過的那些事。

要不是顧湘指使保姆将陳一寧偷偷抱走,陳一寧也不會有那樣不堪的經歷,他的父母也不會為了要彌補陳一寧而對他們兄弟差別對待。

說到底,這一切都是顧湘犯下的錯。

真是惡人有惡報啊。

陳願安長籲一口氣,沒有過多猶豫地撥打了報警電話。

警笛的呼嘯聲在酒店樓下徹夜不絕。

顧湘似乎還沒從這巨大的落差和恐慌中清醒過來,步履蹒跚地現身于公衆前。

手铐的溫度仿佛在炙烤着她的腕部,讓她疼痛難忍。

她終于意識到了這意味着什麽,發瘋似的掙紮和咆哮,說自己沒有任何的罪過,還叫嚣着要向陳願安和溫照塵尋仇。

“我沒有錯!為什麽抓我!”

警員們對這種狀況早已見怪不怪,強行将她押上了車子。

顧湘受到拘留的消息傳到蔣雯婕的耳朵裏,已是第二天的下午。

她打算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陳一寧的母親顧菀,顧菀在上個月就已經刑滿釋放出獄了,現在是由她來照顧她的飲食起居。

“伯母,那個顧湘她終于……”

話說到一半,蔣雯婕發現顧菀早已用雙手捂住臉哭得泣不成聲。

可能是在為遲來的正義感到高興,又或是悲哀即使顧湘受到懲治,可是她破碎的家庭不可能再變回原來的模樣了。

蔣雯婕再次想起了陳一寧,也不知道那個人現在過得如何。

傍晚時分帶着顧菀出門散步放松心情,蔣雯婕在電梯口遇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一寧?你回來了……?”

眼前一身輕便裝束的男子正是離開家許久的陳一寧。

與前幾個月所見到的人不同的是,這次的陳一寧眼裏有了動人的光彩,連嘴角都挂着久違的微笑。

“嗯,我回來了。”

“一寧……?”

顧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真實觸摸到了陳一寧,那在眼眶中不停打轉的淚水才終于一滴接着一滴地滾落臉頰。

“媽,是我不孝,讓您受苦了。”

陳一寧握住母親的手,用柔和的目光描摹她那稍顯滄桑的臉龐。

他應該早點回來,至少在顧菀出獄那會兒就去接她,但他又無比害怕母親知道他一事無成的現狀和前途渺茫的未來。

得以擁抱自己的孩子,顧菀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思念,靠在陳一寧的懷中嚎啕大哭。

受到觸動的蔣雯婕也不禁在此刻濕潤了眼角。

“我去買今晚要吃的菜……”

“不用,菜我都買好了。”

陳一寧叫住了她,一手牽着顧菀,一手拎着幾個購物袋,笑着說道:“我給大家包餃子吃。”

顧菀提出要幫忙,卻被陳一寧一口回絕。

“媽,讓我來吧。”

“可是……一寧,你能行嗎?”

孩子有幾斤幾兩,顧菀這個做母親的是再了解不過了,陳一寧打小就不會下廚做飯,更別說做餃子餡和包餃子了。

蔣雯婕知道顧菀的顧慮,也主動上前攬活,奈何陳一寧是鐵了心的不讓她們摻和。

“我來就好,你們去看會兒電視吧。”

蔣雯婕和顧菀面面相觑,只好坐在客廳裏靜靜等待。

陳一寧熟稔地處理食材,忙活起來還真像那麽一回事兒,每一道工序都進行得有條不紊、不慌不忙。

恐怕是在寺廟裏修行的結果吧,除了下地種菜,還要到廚房幫工,可能連洗衣都是手搓的。

那住持沒少跟陳一寧念叨什麽“事必躬親,方可成”的道理,硬是糾正了陳一寧嬌生慣養、總依賴人的毛病。

煮好了餃子,陳一寧還要用保溫盒給獄裏的父親陳震澤送去一份。

路上随行的顧菀欲言又止,想要向他詢問小兒子陳願安的狀況,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陳願安大抵是恨她的吧?

恨她的偏心,恨她的輕視,恨她的一切……

陳願安不會再想回到這個家了,她也沒有資格強求他留下。

看見母親垂頭沮喪的模樣,陳一寧不由得反思起了自己心安理得接受弟弟照顧的那些日子。

“媽,我們一起去給願安道個歉吧,不管他願不願意回來。”

陳一寧牢牢攥住母親的手,下定決心要與她共同面對。

仿佛知曉他們要去見陳願安,獄中的陳震澤也寫了一封家書,信件在經過檢查後,由獄警交到了陳一寧的手上。

陳震澤在信中多次提到自己不配為人父,成家多年既沒有一份像樣的事業,也沒能照顧好家庭,對不起妻子,更對不起兩個孩子,要說他虧欠最多的人,還是小兒子陳願安。

他和妻子沒有尊重陳願安的人格和選擇,将自己的意願強行施加在陳願安的身上,不僅長期向他灌輸尊重、愛護兄長的思想,而且還在多方面嚴格要求他。

他們錯在沒有給予陳願安相應的愛,卻還要讓他誕生于世、為另一個孩子鞍前馬後。

面對許久未見的妻兒,年過半百的陳震澤忍不住掉起了眼淚。

“我對不起你們……”

如果他能再冷靜一些,避免與顧衿豪發生沖突,那事情的結果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他選擇了最壞的方式,用殘殺顧衿豪的方式,毀掉了自己與妻子以及兩個孩子的大好人生。

探監的時間結束了,陳一寧抱住情緒起伏不定的母親,以免她因為過激而昏厥。

母子倆目送陳震澤在獄警的陪伴下離開了探視室,心中不約而同地湧起陣陣悲傷與無奈。

此時此刻的陳願安正彷徨地走在大街上,剛從警局做完筆錄出來的他,現下要處理的事情還有很多。

顧湘是他名義上的養母,這女人入獄,他也好過不到哪去。

不相關的看客都稱贊他大義滅親的壯舉,只有顧淩封等顧家人極盡惡毒的詞語咒/罵他不得好死。

在出賣顧湘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失去了“顧清河”的身份,從此不會再有資格享受顧氏給他提供的所有便利的資源。

但是,那又如何呢?

把顧湘這個罪魁禍首送進監獄,他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他從不奢求能以自己的力量扳倒顧家,而且盛名集團正在走下坡路,興許沒過幾年就真的被溫照塵或是其他企業收購了。

陳願安胡思亂想着,邁步走進一家熟悉的書店,這是學生時代他常來的地方,大多時候是和哥哥一起。

來書店通常是為了買學習資料,提前熟悉下一階段的任務,或是補充相關的知識。

人人都說他是個學習用功的好孩子,只有父母覺得他還不夠上進,時常催促他有所提升,跟上天才的步伐。

反觀他的哥哥陳一寧,來書店純粹是為了看故事書和漫畫,什麽書有趣便讀什麽,即使在別人看來這屬于不務正業的範疇,但父母從不會幹涉陳一寧的興趣和愛好。

回憶起年少的時光,陳願安多少有些感慨,這世上,又有誰真心疼愛過他呢?

不知不覺走向漫畫的專區,陳願安挑了一本曾經在陳一寧房間裏看到過的關于籃球的漫畫。

這個真的這麽有趣嗎?能讓還是少年的陳一寧如此着迷,廢寝忘食也要連着把全集看完。

還是說,這能幫助陳一寧暫時忘記那些糟糕的記憶。

陳願安決定買下前兩冊漫畫,但付款時總覺得心虛,認為家人一定會對他說教,可最後回過神來仔細一想,他哪裏還有什麽家人。

「就算買再多,他們也沒資格在這種事情上對我指指點點了,不是嗎?我已經和他們脫離了關系。」

苦澀的味道在心上蔓延,陳願安按住額頭,只覺目眩耳鳴。

“先生?”

收銀員的提醒将陳願安的意識拉回到了現實。

“啊……謝謝。”

陳願安拎着購物袋無精打采地走出了書店。

他在顧家的行李還沒來得及收拾,這次出來也僅帶了重要的證件,晚上只能将就着在酒店過夜,明天再做打算。

走出書店沒幾步,正打算打車回去的他,在馬路對面看見了陳一寧的身影。

“願安!”

那人在跟他招手,穿過斑馬線,小跑着朝他奔來。

陳願安瞪大了眼,怎麽也沒料到他會找到這兒來。

“哥……?”

陳一寧喘了口氣,在他跟前停下。

他是一個人來的,因為路遠,又聯系不上陳願安,所以就先把母親送回了家。

“願安,可算找到你了。”

“哥,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就今天。願安,你也回去吧,我們一起吃個飯,像以前一樣,媽也很想你。”

陳一寧抓住陳願安的手腕,注意到他手裏還拎着一個書袋。

哪知道陳願安像觸電一般抽回了手,把袋子藏到了身後,目光躲閃,極力回避。

“算了吧,我還是回酒店好了。”

說着陳願安就要往相反的方向走,也不管方向對不對。

“願安……等等,願安!你聽我說!”

陳一寧在身後窮追不舍,一路跟到了酒店,眼看着陳願安就要徑直走進電梯裏,陳一寧急忙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願安!要是你不想回家的話,那讓我們倆好好談談,好嗎?我給你帶了餃子,是我親手做的。”

陳願安回過頭,十分訝異。

陳一寧過來找他就是為了給他帶一份自己親手做的餃子?

“我在靈鹫禪寺學了很多東西,做飯、打掃、洗衣,包括種地,都不在話下。我不會再想着依賴你,讓你替我做那些雜活了,那些事我自己能幹。我還想像以前你照顧我那樣照顧你,給你做飯,替你整理房間……”

陳一寧一刻不停地傾吐字句,雙臂緊抱着陳願安不放。

“願安,哥哥很對不起你,總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你對我的各種照顧……我和爸媽都有許多虧欠你的地方……”

陳願安垂下眼簾,嘲笑他似的呵呵一笑。

“這算是彌補嗎?還是說你想用這樣的方式勸我回家陪她?”

“不是……”

陳一寧的臉肉眼可見地漲成了豬肝色,對此百口莫辯。

陳願安從他的懷中輕而易舉地脫身。

其實他也不想為了回不回家這種問題和陳一寧吵起來,因為他的手頭上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尚未解決。

繼續僵持下去不會有任何結果,陳願安想了想,最後索性收下了陳一寧帶過來的餃子。

兄弟倆在酒店的客房裏進行了短暫的交談。

陳一寧問及陳願安今後的打算。

不出意外的話,顧湘會因為故意殺人而被判刑,失去靠山的陳願安極有可能遭到顧氏的驅逐和刁難。

若是不回歸家庭,那麽就只有獨自發展和投靠其他人這兩個選項了。

對于接下來要走的路,陳願安認真思考過,可就算他願意回家,也不會對現狀有任何的改變,而且比起他,陳一寧的未來明顯更令人擔憂才對吧?

陰魂不散的溫世傑,心懷鬼胎的溫照塵,還有一個随時都有可能找上門來的江逸岚。

這三個家夥,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陳願安不認為陳一寧有自保的能力。

“哥,過兩天你就回寺裏吧,家裏的事我會拜托蔣雯婕幫忙打理。”

“可是我這次出來沒打算再回去……我們不能一直拜托雯婕,她也有自己的家和工作。”

“所以你想讓她走?她走了之後呢?你要去找份什麽樣的工作來維持生計?要不要請保姆照顧家裏?你錢夠不夠?萬一溫世傑找過來,靠你那幾張護身符就能解決得了嗎?如果找上門的是其他人,你又該如何應對?”

一連串的質疑像雪球一樣砸向陳一寧,陳願安毫不客氣地指出他的想法太過天真。

“……”

陳一寧臉色難看,半晌說不出話來。

陳願安繼續開口:“我會去詢問蔣雯婕的意見,她要是不願意,那我也不會去強迫她。你可能要說她有她的人生,不想她被束縛之類的話,你對她就是這麽善良大度,明明你對溫世傑和溫照塵就是完全利用的态度。”

被弟弟這麽挖苦,陳一寧臉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陳願安盯着他局促的表情,忽然吐出一句驚人的話來——

“你還喜歡她嗎?要是喜歡的話,就想辦法讓她留下來吧。”

顧菀肯定也樂于見得陳一寧的身邊有一個賢妻時刻伺候着他。

“只要結了婚,一切都會好起來。”

陳願安往後一靠,帶着疲憊的神色輕嘆。

“她會治愈你的創傷,能帶你走出陰影,你們要是在一起,爸媽也會很高興,你的人生終于能看見希望了。”

“……”

“只要結了婚,那些男人說不定就會死心……”

陳願安單手捂住了濕潤的眼睛,他到底在出什麽馊主意?

可如今沒有別的辦法了,能讓陳一寧獲得幸福的辦法……

陳一寧盯着茶幾發呆,也不知道有沒有将他的話聽進心裏。

兄弟倆滿懷心事,此刻都無法和對方推心置腹地交談。

看時間不早了,陳願安準備把人送回家,到了熟悉的單元樓樓下,他卻不打算進門,而是讓蔣雯婕出來談話。

有段時間沒見面,平日裏都以電話溝通為主,蔣雯婕面對起他來,倒顯得比陳一寧還要局促不安。

陳願安也不拐彎抹角,直言自己早已知曉蔣雯婕的好友江逸岚曾侵/犯過他的哥哥。

“這件事,你還想繼續瞞着我嗎?”

“對不起……”

蔣雯婕捂住了臉,在他面前彎下了脊梁,帶着無盡的愧疚向他致歉。

“我真的……十分抱歉……發生這樣的事……”

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

接下來陳願安會怎麽做?

要把江蕙薇、江逸岚,連同她一起告上法庭嗎?

蔣雯婕不敢直視陳願安的雙眼,再三承諾自己會聯系好友江蕙薇支付相應的賠償。

“不管多少,我們都會盡力賠償……”

陳願安默了默,問她這段日子江逸岚有沒有對她進行騷擾詢問陳一寧的下落。

“是有的……不過只有兩次,蕙薇她已經帶着逸岚從原來的住所搬走了,她說她會看管好他的。”

“保不準他還會再過來,所以我想拜托你繼續照顧我哥哥,你能接受嗎?”

蔣雯婕輕咬下唇,就當這是對陳一寧和這一家人的補償,遂點了點頭。

“我能接受。”

具體要照顧到什麽時候,陳願安也沒有明确要求,可能是一年,兩年,或者一輩子。

蔣雯婕并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到什麽時候,因為工作的變動還有和陳一寧的關系,她的家人不是沒反對過她。

一沒談戀愛,二沒結婚,就趕着往男方的家裏湊,不合禮數,不知規矩,難免會被人嚼舌根。

指責的聲音多起來,蔣雯婕臉上的笑容也漸漸變少了,陳一寧看在眼裏,還是于心不忍她受苦受累,便私底下跟她說:

“這裏有我,你快些回去吧,別讓家人擔心。”

蔣雯婕搖了搖頭,執意要留下,若是家裏的父母長輩問起來,她就說一切安好。

她在這邊找了一份代課老師的工作,不至于被嘴碎的人說成是倒貼上門的全職“太太”。

見她如此,陳一寧也有意找一份工作補貼家用,可蔣雯婕總以他會遭遇危險為由勸阻他。

不僅蔣雯婕,就連他的母親顧菀也不贊成他外出。

下定決心不依賴他人的陳一寧哪會聽勸,每天早出晚歸,在人力市場找日結的短工,能掙一天的錢就掙一天的錢。

昨天的陳一寧是快遞倉庫的分揀員,今天的陳一寧又去幹了家政清潔,明天的陳一寧則打算到大學城附近跑腿送外賣。

沒一個月,顧菀就收獲了一個曬得黝黑黝黑的兒子。

蔣雯婕打開聊天記錄,發現陳一寧與她的對話已經變成了每日的轉賬和家庭支出的明細,事事圍繞着日常生活的瑣碎,現實而又骨感。

因為前些年顧菀和陳震澤都被判了刑,家裏的存款和兩套房子都作為賠償金賠給了顧家,所以陳家算不上多富裕,若是陳一寧能有份安穩的工作,有穩定的收入來源,就能算得上是最好的結果了。

雖然陳一寧幹着日結的工作,在一定程度上緩和了金錢上的壓力,但蔣雯婕心中的憂慮反而變多了,她總會擔心哪一天江逸岚或者變成鬼的溫世傑會突然冒出來。

就在不久前,她還在夜晚聽到有人敲窗戶的聲音,是從隔壁房間傳來的,而陳一寧就睡在隔壁。

清早起來,陳一寧有些精神恍惚,估計沒怎麽睡好覺。

蔣雯婕小聲問他:是不是溫世傑又來了?

陳一寧點點頭,抓緊了胸前佩戴的觀音玉墜,溫世傑來找他,無非就是想抱他,和他達成圓滿,還說等顧淩封倒臺了,就接他回去。

“接你回哪?”

“不清楚,大概是只有他和我的世界吧……”

可能是想到了什麽不好的東西,蔣雯婕驚恐地捂住了嘴巴。

陳一寧煩躁地搔了搔頭,走進洗漱間,他的母親顧菀此刻在為他們做早餐。

待會兒吃過飯,他和蔣雯婕都要出門,顧菀也在社區幹了份雜活。

加上在外打拼的陳願安,可以說他們一家沒有一個是閑着的。

臨走前,蔣雯婕忽然拽住了他的衣角,以哀求的口吻說道:

“一寧,別跟他回去……!”

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陳一寧一旦被溫世傑帶走,可能永遠也回不來了。

溫世傑所說的“二人世界”,有沒有可能是死後的世界呢?說不定溫世傑懷着要永遠獨占陳一寧的想法而想要将他殺死。

在陳家的這些日子,蔣雯婕漸漸對陳一寧産生了超越友誼的感情。

即使那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愛情,但她并不希望一個跟她朝夕相處的人出現什麽意外。

陳一寧身上的缺點很多,從精神層面上看甚至不能說是一個健全的人,可她看得見他的成長,看得見這些天來他為家庭的辛勤付出。

從靈鹫禪寺回來後,這個人沒想過逃避,更沒想過在親人的庇護下安穩地度過這一生。

他是值得依靠的,蔣雯婕如此想着。

第一次從蔣雯婕的臉上看到如此悲傷的表情,陳一寧感到意外,她竟然這麽真誠地為他着想,反而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好了。”

陳一寧向她展示身上的護身符。

“我可是被神佛庇佑的‘天選之人’,在寺廟裏熏陶了那麽久,鬼見了我都得繞道走呢!”

見狀,蔣雯婕的表情轉向放松,也跟着他笑了起來。

“外出路上請注意安全。”

“你也是。”

在身後默默注視着他們的顧菀擦拭起了濕潤的眼角。

有什麽事是比見證她的孩子走向幸福更令人感動的呢?她的一寧終于得到了上天的眷顧。

這是她期盼已久的未來,也許在她的有生之年,她能夠親眼看見一寧牽着妻子的手步入婚姻的殿堂。

僅是幻想,就忍不住潸然淚下。

被女性青睐的感覺确實讓人興奮和高興,但陳一寧的內心其實一點也不輕松。

有一件事他沒有告訴母親和蔣雯婕,當年他們一家賠償給顧氏的兩套房子,已經被顧淩封出售給了當地的一個富商,後來富商又将之贈予了溫照塵。

而這兩套房子中的一套,還是陳家的祖宅,另一套則是顧菀和陳震澤給他準備的婚房。

現在這兩套房子均在溫照塵的名下。

昨夜溫世傑過來,跟他提到了這件事。

【想把房子要回來,就把身上的護身符摘掉。】

【你不是一直把我和我哥哥當成你的狗嗎?敢問有誰會害怕自家豢養的狗?】

猶如惡魔低語,溫世傑的聲音一直萦繞在陳一寧的耳畔。

陳一寧怎麽能不心急呢?父母用幸苦錢買下的房子竟然落到了溫照塵的手裏。

要是放在熱戀那會兒,溫照塵肯定二話不說就把房子還給他。

可偏偏現在溫世傑和溫照塵早就知道了他只是想利用他們向顧氏尋仇。

要歸還房子,哪有那麽簡單?

翻來覆去想了一夜,陳一寧決定去找溫照塵的現任白鏡融談談。

比陳一寧早幾天得到消息的陳願安,在此前就拜訪過一次溫照塵,試圖通過談判的方式把房子要回來,不過在這個問題上,溫照塵并不打算松口。

“想要回房子可以,一,用錢買下;二,讓你哥哥來這當我的仆人。”

“你……!你開什麽玩笑!”

陳願安倏地站起,怒不可遏地瞪視溫照塵。

“當你的仆人?!你簡直太侮辱人了!”

“既然覺得侮辱,那你們也可以選擇放棄這兩套房子。”

溫照塵面不改色,睨視他的目光依舊冷若冰霜。

最後兩人不歡而散,什麽也沒談攏。

陳一寧對白鏡融也不抱太大的期望,畢竟房子在溫照塵手裏,白鏡融能做的只有口頭上勸一勸。

談話的地點選在大學的校園,白鏡融是這所學校的教授,下課了正好過來,和他邊走邊聊。

陳一寧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要回房子。

作為溫照塵的現任,白鏡融自然不希望他真的為了房子去給溫照塵當仆人,所以承諾會替他說情,争取把房子的歸屬權還給他們一家。

“你真的不會再回來了吧?”

白鏡融停下腳步,認真凝視陳一寧的雙眼。

“不會再回到照塵的身邊,從我這把他搶走。”

“不會。”

陳一寧笑着說道,遙望遠方的目光愈發柔和,似乎想到了某個人。

“我有了想要追求的女孩,恰好她對我也有些心動了,她不介意我的過去,只在乎我的現在和将來,我覺得我應該變得更好,變得能夠配得上她。”

白鏡融啞然無聲,從他的身上感覺到了某些東西正在發生變化。

“不過還是要麻煩你替我向溫大哥傳達兩句話。”

“什麽?”

“‘抱歉’和‘謝謝’。”

抱歉是因為他傷害了溫照塵的弟弟溫世傑,謝謝則是為了感激他們能對顧氏出手。

最近新聞報道的涉及貪腐違紀的官員一個接一個落馬,顧氏的保護傘也被連根拔起,就連盛名集團的現任董事長顧淩封都被曝出曾經迷/女幹過未成年少女而被相關部門采取強制措施,更別說顧淩封的妻子還有逃避外彙管控轉移巨額資産的嫌疑。

樹倒猢狲散,其他涉案的家族成員逃的逃,躲的躲,過去如日中天的豪門已不複當年那般風光。

而這一切都要得益于溫世傑和溫照塵在幕後收集的證據,難道這還不足以讓他對他們說一句“謝謝”嗎?

白鏡融回以複雜的目光,抱着試探的态度,他佯裝漫不經心地跟陳一寧說起一件事。

“你在禪寺那些天,照塵瞞着我去找過你,他心裏應該還是放不下你吧。你還騙我說他夢裏喊的人是我,可我怎麽聽,他喊的都是你的名字。”

“……”

陳一寧逃似的別開了臉。

“抱歉……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白鏡融心想“果然如此”,嗤笑着發出冷哼。

陳一寧這人,除了對家庭和喜歡的女人有點擔當,對其他人那根本就是毫無感情可言。

不過也好,省得陳一寧和溫照塵繼續糾纏不清。

至于溫世傑,随便他怎麽騷擾陳一寧好了,反正這是陳一寧自己犯下的孽障。

想着盡早歸還房子盡早斷清念想,白鏡融回到家的第一時間就跟溫照塵說起了此事。

“為什麽還要留着他們家的東西?還給他不好嗎?”

溫照塵頭也未擡,邊抽着煙邊翻看手中的資料。

嵘光現在持有盛名集團26.3%的股份,是盛名集團的第三大股東,如果加上“反水”的領東資本和冠世集團持有的股份,要掌控盛名并非什麽難事。

白鏡融靠着他坐下,順勢拿掉了他嘴裏的香煙。

“別抽那麽多煙,你這幾天都沒怎麽合眼,好好休息一下不好嗎?”

為了扳倒顧淩封他們,溫照塵幾乎要豁出命。

這麽做,到底是想給溫世傑報仇,還是要完成陳一寧交代的“任務”?

白鏡融想不明白,只覺得現在的溫照塵相比于從前還要更加瘋狂和可怕。

“照塵,把他們家房子還回去,好嗎?你之前說過跟他已經兩清了。就算你想用房子栓住他的心,我也不會同意你這樣做!”

“……”

溫照塵以平和的目光靜靜凝視着他,那漆黑深邃的眼瞳仿佛要把人的靈魂吸入其中,沒有任何怒意的樣子反而讓白鏡融陡然生出了毛骨悚然的感覺。

喉嚨像是被異物卡住,白鏡融張着嘴,徹底啞了火,無法再指責他什麽。

溫照塵輕抿薄唇,把還未燃盡的香煙再次含進了嘴裏,随着自然地吸氣,煙霧瞬間充斥了整個口腔。

凝重沉默的氣氛持續蔓延。

半晌之後,溫照塵終于開了口:

“嵘光的股份,我會轉讓給你和笑潼。”

“什麽?!”

白鏡融愕然失色,一度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麽毛病。

嵘光可是溫照塵親手創立的公司,他怎麽會想到要把股份轉讓給他們?

“為什麽?我家已經持有嵘光的股份了?為什麽還要把你的那部分轉讓給我?你連你的公司都不想要了嗎?”

白鏡融簡直匪夷所思,覺得溫照塵一定是精神失常了。

就在溫照塵提出要轉讓嵘光的股份之後不久,他們分手了,以一種平靜的方式結束了這段感情。

已經出現過裂痕的鏡子無法再拼湊圓滿,白鏡融應該懂得這個道理,可當溫照塵說出那句話時,他的眼底還是不可避免地噙滿了淚水。

“你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世傑,還是為了陳一寧?”

溫照塵淺淺地笑了,溫柔而明媚,那分明是生前的溫世傑臉上才有的笑容。

這讓白鏡融意識到,面前這個男人并非是他所熟知的那個溫照塵了。

兩個不同的靈魂共同占據一副軀體,這可能嗎?

溫照塵的身體真的能夠支撐得起兩個精神體嗎?

數不清的疑惑盤旋在白鏡融的腦海之中,在溫照塵即将轉身離去的那一刻,他甚至連挽留的話都無法傳達到對方的心底。

他和溫照塵這輩子注定無緣了。

陳一寧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蹲守他多時的江逸岚,這個以“保護”為名,短暫占據過他身體的男人。

值得一提的是,江逸岚曾經暗戀的人是蔣雯婕。

要是幽默細胞能再多點,說不定陳一寧還會攬着江逸岚的脖子,說道:嘿,哥們(情敵),我們口味一樣诶~

可惜現在的江逸岚比蚊香還要彎,對曾經暗戀的女神正眼也不瞧了,成天就想着怎麽把他拐到手,見了他就跟餓了幾天的狼似的,兩眼冒綠光。

“好久不見,一寧,你好點了嗎?”

說着,江逸岚就要朝這邊走來。

陳一寧瑟縮脖子,兩股戰戰,幾欲調頭。

說巧也不巧,除了江逸岚,今天的他還碰見了一個熟人——溫照塵。

這家夥神出鬼沒的,走路也沒個聲,一轉頭就看見他站在那,像是身上裝了雷達,走哪跟到哪。

情敵相見分外眼紅,溫照塵和江逸岚之間劍拔弩張,相互瞪着彼此,淩厲的目光好似要從對方身上剜下一塊肉。

陳一寧本想着借機逃走,但還沒走出幾步就被溫照塵拽住了後衣領。

“先去我車上,待會我們一起吃個飯,你不是想要回你們家的房子嗎?”

陳一寧一聽,果斷選擇了上溫照塵的車,至于江逸岚怎麽樣,那都不是他該關心的事。

“我在車上等你!”

他跑遠了,還能聽見江逸岚在身後喊道:

“別跟他過去!溫世傑就附在這家夥身上!”

陳一寧早有預料,溫照塵身邊要是沒有溫世傑的鬼影那才真的叫見鬼了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們家的房子他是一定要從溫照塵手裏拿回來的。

上車後等了不到一刻鐘,溫照塵就回來了,除了額角的發絲有些淩亂,身體并無大礙。

回歸二人獨處的空間,陳一寧不由得緊繃起了身子,不敢有大幅度的動作。

為他檢查了安全帶,溫照塵一語不發地發動了車子,駛向他們一開始同居的家。

陳一寧偷瞄了他兩眼,猶豫着開口:“房子的事……”

溫照塵目不斜視,淡然的語氣聽不出喜怒。

“到地方再談吧,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

陳一寧看向窗外,努力讓心情平複下來。

說點什麽好呢?

哦,他忘了跟溫家這對兄弟親口道一聲“謝謝”。

要是沒有溫世傑和溫照塵的助力,顧湘他們也不可能那麽快倒臺。

這樣想着,陳一寧壓低了嗓子,用恰到好處的音量将“謝謝你們能幫我”這句話說出了口。

溫照塵踩下剎車,在等紅燈的時間裏,對身邊的人回以自嘲似的笑容。

“不用謝,畢竟我們可是你最忠實的‘狗’。”

“……”

陳一寧表情僵硬,再次別開了臉。

來自溫照塵身上的煙草味掠過了他的鼻尖,比他們認識那會兒還要濃烈。

不知何時,後視鏡上倒映出了溫世傑的身影,位于陳一寧的後方。

熟悉的藍領校服,以及那青澀未改的面容,若是忽視掉那異于常人的臉色,恐怕都會讓人以為他們還帶着一個上學年紀的弟弟外出游玩。

感受到溫世傑投來的視線,陳一寧背脊發涼,如坐針氈。

車子終于駛達目的地,溫照塵十分貼心地提醒陳一寧最好打個電話向家人報平安。

今晚大概不會回家了,陳一寧認命般嘆了口氣,走到院落的一角聯絡母親顧菀。

蔣雯婕應該也會知道這個消息吧?

她會怎麽想呢?

會不會有一種丈夫在外面“偷腥”的感覺?

陳一寧捶打腦袋,心說陳一寧你在奢望什麽?那樣純潔的姑娘是你這種人能配得上的嗎?別玷污那份美好了!

結束通話,陳一寧擡頭發現溫照塵正站在門口等他。

“飯做好了,洗洗手快過來吃吧。”

“哦……好的。”

飯桌上的交談幾乎為零,雖然大部分的菜都合乎胃口,但陳一寧總會忍不住把蔣雯婕拿來做對比。

那姑娘做的菜口味偏淡,無論做什麽都喜歡慢炖,盛出來的菜往往帶有許多湯汁。

陳一寧露出懷念的表情,吃着溫照塵親手做的飯菜,卻想象着此刻家裏的味道。

溫照塵放下筷子,向他釋放求和的信號。

“我恢複單身了,往後我還有世傑想和你在一起……”

陳一寧瞬間變了臉色。

溫照塵自顧自地往下說:“我能照顧你的母親,陳願安那邊我也會為他安排合适的工作。讓蔣雯婕回去吧,她不适合你。”

“……”

陳一寧定了定心神,直面他的目光,故作鎮定地跟他談起了條件。

“只要你把房子還回來,我就讓她走,我的生活要是得不到保障,她是不會離開我的。”

“是嗎?”

溫照塵當着他的面撥打了蔣雯婕的電話,将這筆交易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她。

“你們今後若是斷絕往來,我就歸還他們家的房子。”

蔣雯婕沉默良久,最後選擇了妥協,而且還做了補充:“你誤會了,我其實沒有多喜歡他,只是看他可憐才照顧他罷了。”

“……”

陳一寧垂下頭,肩膀微微顫抖,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笑。

總之過了今晚,蔣雯婕不會再為他駐足了。

涼意拂過臉頰,有誰來到了他的身側,依偎着他,又像是在安慰,在他的耳畔吐露真情。

【我會一直陪着你,一寧。】

一旁結束完通話的溫照塵默默收拾起了桌上的殘羹剩飯,俨然一副心甘情願給陳一寧當家庭主夫的模樣。

現在的他不僅是溫世傑的哥哥,還是陳一寧的愛人。

房子是怎麽要回來的,陳一寧沒敢跟父母解釋,他成天和溫照塵成雙入對,就算不說,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他的母親自打那天起就病倒了,大抵是不抱什麽希望了吧,總是拉着他的手叮囑他,要是哪天她不在了,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離家許久的陳願安總算露面,在生死離別前暫且抛開所有的怨恨,盡心盡力地照顧生養他的母親。

顧菀早有打算把她和丈夫名下的這套房子留給陳願安。

她和陳震澤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麽東西可以用來彌補陳願安。

“願安,媽媽和爸爸對你有諸多虧欠,是我們不好,忽視了你的感受……對不起,願安……你還能原諒媽媽嗎?”

“媽……”

看着眼前相擁而泣、逐漸走向和解的母子,陳一寧的心中不由得湧起欣慰之感。

可為他們感到高興的同時,他也不禁思索起了自己存在的價值。

要是沒有他的話,母親和願安的關系會變得更融洽吧?

沒有他,會不會更好一些呢?

蔣雯婕并沒有真的和陳一寧切斷聯系。

她找到了溫照塵的妹妹——溫笑潼,勸說她聯合白鏡融等人,設法超度溫世傑的亡魂。

“我知道這個請求對你來說很難為情,但我希望你能為溫大哥的身體想一想!如果繼續把世傑留在身邊或者讓他寄宿的話,溫大哥總有一天會吃不消的!”

蔣雯婕握住溫笑潼的雙手,急切地說道:

“溫大哥把公司的股份轉讓給你和白先生,想必也考慮到了自己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的狀況了吧?這種時候,做為妹妹的你才更應該為他着想啊!”

聽她這麽一說,溫笑潼的臉一下子失了血色。

蔣雯婕的這番話也不全是為了溫照塵考慮,她的首要目的是要保障陳一寧的安全。

當天晚上,白鏡融就接到了溫笑潼的電話。

提及要超度溫世傑,白鏡融是舉雙手贊成的,他巴不得溫照塵能早點脫離溫世傑的影響,說不定這麽做還能淡化溫照塵對陳一寧的感情。

“我去聯絡天師,這次一定要把世傑送入輪回。”

陰沉的天下起淅淅瀝瀝小雨,白鏡融立于在窗前,瞳眸深處閃爍着蠢蠢欲動的光。

溫照塵生病的第一時間,陳一寧就在想着怎麽提桶跑路。

最近溫笑潼和白鏡融在設超度法壇超度溫世傑,溫照塵受此影響,出現了高燒不退、昏迷不醒的症狀。

沒有鬼纏身,陳一寧簡直一身輕松,現在只待溫笑潼的一句“有多遠滾有多遠”,他就可以安心回家和家人團聚了。

脫離苦海的幸福日子猶在眼前,心想着反正房子也要回來了,自己可以随時抽身,陳一寧頭也不回地離開醫院。

曾經關照過他的心理醫生穆承和他擦肩而過,匆匆趕往溫照塵所在的病房。

“嗨,穆醫生。”

陳一寧好心情地向那人打招呼,結果對方根本沒有理會他。

沒有關系,就算被人忽視和憎惡也改變不了他即将迎來新人生的事實。

“今天的天氣真好啊!”

陳一寧笑逐顏開,一路上都在哼唱小曲。

不知是太過激動所以出現了幻覺的緣故,還是那就是真實存在的人,不遠處的地方竟然出現了蔣雯婕的身影。

被長裙包裹的曼妙身姿若隐若現,絲質的發帶将那如瀑的長發绾起,女孩的嘴角漾着淺淺的笑意,看上去依舊優雅靓麗。

那可是他學生時代就在暗戀的女神。

一直以來他都在給自己灌輸“只要說服自己喜歡的對象是女性,就能忘掉被男人觸碰的經歷”的想法。

他這輩子只能喜歡女人,可又有哪個女孩願意接受這樣肮髒的他呢?

淚水溢滿雙眸,陳一寧于模糊的視線中看見蔣雯婕對他毫無保留地敞開了胸懷。

“歡迎回家,一寧。”

她微笑着,像是迎接孩子的母親。

不得不承認的一點是,蔣雯婕确實能成為陳一寧堅強的後盾。

她可以在江逸岚糾纏陳一寧的時候及時出現,然後一把推開這個對陳一寧死纏爛打的男人。

如果江逸岚膽敢靠過來,她就亮出手裏的刀子。

她一點都沒有在開玩笑。

腎上腺素飙升導致蔣雯婕的臉頰泛起了不太正常的紅暈。

江逸岚還來不及擺開防備的架勢,就被她突然刺來的刀子劃破了臉頰。

連陳一寧都感到驚訝,這才幾個月,蔣雯婕就已經變成這般勇猛強勢的模樣了嗎?

“雯婕……”

“一寧,不要害怕,我會保護你的!”

陳一寧苦惱于自己太過無能,讓女人護在跟前像什麽話?

後來得知此事,陳願安暗暗驚嘆,這女人骨子裏怕不是個瘋子,不僅徒手擊退一個體格健壯的成年男性,還能護陳一寧周全。

要知道,他們印象中的蔣雯婕可是個柔弱的姑娘啊。

在經歷了一波三折後,陳一寧最終還是和蔣雯婕走到了一起。

像是做夢一樣,能和心愛的女孩共度餘生。

他用積攢下來的工錢買了一對戒指,還向她許諾等他以後賺了大錢,一定會為她重新訂制一套華麗的珠寶首飾。

“雯婕……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陳一寧紅着臉,單膝跪地,磕磕絆絆地說道,甚至還給了蔣雯婕一個可以拒絕他的理由。

“就算不願意也沒關系……我已經不是個正常的男人了,和我在一起說不定還會被人笑話……”

他忐忑不安地等待蔣雯婕的答複,對方既沒有接受也沒有拒絕,而是暧昧地反問他:

“一寧,你願意被我擁抱嗎?”

陳一寧愣住了,思考着這句話的含義。

他當然是願意被心上人擁抱的。

“我當然願意。”

他如此說道。

蔣雯婕抓起他的手掌,将之摁在自己的胸口,眼底似鋪滿了象征着愛意的桃色愛心。

“那麽,我也願意成為你的妻子。”

手掌上傳來女性身體獨特的溫軟觸感,陳一寧只覺得面紅耳熱,十分飄飄然。

心猿意馬的他早已忘記了溫照塵和溫世傑的存在,他現在需要做的是說服岳父岳母,向他們證明他的精神很健康,讓他們放心把女兒嫁給他。

蔣父蔣母擰不過女兒的犟脾氣,看在陳一寧有一套婚房的份上,到底還是同意了這這樁婚事。

經雙方長輩商定,婚禮的時間訂在明年春季。

拍婚紗照前,蔣雯婕提了一個小小的要求,她希望能有一張陳一寧穿着婚紗的照片。

陳一寧目瞪口呆,将之理解為未婚妻的惡趣味。

本着滿足未來妻子一切願望的原則,陳一寧硬着頭皮穿上了婚紗,手捧鮮花站在鏡頭前。

蔣雯婕迷戀地注視着他。

她愛極了他這副羞澀卻不能拒絕她的模樣,像是一道可口的點心。

“你真漂亮,我的一寧……”

陳一寧輕咬下唇的口紅,小聲說道:

“你喜歡就好……”

讨心愛的女孩開心,這本就沒什麽。

倒是陳願安不止一次腹诽蔣雯婕是個披着白蓮殼子的變态,把她娶進門真能有好日子過嗎?

陳一寧也不管蔣雯婕的本性如何,她說什麽就是什麽,主打一個婦唱夫随。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就到了婚禮當天,陳一寧的精神處于極度亢奮的狀态。

天還沒亮,枕邊的電話就一直響個不停。

陳一寧看了一眼,見是個本地的陌生號碼,以為是某個婚車司機打來的,就随手接了。

“喂?”

“是我……”

聽筒傳出溫照塵虛弱的聲音,此外還伴随着“呼呼”的風聲,這人似乎正在趕路。

陳一寧吓得一哆嗦,緊跟着心跳都慢了半拍。

他的手機號不知換了多少個,溫照塵居然還能找到他。

“聽說你要結婚了……可是為什麽我沒有收到請帖呢?”

溫照塵聲音嘶啞,末了帶着一絲笑意。

陳一寧腦袋發懵,答不出個所以然來,猶豫着要不要挂斷電話。

哪有請帖發給前任的道理,這不是徒增尴尬嗎?他還怕溫照塵找人砸場子呢。

這家夥不在家好好休養跑出來做什麽?

陳一寧指尖顫抖,就在他準備挂斷電話之際,又聽溫照塵說道:

“既然你不請我參加婚禮,那你能不能出來和我見上一面,好好道個別?看在我幫你扳倒顧淩封的份上。”

陳一寧看向窗外的天色。

這個時候見面嗎?

知道他還在猶豫,溫照塵的話語變得愈發柔和:“沒人看到不是最好嗎?別讓人誤會,我只是想見你最後一面。”

在他的極力勸說下,陳一寧決定赴約,算是為了了斷曾經的過往,和過去的自己劃清界限。

見面的地點選在一個偏僻的小道,還有綠化遮擋,陳一寧特意戴上了鴨舌帽和口罩。

「随便跟他聊幾句就走吧。」

陳一寧漫不經心地想着。

遠遠地看過去,約定的地方站着一個身穿黑色風衣的男人,身形有些瘦削,臉色慘白得吓人,陳一寧差點要認不出來他是溫照塵。

見面的第一句話,溫照塵苦笑着說道:“世傑不在了。”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陳一寧刻意擺出一副傷感的表情。

“節哀順變……”

真好啊,糾纏他的鬼被超度了,大概也沒辦法影響他婚後的生活了吧。

不知不覺就冒出了這樣卑劣的想法,一方面既希望溫世傑為他而活,也為他而死,永遠當他的專屬寵物;另一方面又對溫世傑強行除去他的副人格而懷恨在心。

陳一寧想起自己跪在佛像前忏悔的畫面。

他永遠也不可能誠心悔過。

他永遠也當不了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但即使是這樣,他還是收獲了幸福,抱得美人歸的同時還解決了一直困擾他的麻煩。

他都要忍不住開懷大笑了。

不過為了表達對溫世傑的感謝,他婚後一定會帶着妻子到他的墓前獻上一束鮮花。

“真是謝謝你們替我報仇……”

陳一寧拉開口罩,向溫照塵致謝。

沒有你們兄弟,絕不會有現在春風得意的我。

溫照塵的手一直藏在風衣裏,當陳一寧注意到他那崩壞到淚流滿面的扭曲的表情時,已經來不及了。

男人手握長刀,以快得驚人的速度沖刺到了他的跟前,緊接着将利刃徑直捅向他的腹部。

“噗嗤——”

一下,兩下,三下……直至陳一寧的腹部和胸口都被鮮血染成絢麗的紅。

陳一寧瞪大了雙眼,失去平衡的身體一下子砸在了坑窪不平的路面上,好像全身的骨頭都要碎掉了。

溫照塵沒有因此而放過他,雙手緊握刀具,毫不猶豫地砍向他頸項上的大動脈。

“——”

陳一寧張着嘴,試圖發聲,湧上喉嚨的血從傷口處迸出,氣管和聲帶都被撕裂了,耳朵也完全聽不見聲音。

全世界只剩下了血的顏色。

漸漸的,溫照塵停止了揮砍的動作,轉而俯下身來,撫摸他的臉頰。

分不清是血液還是溫照塵滴落的淚水,陳一寧的臉上一片濕濡。

溫照塵與瀕死的他耳鬓厮磨,最後在他的唇角處落下缱绻的一吻。

“我和世傑永遠是你的狗,一寧……我們是發瘋的狗……”

“——”

陳一寧還沒有真正斷氣,血肉模糊的喉嚨發出“嗬嗬”的呼氣聲,像是求救,也像求饒。

溫照塵換了一把砍骨刀。

他要完整割下他的腦袋。

“很快就不會疼了,我帶你去找世傑。”

無論這片土地發生過多少次的殺戮,初升的太陽也依舊光芒萬丈。

今天是衆人期待已久的大好日子,但婚慶隊伍并沒有想象中那麽熱鬧。

有人告訴蔣雯婕,新郎不會來接親了。

“什麽?”

女人掀起頭紗,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呼嘯而過的警車載着溫笑潼趕往墓地,監控顯示溫照塵的車駛向了埋葬溫世傑的地方。

溫笑潼渾身發冷,跟在警員身後,拾級而上,一步步走向那塊墓碑。

她不願面對的現實就在眼前。

溫照塵靠坐在那,嘴角挂着滿足且安詳的笑容。

他來給弟弟上香了。

墓碑前擺放的“貢品”,正是他和弟弟共同欽慕的人的頭顱。

再過不久,他們就能在另一個世界團聚了。

好恐怖的夢!

陳一寧驀地驚醒,蹦起來的瞬間連帶着把課桌都掀翻了。

聽見巨響的同學紛紛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他。

陳一寧呆若木雞,看看講臺上面色不善的老師,再看看身邊的同桌溫世傑。

那老師幽幽地問道:“陳一寧,課上睡覺也就算了,你怎麽還故意擾亂課堂紀律?”

陳一寧臉色漲紅,連忙道歉。

“對不起!老師!”

“好了,就不占用大家的時間了,你下課後來我辦公室一趟。”

陳一寧簡直無地自容,差點原地扣出一套夢幻城堡。

溫世傑低頭撿拾他的課本和散亂的試卷,還不忘擔憂地詢問:“一寧,你沒事吧?”

陳一寧扶正課桌,嘴裏咕哝:“沒事……就是做了個噩夢,下課再跟你說。”

課後結伴前往辦公室,兩人親密無間的背影在走廊上漸漸遠去。

“明天放學一起回家吧,哥哥給我們買了蛋糕。”

“啊……好啊,你哥哥做的飯也很好吃呢。”

“別老誇他啦,我會努力做得像他的一樣好吃!回去我就跟他請教!”

“你啊,還是別浪費食材了,多少次了都毫無長進,大哥估計要說: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一寧做的飯比我的還難吃,我是爛泥的話,你是什麽?”

“喂喂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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