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

半夏小說首發

腳又酸又疼。

晚上,操場上。舒冬一邊捏着腳,一邊看遠處忽明忽暗的燈火。她不明白,為什麽江楷還要來招惹她。是的,她把這個詞歸結于‘招惹’。

其實更像是一場惡作劇,像一個幼稚的孩子在發洩着無名的怒火。

但他哪裏有理由來的一場‘無名的怒火’呢?

明明被劈腿的是她,被嘲諷的也是她。

高中的時候。

他們很像校園小說會寫的那種人,江楷恣意張揚,白天馳騁在籃球場,晚上帶着一群人霸占着校外一條街。她也以為他們不會有任何交集,畢竟她一天到晚只捧着本書在讀。

讀書太無聊了。

乏味的生活就像是白開水,一層一層的重複,日複一日枯燥的生活讓她在自己的世界裏抽不出身。她想感受一下這個美好的世界,但卻無力擺脫束縛的沼澤。

那時候的舒冬就像身份證的照片一般,底子漂亮,但性格也不活潑,氣質太枯槁。加上比較好的學習成績,她有時候會在背地裏聽見別人叫她‘書呆子’。

尤其是一群男生。

總是會拿她的這個特征開玩笑,諷刺她。

“舒冬我知道,就那個半天發不出一個屁的愣子啊。”

“天天讀書,給讀傻了。上次我罵她她也不還嘴,長得也不好看,以後嫁不出去的吧。對了上次江楷又交了一任女朋友,草可好看了皮膚嫩的和什麽似的。”

“得了吧,舒冬也不是什麽頂級學霸啊,也沒見她被提前錄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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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不是什麽虛假诋毀,只是惡劣的偏見太多。如果議論是自由的,那這種議論又讓人過于難受。那時候舒冬只知道人嘴巴很可怕,但她不知道該怎麽讓人把嘴巴閉上。

她就開始加倍學習。

但諷刺和譏笑卻從未停止。

風氣就是這樣,顏值當道。她的努力反而變成了一種作怪,她成績越好,就與她愚笨木讷的氣質越不匹配,反差就越大,就越容易被別人嘲笑。

大概高二下的一個晚自習。

幾個男生像是偷喝了酒,開始議論起班上的女生。體委一個個盤點完後,忍不住贊嘆一句,“徐瑾真他媽漂亮,胸也大,成績又好。”

“這算什麽,我們班醜的女的太多,要不是有舒冬她就第一了好嗎?”吳越随口說。

體委冷笑,慢慢開口:“也是,說起舒冬也就名字好聽一點。但是她太不捯饬自己了,胸也小,就沒看見她穿過短褲,跟個修女一樣,誰看了誰沒興致。”

這只是日常的議論,其實這種類似的話已經傳過白遍。

只是這次舒冬走在了他們後面。

她學習到了很晚才出校,沒想到一下子就遇見了這幾個人。沒過幾秒,體委忽然往後轉了下,像是發現了她,“大學霸在後面啊,怎麽不吱聲呢。”

舒冬捧着書,冷的牙齒打顫,卻也面無表情。

“哥,你別說了。”吳越醉了酒,畢竟理虧,說話有點打愣。

體委頓時發出刺人的鼻音笑:“你膽子忒小了吧,這有什麽的,她本來就是醜,你長得醜還不讓說啊是不是?”

說最後一句的時候,他看向了舒冬。

明顯是無所畏懼的借酒勁挑釁。

舒冬面無情緒,準備離開。

體委笑了:“看,我就說吧,她本來就跟個木頭似的別人罵她都不還嘴。這種人想嫁給我我都不想娶,要臉沒臉,要屁股沒屁股的……啊!誰啊?!”

體委踉跄一跌,差點兒跌坐在地上,頭上險些被砸了個窟窿。

“哥……”吳越扶他,慌忙地亂找,“哪裏有人啊。”

周圍只有舒冬、路燈和一輪彎月。

漆黑黑的,很陰暗。

接着旁邊來了一路人,一道慢悠悠的嗓音淡道:“敢在我的道上飙髒口。”

舒冬看了過去。

外面的彎月高懸,少年如踏月而來。江楷就像一個來救她的英雄。

大概有三四個人,最前面的那個又高又冷。江楷頭發散漫的垂在了額前,眼尾狹長。

他一邊輕描淡寫收着肘部的襯衣,一邊半笑不笑地盯着體委,又頹又恣意。

“你活膩了。”

江楷的聲音散漫又清冷,卻帶着篤定。仿佛只是一股輕描淡寫的錘音,就帶着恐怖的淩厲。然而下一秒,他撩起袖子,直接就往那人下巴一拳揍了去。

“——上!”其餘剩下的人看領頭的江楷上前揍人,也紛紛一擁擠去。

幾個人瞬間扭打起來。

過了很久,那邊傳來血肉搏鬥的聲音。

“草這是江楷!!!”不知道是吳越還是體委,忽然冒出來了一句。

體委被江楷直接拍了個下巴,掐住了腦袋。

江楷眼神下垂,睫毛濃密,又冷又淩然,“還說不說?”

舒冬看了過去。

體委被揍鼻青臉腫,差點連連下跪求饒:“不說了不說了,我不說了!!!”

“楷哥我錯了!我嘴賤!我再也不說了!”

江楷垂眼打量,語氣很冷:“和她道歉。”

體委連忙轉了個方向,連連對舒冬說:“我錯了舒冬你讓他放過我,我錯了!我再也不嘴賤了!我真的再也不會在背後瞎說你壞話了!你饒過我一次!我求你了!”

舒冬冷的發抖,握緊了書本。

最後是江楷去旁邊的小賣部給她買了一杯熱牛奶。

十月的天氣很冷,店鋪的阿姨都已經關門了。江楷拉着她過去,打了十幾次門外貼廢紙的電話聯系方式找人開門,都沒人接。

舒冬自卑地垂下眼,“你別打了。”

江楷輕笑:“你在旁邊就着燈光看會兒書。”

舒冬不知道他要幹什麽。

又不敢得罪人。

舒冬拿着書本去路燈下看書,下一秒,她聽見後面傳來咣咣咣的聲音,吵耳朵極了,讓她不得不回頭看。

夜晚潮濕,深秋的天氣很冷,外面都是冷氣。

她呼了一口熱氣,在路燈下能看見冒出了煙霧狀,熱氣浮動。

手上又冷又潮,她下意識顫了會兒。

江楷連踹了十幾下拉下的卷簾門,這麽冷的環境,也不知道會不會腳疼。

舒冬冷的抽氣,她低下眼睛,書上的字一個都看不進去。

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她心裏很緊張。

深夜的踢門聲格外的激烈。

“咣!”

“咣!咣!”

正在舒冬忐忑良久,決心讓他停下的時候,忽然卷簾門發出——“嘩”一個聲音,門被裏面的人打開了。

阿姨被吵醒了心情很不好,“誰啊!都歇業了大半夜的要幹什麽!”

舒冬站了起來,無措地看着遠處的阿姨。

江楷呼出的熱氣在冷風散開:“阿姨,我要買牛奶。”

“哪有你這樣的!我的門都要被你踢壞了,你說你這個小夥子……”阿姨睡眼朦胧,環顧一圈,忽然發現不遠處站着一個小姑娘,就數落道:“你們兩個奇不奇怪……”

“阿姨,”江楷擡眼說:“她生我氣了,我想買一杯熱牛奶給她喝。”

阿姨看了一會,慢慢被江楷哄好了,轉身去拿牛奶。

舒冬氣得捏着書,到他面前,不知道要說什麽:“你、你……誰生你氣了?”

憋了半天。

憋出來那麽一句。

怎麽能把鍋全推在她身上。

“你啊。”江楷彎下腰,一米八的大個子,為了看一個剛一米六的小姑娘超級不容易。他的視線和她平視,嘴角彎起,語氣頹得很不像話,“你終于正眼看我了。”

“……”

不是不拿正眼看他,是她太自卑,不敢擡眼看他。

江楷語氣溫柔裏帶着一絲缱绻,“這不挺好看的麽?”

舒冬心裏忽然一酸。

也沒有,好看,吧。

江楷笑了下,“真的挺好看的。”

舒冬不知道說什麽,嘆了嘆氣,呢喃一聲:“謝謝。”為現在的誇獎,也為剛才的幫助。

恰巧阿姨把熱牛奶拿出來。

江楷提着熱好的牛奶,将它紙邊捏住,口子撕開。然後遞給了舒冬,江楷說:“現在天很冷,熱熱手吧。”

“謝謝。”

舒冬耳根子熱起來,心裏輕動,一晚上不知道說了多少句謝謝。

晚風很涼,鑽到了脖子裏。

熱牛奶的味道特別香,她站在臺階上,這樣勉強能和男人平視。

“學習會不會無聊?”忽然,他盯着舒冬喝牛奶,不鹹不淡地來了句。

熱氣險些鋪到她的臉上。

舒冬眼睫低垂。

學習會不會無聊。

對于她來說,應該是的,因為她并不是一個聰明人。

但是作為一個臭名昭着的校霸,也會對學習感興趣?

舒冬眨了下眼,“雖然無聊,但是正确。”

這是她的人生觀。

“你只有說這個話的時候臉色是正常的。”過了幾秒,他不緊不慢地說,眼睫低垂,似乎在看着她的嘴唇,其實她的唇形很漂亮,是淺薄的類型。

“其他時候呢?”舒冬懵了一下。

“像是……”江楷用了一個不怎麽會比喻的比喻,“冒熱氣的牛奶。”

舒冬感覺耳尖更紅了。

暖暖的熱氣鑽進手心裏,心跳細密的一竄一竄,撲騰的像是掌控不了了一般。她極力的呼吸了下,抿住了唇瓣,又喝了一口牛奶。

“你挺好看的,你聽說過一個詞麽?”

舒冬看向他:“嗯?”

“相由心生啊。”江楷輕笑,“好看。”

過了半天,舒冬才後知後覺,她輕輕握了下手。她很少見到誇獎她漂亮的人,尤其是……這種變着花樣的誇獎。她有點羞怯,也有點無措。

“那麽,你也是。”她心底砰砰砰了些,但依然低着腦袋。

如果他以前的長相是不羁的放蕩少年,那麽,這一刻,她發現他其實也挺乖的。

他的心也挺乖的。

宿舍門被不輕不重的關了下,舒冬的思緒一下子被拉回現實。

應該室友回來了。

她捏着疼痛的腳腕,覺得心情複雜。就是這樣初見說了她3次好看的人,在廁所和別人肆無忌憚的接吻,還脫口而出她其實不好看。

他們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為什麽會這樣呢……她沒有整過容,也沒做過手術,怎麽就會得到這兩極相反的評價?

“砰。”章芸那邊發出聲音。

宿舍裏幾個人紛紛看了過去,半晌,溫惠問她:“章芸你怎麽了?”

章芸面無表情:“我們下水道堵了,為什麽沒人報修?”

蘇文靜奇怪:“堵了嗎?什麽時候堵的。”

“我有潔癖,這我可真沒辦法上廁所。”章芸臉色不好,站了起來,“白天都在外面軍訓沒人回來,現在廁所味道很難聞啊,沒有誰問道嗎?昨天誰最後一個上廁所的。”

溫惠:“我沒上廁所。”

蘇文靜:“我也沒。”

只剩下了一個人。

舒冬從床上爬起來,看向章芸,章芸的臉色很不好看,“是我,我最後一個上的,但是我都沖下去了。”

沉默幾秒,溫惠解圍道:“好了好了,重新報修一下就好了嘛。”

“那為什麽昨天不報修呢?”章芸語氣冷硬,直直逼着舒冬:“你邋遢就算了,不代表所有人都跟你一樣能忍受吧。”

“……”

這話有點直白,大家都感受到了空氣裏的火藥味兒。

舒冬皺眉,只能掰開了講:“我确定我已經沖下去了,我看好它沖下去再出廁所門的。”

舒冬也不知道它怎麽會堵。

但她也沒有說謊,更不屑于在這種瑣碎的小事上說謊。同樣,如果并不是她做的,她也絕對不想去背這個黑鍋,莫名其妙的被冤枉。

“是就是呗。”空氣中傳來踢開椅子的聲音,章芸說:“反正宿舍也沒監控,不認就不認,我還能送過去做基因測試麽我?”

……

溫惠皺眉:“章芸你等一下,後來有別人上過嗎?”

“哪裏來的別人。”章芸語氣很硬。

接受到了這樣的陰陽怪氣,舒冬也冷了下來,“是我我不會否認,但是毫無證據你也沒權力指責我。”其實她也不知道有什麽證據能證明自己,她只覺得很荒唐。

她甚至懷疑,章芸只是因為廁所堵了這件事嗎?

看上去簡直像故意找茬。

但思考了會兒後她也沒有任何得罪對方的地方。

舒冬下了床,随後去廁所看了一眼,冷淡淡:“不是我幹的,但我可以下去報修。”說完這句話,她就收拾了一下。

溫惠勸和道:“算了算了,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嘛。”

章芸不為所動。

舒冬下去報修完了之後。

她完全不想回宿舍,只覺得那個地方很陌生,她去了操場。大半夜的操場上沒什麽人,她就坐在足球門那邊哭,心裏越想越難過,這是個陌生的城市。

沒有她的家人,也沒有她的朋友。

還在這受了委屈。

這裏只有一些她讨厭的人。

白天被江楷欺負,晚上還被江楷的女朋友冤枉。這裏的一切她都不滿意,她想回南蘇,從來沒有那麽想過。

操場很涼,天上有一些星星。過了一會兒。

舒冬的手機響起來了,她接電話,對面傳來舒母的聲音。

她問:“舒舒,睡覺了嗎?”

周圍都黑漆漆的。

舒冬眼淚徹底決堤,把頭悶在膝蓋,像一個鹌鹑說一句話都會委屈。

她遏制自己的哭腔,“要睡了。”

“在學校開心嗎?”

“嗯,挺開心。”

舒母:“嗓音怎麽有點兒不對勁?感冒了?”

舒冬粗着聲音支吾:“還好……”

“那就好,你到了學校為人處世要自己把握。”舒母諄諄教導:“要懂禮貌,懂得尊重別人。不要把別人的客氣當義務,知道了嗎?”

舒冬把頭悶在膝蓋,“嗯。”

挂完電話,舒冬難以自制地抽泣。

她就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運氣能夠這麽差勁。第一次談戀愛談的這麽糟糕,第一次大學相處又相處出了問題,明明她只是按部就班,卻總好像會出問題。

“喂,你哭什麽。”

頭頂傳來一道松軟的嗓音,蓋過一切,熟悉厚重,音調又像夾了棉花狀般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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