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被活埋的母子(03)
被活埋的母子(03)
原以為是無意義的揮霍時間,沒想到稚嫩的孩子最終給了所有人一份大禮。
許稚聽到案情有進展,開心的揉揉懷中孩子的小臉。
下意識轉過臉和裴護笑笑,正迎上對方也側臉興奮望着自己,彼此心照不宣笑得更加開心,這才探身望着電腦屏幕方向:
“怎麽樣?可以幫孩子找到家人嗎?”
小虎也是揮舞着粗短小肉手在電腦鍵盤上的敲敲,卻在界面展現出來的時候,表情有些凝滞。
“怎麽了?”裴護站在一邊看到小虎表情變化,猜到事情進展受到阻礙,好奇跟着小虎的眼神落在電腦屏幕上——
電腦屏幕裏關于孩子母親的資料:
姓名:張燕。正是拆遷村莊的村民,被報警失蹤時17歲。
2017年,暑假在家百無聊賴的張燕想要母親給錢坐鄰家哥哥的車去市裏買肯德基吃。
因為家裏馬上要開飯,母親當時沒有同意。
沒過幾天,和家人賭氣的張燕跟着從外地回到村裏的鄰居小姐姐離家出走去沿海城市打工。
至此,一直未歸。
期間,張燕父母內疚自責,前往沿海城市多次想要找回自己的女兒。
次次都是失望而歸。
在一個平常的夜晚,張燕的母親走向一輛行駛中的火車,躺在鐵軌上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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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燕的父親既無法接受女兒的失蹤,也無法接受妻子的逝世,次年過年前便在家中睡夢裏離開了這個世界。
白雪淹沒了張家的屋檐,也淹沒了回家的那條路。
小虎和村裏溝通之後,如釋重負的嘆了口氣:“村長說張燕還有一個嫁到鄰村的姑姑。當時張家出事,都是張燕姑父一手操辦。現在村子拆遷,張家的事一直都是他們在處理。聽到張燕遇害的消息他們很驚訝,也很悲傷。不過知道張燕還有一個孩子的時候挺開心,說剛好張燕姑父自己沒有孩子,讓我們把孩子帶過去,他們負責養大。”
“法醫那邊有結果了嗎?張燕是怎麽死的?”想到懷中會因為自己吃東西而好奇盯着嘴裏看半天的小崽即将開啓新的人生,許稚還是想要問個清楚,給孩子的家人一個交代。
當然,最重要的是确認自己的醫學判斷。
“法檢中心就在我們樓後面,你自己去問。孩子先給我,我送去張家。”小虎說着擡起雙臂想要夾起許稚懷中的孩子。
不出意外的,孩子十分抗拒。
看到孩子在小虎懷中像是一只剛捕撈上岸的掙紮的活蝦,裴護幫忙伸出手想要安撫哭到青筋暴起的孩子——
沒想到孩子主動回應了裴護的擁抱。
裴護看出旁邊許稚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去找法醫學習驗屍長見識,又看到面前小虎滿頭大汗一臉為難望着懷中小寶,只能聳肩嘆了口氣:“我跟你一起送過去吧。”
有人幫忙小虎自是感激不盡,轉過臉本能望着裴護的引薦人禮貌請示——
引薦人已經到了門口心早已飛到了解剖室:“法檢中心怎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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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法醫解剖室的門在許稚身後關閉,整個夏天嘈雜的蟬鳴聲自動熄滅,只有機器本能機械的聲音。
許稚戴上口罩,呼吸着不同于醫院的古怪味道,一臉緊張和期待觀望法醫屍檢。
同樣都是有一種令人想要作嘔的消毒劑味道。
但是醫院的味道,莫名令人心安的希望感。
而這裏,卻是生肉腐爛和冰冷藥劑的味道,令人清晰的知曉,這是一條不歸路。
張燕的器官被肢解,分別擺放在解剖臺上,法醫已經做好了初步的屍檢。
看到許稚進來,法醫示意對方跟着自己來到解剖臺前,擡手指指張燕的大腦切片:“死者大腦灰質層很薄,組織變軟,而且在灰質白質交界處有組織損傷。另外,死者的胃裏我找不到任何食物的痕跡,從死者身體皮膚狀态,以及骨骼發展狀态來看,死者已經嚴重缺乏一個成年女性該有的營養。我認為是死者因為長期缺乏營養對大腦造成永久性傷害,影響死者無法正常的行動。同時,死者的喉嚨裏發現纖維和碎土,但肺裏沒有。我聽他們說現場有位醫生認為死者是死後被人抛屍在那裏——”
“但是也有可能是喉嚨痙攣導致沒有吸入碎土,因為人在極端壞境下,為了本能保護自己,人的聲帶會不由自主的收縮。”
許稚理解,如果沒有真實見到張燕剛從廢墟被送到醫院的情況,任何法醫都會根據屍體身上的傷痕做出最符合的猜測和推理。
“但是孩子的身上,出現了恐懼水,出現了脫皮,也有輕微的肺炎,如果兩人一直在一起,張燕應該也會有這樣的情況——”
經過法醫的同意,兩人重新為張燕做了更加細致的全面檢查。終于許稚在張燕的耳朵裏,發現了濕疹的表象,而在濕疹的表皮,法醫提取到了相應的黴菌!
那麽只要找到和張燕耳朵裏一樣黴菌的地方,就是張燕一直呆的地方,甚至就是張燕被害現場!
“根據你反應的孩子的情況,和死者耳朵裏的黴菌,我認為死者應該是溺水導致窒息身亡。而這個過程...”法醫說到這裏,輕輕嘆了口氣:“這姑娘瘦成這樣,能夠站起來已經很辛苦,更何況還要照顧孩子。我無法肯定她是被帶到某個有水的區域還是所處的地點本身就有水,但她死之前,一定非常痛苦。”
從解剖室出來之後,許稚很快給裴護打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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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護抱着小孩在前往張燕姑父家的路上。
雖然根據相關文件,這個小鎮都是被拆遷賠款的區域,但是最先安排的,卻是張燕的村子。
“小裴你看,這個村子國家在2017年就已經安排産權登記,但實際上下發賠款開始拆遷,卻是最近的事情。我們去的張燕姑父的村子,也是說當時要拆遷賠款,但是到現在村裏光是安排摸底簽字,什麽事情還沒有開始。我看市裏面那些城中村,說拆,一兩個月內該賠的賠,該拆的拆,早都結束了。哪像我們這種距離城裏稍微遠一些的。所以說,人這一輩子,都是命。”
裴護抱着早已睡着的孩子望着窗外不斷後退的樹木和房屋,輕聲回複:“那倒也不是,現在晚上很多翻修村屋的,也有很多城裏人周末喜歡找一些農家樂休閑的,以後農村的發展,上級部門應該有更好的打算的。”
兩人說着說着,車輛在面前岔路口一拐,很快在村道路邊停下。
“是哪間屋子?”
裴護下車望着周圍全部被擴建成五層六層用來出租的村屋,好奇的詢問小虎。
“裏面第三間。”小虎握着車鑰匙超前方指了指門口貼着空方招租的那家,推開沒有鎖的門,大大咧咧直接進屋:“有人沒?”
“誰?”不多久,裴護聽到一陣拖鞋踢踏聲,以為看起來四五十歲穿着背心握着蒲扇的男人走了出來警戒的打量着兩人。
“你就是張燕的姑父?”小虎側身示意對方看到孩子:“我是派出所的,這就是張燕的孩子。”
對方明顯愣了一下,半張着嘴巴看看孩子,又看看警察。
直到幾秒之後,張燕的姑父才走過來,伸出手想要抱過孩子。
沒想到在對方伸手之後,孩子主動伸出手抱住了對方的脖頸。
裴護歪着腦袋微微蹙眉。
正巧許稚電話過來溝通張燕的死因,說完之後,許稚的聲音透過電話清晰落在裴護耳邊,微微有些發癢發麻:“你那邊發現什麽了?”
“孩子并不排斥和初次見面的張燕姑父接觸。”
“血脈壓制吧。”許稚并沒有在意。
“一個是父親妹妹的老公,一個是侄女的孩子,能有什麽血脈壓制?”
裴護眼神落在院內不同于其他農家下坡似的水渠,而是平整的水渠,很容易在下雨天的時候積水。
莫名想到許稚之前說的,孩子和死者都是有溺水的情況出現,下意識拿出手機查死者發現前兩天有沒有下過雨。
“小裴,進來!”小虎進屋後沒有看到裴護的身影,只能回來沖其招招手。
裴護跟着小虎走進屋內,張燕姑父抱着孩子給兩人倒水,之後坐在沙發上随意的點燃煙嘆息:“哎,我那個大舅子一家,可惜了啊。”
聽着小虎和張燕姑父聊着從前張家的故事,裴護站起身:“我看你們家門上寫着招租,是哪一間呢?”
張燕姑父聽到裴護的詢問有些發愣,結結巴巴道:“其實全都租出去了,只是學生還沒開學,人還沒到。”
“我能去看看嗎?”
張燕姑父明顯有些不願意,而這點奇怪也被小虎察覺:“哎,這可是咱長安醫院的工作人員,你放心租!”
“哦哦哦。”
張燕姑父将孩子交給張燕的姑姑照顧,自己帶着裴護朝外面的樓梯口走去。
“這下面還有地下室嗎?”裴護沿着樓梯口向下,看到下方還有一個鎖上的門。
“那是我們的儲藏室,不是出租的。”
“您這水渠沒有坡度,如果雨天污水倒灌,地下室裏的食物會受到污染無法食用的。”
“啊我知道了,我之後調整一下。”張燕姑父心不在焉的點頭應答。
裴護瞥了一眼地下室的門,拉住了小虎,朝門的方向使了個眼色。
張燕姑父家自己用的是非常普通的大鐵門,甚至不會上鎖。
但是地下室卻用的是特意定制安裝的厚重防盜門。綜合一個對陌生人敏感的孩子卻對張燕姑父甚至抽煙的情況下都沒有排斥,很難不懷疑兩人早就認識。
“你把門打開,我們進去檢查一下。”
張燕姑父慢吞吞的将門打開,裴護跟着小虎沿着地下室的樓梯一點一點向下走。
空氣越來越寒冷,外界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像是另一個世界的聲音。
一股難聞的黴味和油漆味道襲擊着裴護的鼻腔和眼睛。
地下室沒有鋪磚,牆上的漆面卻是剛刷好的,孤零零幾個鐵架子上随意丢着一些罐頭和雜物。
地上和牆上到處都是沉積不知道多久的水。
裴護打開手機電筒四處觀察,沒有人住過的痕跡。
“好了嗎?”張燕姑父跟在身邊,有些嫌棄的揉揉鼻子。
裴護轉過身望着張燕的姑父,将手電筒照向對方的臉:“是你這麽多年,一直将她困在這裏。”
“是為了什麽?為了愛情嗎?”許稚想到孩子和張燕姑父耳朵高低一模一樣。
“還是,張家的拆遷賠償?”拆遷負責人說過,賠償款已到位直接拆遷,如果不是被人發現,甚至沒有人在意張燕這麽多年到底在哪裏生活又在哪裏死亡。
“應該是賠償,否則你不會在拆遷款到賬之後立刻丢掉他們!”看到張燕姑父額頭豆大汗水滾落,裴護明白自己說的全中。
“啊?”站在旁邊的小虎一臉驚訝,跟着看到裴護将手電筒照向身後的牆面——
薄薄一層漆下,随着強光照射,原本牆面上到處都是被蹭過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