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被活埋的母子(02)

被活埋的母子(02)

警察很快到達了現場。

施工方的負責人看到警方的到來,情緒陡然激動起來,從脖頸到面部漲的通紅,渾身顫抖站在急診室裏對着每一位工作人員跳腳歇斯底裏的怒吼:“你們什麽意思,什麽意思?!我都說了,我們真的清場了,我們什麽也不知道——”

“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報警的——”看到許稚望向警方,說着就要朝許稚沖過去。

“死者明顯在現場坍塌前就已經死亡,且有長期被拘謹虐待的痕跡,我們必須要報警給孩子一個交代,也給你搞清楚責任歸屬的機會,我不是和您在作對,我是和您一起還原事情真相!”

“你們這些人冬天凍不上夏天曬不着,你們就是不想承擔責任,就是推卸責任——”

“我們有什麽責任,人也不是我們送來——”施工方一昧的情緒輸出發洩在許稚身上,許稚一邊擡起雙手表示投降,幾次耐心解釋,奈何對方情緒上頭根本不聽:“我是為了你好,你是想和村裏協商私了吧,這種事情我見多了,風險太大——”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想要私了——”被戳破心事,施工方幾乎要朝許稚撲過來——

卻在手指即将觸及許稚臉頰的瞬間,被一道人影阻攔。

“您有什麽情況可以和我反映,我來處理。”裴護面無表情伸長胳膊擋在施工方和許稚面前朝施工方表明身份,轉過臉朝許稚的方向歪歪腦袋使了個眼色下命令:“你去忙你的。”

戴上銀絲眼鏡的裴護明顯看起來更加震場。

“這事和我沒關系,這肯定是誰想陷害我——”說着說着陷入自己的情緒中委屈拌着激動:“我家裏兩個孩子還沒上大學,我不能出事,我出事了我這個家就散了。”

“我不能出事啊。”

直到許稚和趕來的警方交接情況,裴護将負責人拉到一邊小聲安慰着:“你能在出事的第一時間将受害者送到醫院,還交了費用,說明你不是一個臨陣脫逃的人。這點我會給警察說明的。”

聽到醫院對自己行為的認可,施工方負責人整個人仿佛洩了氣似的眨了眨眼,一顆眼淚很快在對方浸滿汗水和泥土的臉上劃出一道水痕。

裴護拿來紙巾遞給對方,輕輕拍着對方的後背繼續認可:“至少你救了那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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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至少還是個人,總不能——”負責人擦擦汗水和淚水,恢複理智:“我們拆遷都是正規的,有了居民簽字政府批準的,不是電視上演的偷摸的,就——就很倒黴——哎。我也不是想要逃避責任,但是這種情況,沒罪也要安上三分責,我就是害怕——”

一切發生的太快,人類很容易被突如其來的事情打蒙,而本能的想要推卸自己的責任,維護自己的權益。

裴護明白,要處理事情,一定先處理情緒,只有情緒恢複理智,一切都可以溝通。

等到警方将所有人和遺體帶走時,小男孩卻抱住了許稚的腿不肯離開。

小小的仔在許稚面前軟軟糯糯,反差萌到所有人心裏都化了。

任由警方怎麽哄,怎麽求,就是哭着将腦袋藏進許稚的腿縫裏。

“算了算了,”看到孩子的額頭已經因為用力哭泣而沁出的汗水,許稚看不過眼,抱起孩子和警方嘆了口氣:“我明天剛好休假,早晨帶他拿CT結果,下午我帶他到時候去派出所吧。”

警方本想說什麽,看到無法辨認的孩子母親,想到在這樣的天氣裏明天還要走訪全村核查死者身份,自是另一種硬仗要打,只能無奈的點頭同意:“你們平時也挺忙,明天你送來,我們到時候安排社區接管。”

許稚抱着孩子一只手擡起對方柔軟無骨的手腕,沖警方招招手,模仿孩子的語氣:“警察叔叔明天見。”

這只是夜班的小小一個插曲。

等到人群散開,許稚兩手高舉将孩子架起來送到護士站:“來,叔叔不喜歡髒孩子,先到姐姐這裏,讓姐姐幫忙洗個澡。”

自己倒是拿起電話和兒科打電話:“你們那新生兒大禮包賞幾個呗。”

裴護望着許稚大大咧咧像是照顧一只小豬仔似的模樣,說心不在焉卻又細心關注,無奈的搖搖頭為孩子擔心:“...人渣。”

許稚倒是一臉無辜:“大家都喜歡幹淨的孩子,難道你不是嗎?”

裴護雙手叉腰無語擡頭問天,擡起一只手準備手把手教會對方什麽叫尊重,尤其是對那麽小的孩子:“你可以用其他的借口,比如說你忙,不一定非要這麽直白,他那麽小,對他溫柔一點OK?”

“知道了知道了。”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十點,許稚不想花經歷再和對方争執,乖巧認慫:“我溫柔點。”

小男孩像樹袋熊吊墜一般挂在許稚的脖頸睡覺,許稚一只手摟着對方,騰出另一只手巡床,偶爾腰肢僵硬,卻因為顧忌懷中小孩,只能輕輕扭動酸疼的腰肢。

“那你們晚上住哪?”裴護望着對方認真工作認真照顧小孩的樣子,實在也是于心不忍。

“他明天還需要等待CT和核磁共振,今晚和我在辦公室湊合一宿。”懷裏的孩子像是夢呓,許稚輕輕側臉額頭貼着孩子的小臉晃着身子哄。

“好。”裴護想不出更好的處理方案,點點頭便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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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許稚是被一只小豬蹄塞嘴鬧醒的。

他睡眼惺忪的哀嘆人生苦短,看看手邊電話顯示早晨七點,輕輕将新朋友的腳塞回原位。

一個咕嚕。

小男孩很快滾了幾滾,睡得正酣。

許稚除了眼睛強行開機以外,其他肢體還在緩慢重啓。

他從兒科那邊順來的奶瓶,努力睜開一條縫跟着手機裏醫生同事發來的沖奶粉分量,開水溫度,燒水沖奶。

等待水開的時間,他在走廊自助販賣機前買了一瓶1L的礦泉水,仰頭喝着等待身體機能回歸。

微涼的水順着喉管流淌入胃。

許稚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涼意從頸口蔓延胸腔最後到達胃部,漸漸擴散。

整個身體逐漸蘇醒過來。

卻聽到慢慢而來的腳步聲。

許稚一邊喝水一邊好奇朝走廊盡頭望去——

換了一件白色拉夫勞倫翻領短袖的裴護提着肯德基早餐沿着走廊慢慢朝許稚走來。

提前上崗的盛夏陽光熱情的護送着對方,旁邊樹枝如海潮一般的蟬鳴伴奏,細碎的陽光落在琥珀色的瞳仁,點亮了裴護嘴角微揚而過的笑意。

他沒有明顯的笑容,卻有一種主動湊上的輕松得瑟。

許稚莫名的有了怯意。

“我以為你會睡到上班前。”裴護随手将手裏的早餐遞給對方。

許稚倏爾低下頭逃避對方的眼神,撓撓耳朵接過對方的早餐,嘴上卻不饒人:“來都來了,還拿什麽禮。”

“我是給孩子的。”裴護随口撂了一句。

這個梗實在太過本能的順滑。

彼此卻是一愣。

卻又心照不宣的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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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能夠遇到配合的病人,簡直應該雙手合十向上天還願。

小孩起床之後也不哭不鬧,乖巧的坐在床上等着許稚回來。

等到許稚這邊帶他洗漱完畢,将孩子放在小臂上裝坐飛機似的回到餐桌前,裴護已經将熱好的奶瓶遞給對方。

“你沒吃一起吃吧,”許稚将孩子抱在懷中眼睛卻落在袋子裏的食物上,幾次将奶嘴戳在孩子的臉上或鼻孔,不忘谄媚上級:“昨天的事還好你幫我控場。”

許稚總是會在令人覺得這把穩贏的時候出一些不登大雅之堂的幺蛾子,最後是铤而走險的嬴。

直到奶嘴最後成功塞進孩子嘴裏的時候,小孩子竟然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咦肯德基還賣茶葉蛋?”

“拜托你加點營養免得被患者揍的時候無力還擊,”裴護将眼神從孩子身上轉移,深吸一口氣決定:“你下去送孩子的時候和我說一聲,我和你一起去。”

說完,裴護雙重肯定似的,用力點點頭:“我還有事,先回辦公室。”

只留下許稚重新抱着喝完奶的孩子回到床鋪上:“寶寶和叔叔再睡一會兒——”

伴着一聲笑。

許稚一邊發出反胃的嘔聲,一邊将床單被褥全部丢在地上,望着坐在桌子上笑的小孩子瘋狂咆哮:“啊啊啊啊啊為什麽小孩會吐奶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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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虎,你們查到什麽了嗎?”

中午拿到小孩子的體檢報告,許稚一只肩膀耷拉着雙肩包,兩手抱着小孩子沿着片所的大門從出來的人群中逆流來到辦公室,熟稔和的和正在一只手拍電腦主機的片警打招呼。

裴護跟在許稚身後,好奇打量着來往的群衆,直到看到許稚和片警熟稔的狀态,伸長脖子難以置信——

昨天還黑着臉在會議室內和許稚的對峙的警察,此時卻和許稚宛若朋友似的友好交談。

許稚打完招呼,回過身看到裴護有些僵硬的臉色,這才向兩人互相介紹:“嗨,負責這個片區的小虎隊,你在醫院呆久的話就會發現,我們經常見面。都是工作,我們都是被工作支配的NPC。”

“孩子的媽媽我們今早才送到法檢中心,礙于面部被損,當前還沒有找到對方身份。我已經發了尋屍啓事,準備下午把孩子送到福利院先委托照顧,我在找找這幾年報過失蹤的适齡女子信息,看有沒有對的上的。”

“有沒有考慮過通過孩子的DNA查詢家屬?”許稚一邊哄着孩子,一邊詢問。

片警小虎遲疑了幾秒,搖頭:“不行,效率太差。”

裴護一根指頭被孩子握在手裏玩,卻在攤手想要抱對方的時候,對方扭頭紮進許稚的懷裏——

“這孩子認人了。”

“嗯。”

許稚和小虎繼續聊着交接手續。

裴護擡起頭望着兩人:“這孩子能認人!”

許稚望着對方一臉期待:“So?”

小虎望着裴護有些不耐煩的輕咳一聲:“說人話。”

裴護指指小虎電腦屏幕的戶籍資料:“孩子被發現在村拆遷房內,說明抛屍者知曉此地有工程,方便抛屍;另外面部被毀,說命抛屍者知道如果被村民看到,很可能會認出死者。村裏很多年輕人出去打工常年不回來的比比皆是,沒有失蹤人口上報,有可能是家裏人以為孩子一直在外地。”

“與其我們走訪村民了解誰家女兒常年不回家,倒不如——”

所有人望着正在啃食玩具的小孩。

“媽媽!”

果然,在所有人在電腦屏幕前呆了一整個下午之後,小孩子終于指着一張女人的臉叫出聲:“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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