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辦公室隐瓜(03)
辦公室隐瓜(03)
很快消化科主治醫生下來,望着病床上躺着的吳一彤,緊繃着表情拍拍輪床扶手轉身就要走:“拉到我們科室吧。”
“是這樣的,她被送來的時候嚴重胃出血,做過胃鏡證實确實有出血的情況,但是沒有查到有哪個位置破損,沒有查到破損原因——”
不等許稚描述完病情,對方已經接過病歷翻了幾頁,長長的嘆了口氣:“先送我們那吧。”
“——不先做手術止血嗎?”許稚瞥了一眼閉上眼睛強忍痛苦的吳一彤,有些過意不去:“不能因為病患是潛在醫鬧患者,就...就刻意刁難吧?至少先做緊急治療止血吧?”
聽到許稚的建議,主治醫師盧傑垂下眼望着許稚的胸牌,冷笑一聲:“你在質疑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
許稚本想辯白被誤解,但随即作為同事又能非常體諒對方的心情:“對不起,我也只是希望盡早治好盡早結束這場鬧劇。”
且不說希望每天工作是沒有自己世界就會毀滅的有意義,至少也希望可以正正常常的不帶任何情緒負擔的上班下班。
誰願意每時每刻都要提防自己成為病患向醫院斂財的工具。
而實際存在的是,當一位醫生遇到醫鬧患者,就算大家都明白其中複雜,就算大家都明白同事不是這種人——
總還是有那麽幾秒鐘的停滞,第一反應是哀嘆同事的倒黴,第二反應是本能為同事開脫。
“我們很遺憾。”
“他确實有所欠缺。”
“我們代他向您道歉。”
盧傑神色淡淡的點頭,随即示意其他實習醫生将吳一彤帶離了急診。
Advertisement
“你放心,”盧傑離開時,轉身面無表情望着許稚:“有結果我會告知你。”
許稚跟着吳一彤的輪床送至電梯,為他們按下電梯,直到電梯門關閉,才微微欠身點頭:“謝謝。”
盧傑醫生是可以拒收的。
找個借口,說床位多等等實際因素。
但他沒有。
許稚可以等到盧傑醫生來了之後,一走了之的。
但他也沒有。
兩位醫生彼此都明白彼此都有可以推脫的理由,更明白彼此的沒有選擇推脫的專業與負責。
但此時此刻,他們沒有時間聊天。
--
淩晨三點。
許稚坐在辦公桌前守着一盞臺燈,一杯美式一邊刷丁香園論壇,不遠處空着iPad無聲的□□app打卡,手邊的電話突然響起。
“盧傑。”
“盧醫生。”許稚立即坐起來一臉緊張:“是你們做組織樣本檢查了嗎?檢查結果出來了嗎?”
寂靜的夜裏,盧傑的聲音從電話另一端清晰且無奈的傳來:“查出來了,沒病!”
“是普通的胃痙攣嗎?”許稚微微蹙眉身體靠在椅背上晃了晃:“不對呀,那血從哪裏來?”
“你想不到吧,”盧傑舉着手機站在病房門口,輕松的靠在牆上,一只手悠閑的舉着香蕉大啃一口:“你們絕對沒人能想到。”
“什麽情況?”
“她自己,”盧傑嘴裏塞買了香甜的香蕉,仰頭忍不住的笑:“她為了第二次告我,自己學習抽血,攢了一周的血,自己全部喝進胃裏,之後打急救電話說胃出血。”
“投訴病患不是醫鬧。投訴部門,是為了提供一個病患和醫生溝通的橋梁,大多數投訴病患問題解決了或者賠償到位了,就不再來了。沒成想這個吳一彤,在我們醫院一戰成名之後,還敢再來,還敢再來我們科室,以為會動搖我的專業——”說到這裏,盧傑整個人松弛下來,望着走廊盡頭窗外的皎潔圓月,閉上眼睛感受夜風習習。
“我是懷疑過是不是我的能力出了問題,但是儀器不會,數據不會。”長久以來的委屈,在這一刻全部傾瀉:“我查了三遍,沒有問題就肯定沒有問題。我上報裴主任之後,他讓我将吳一彤帶到門診,在門診的監視器下仔細詢問,我們也是嘗試詐了一下,說天亮之後我們會找其他醫院的醫生會診,如果确認沒有查出來問題,我們就會報警處理。”
“她終于承認了,說她是最近剛被公司辭退沒有經濟來源,于是把自己能想到的企業全部投訴一遍。得逞之後覺得這比上班強,就繼續投訴了。”盧傑搖搖頭,語調裏都含着糖似的甜絲絲:“你說呢,現在的人,哎,查清楚就好。”
許稚也跟着笑起來:“接好運,希望我接下來的病患,也可以萬病無憂。”
不僅為同事的沉冤的雪而欣慰,更因為病患的健康而欣慰。
“不過她又說,這次的事情雖然解決了,但是之前她在咱們醫院投訴的時候,有人承諾給她一點賠償,她現在要賠償。”
電話挂斷之前,盧傑像是想起什麽來:“哎,又要辛苦裴主任了。”
許稚本能的走到急診走廊落地窗前,望着裴護的辦公室剛剛熄燈。
他立刻沖到一樓電梯前,拿起手機屏幕檢查儀容儀表,這才雙手背在身後仰頭望着電梯顯示屏上不斷減少的數字。
一樓電梯的燈光,瞬間将略暗的大廳照亮。
裴護站在光中詫異望着面前的許稚:“?”
忙碌了一整天的襯衣長褲依然筆挺舒展,胸前黑色領帶,更顯嚴肅與禁欲。
只有短發略顯淩亂。
許稚甚至開始腦補對方遇到難題時,蹙眉抓頭發的忙亂。
裴護一只手提着包,另一只小拇指撐着手機尾端拇指正在按下微信通話鍵——
看到許稚一臉激動的望着自己沒有說話甚至向自己走來,裴護立即退回電梯裏,慌忙不疊的左手右手檢查手機:“不怕不怕,我有上次護士長給我發的驅鬼符,你先別急着傷害我,我現在就找出來,我們先試試療效——”
許稚雙眸興奮一只手已經抓住裴護——
“嗷嗚——”
整個辦公樓內的聲控燈全部亮起來。
“你有病吧!”許稚捂着腦袋坐在地上半天起不來咬牙切齒。
裴護彎着腰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輕輕揉着許稚的腦袋,無奈嘆息:“誰會半夜三點出現在電梯門口,一句話不說色迷迷上手?!”
“我不是聽盧傑說吳一彤的事耽誤你現在才下班,特別過來和你打聲招呼。”許稚在對方的攙扶下起身,可憐巴巴道。
“和我打招呼?”裴護朝對方走近一步:“在半夜三點,在電梯門口?”
裴護一邊說,一邊似笑非笑,腳尖撞腳尖,繼續向對方靠近:“只為和我打招呼?”
許稚被對方怼的一步一步向後退,直到退到牆邊無路可退,一臉真誠和無辜:“是啊。誰能想到會被裴主任拿手機砸,我TM命差點交代在這。”
裴護望着許稚委屈的模樣,一天被病患糾纏的煩躁漸漸消散。
“剛好你在這裏,給你發一條抖音信息,幫我一鍵三聯。”裴護停下腳步不再逗對方,拿起手機發送轉身要走:“明天請你喝咖啡。”
“明天你還要上班?”許稚難以置信,打開手機幫對方點贊抖音,跟在對方身後提出邀請:“現在已經三點半,你八點半上班,你現在回家是為了沾一下床單的灰嗎?要不你睡我那?”
裴護停下腳步遲疑三秒,搖搖頭:“今天算了。”
“這視頻——”不等裴護回答,許稚看到抖音內容,吓了一跳。
視頻中,有記者暗訪醫院,恰到好處的遇到吳一彤抽血假裝胃出血只再次為訛詐醫院的事情。
進而發現最勁爆的,因為母親用了自己的醫保卡怒而投訴要求醫院和母親賠償的社會倫理新聞。
“每個人都需要為自己所做的事情承擔責任。”裴護停下腳步,望着許稚的手機,認真解釋:“吳一彤病患的投訴,我非常理解和支持,只要投訴得當,我們醫院該賠就賠當之不讓。”
“這記者你安排的?”許稚邁着小碎步挪近細聲偷問:“這吳一彤本就是一難纏的主,我就擔心她遷怒到你頭上——”
“怎麽會,”裴護一臉驚訝,無比真誠:“只是有朋友說最近身體不舒服,我推薦來醫院看看。只是恰好她是記者而已。我們一沒暴露病患隐私而沒有洩露病患病情,這些全都是病患自己告訴她的。”
“埃塞俄比亞留言?”許稚看着抖音內容瞪大眼睛難以置信:“這事都傳到埃塞俄比亞了嗎?”
“說起來,我倒只是做了一件事,”手指已經搭在大門扶手的裴護轉身望着許稚,垂眼望着對方的手機,又擡眼望着許稚的眼鏡,一邊嘴角上揚:“給這條視頻投了4萬的抖加。”
許稚這才明白對方說的,每個人都要為自己所做的事承擔責任是什麽意思。
--
回到急診室,華筝揚還在工作,燈光落在他的腦袋上,發絲之間的汗水閃閃發光。
看到許稚出現,華筝揚将手裏的筆放回上衣口袋,讪讪笑:“我讓她們不要再找你,你怎麽還是起來了?”
旁邊在幫病患打針的楊帆看到這裏,聽到華筝揚誤會自己,顧不上其他病患在場,大聲喊道:“許醫生不是我叫過來的!”
“嗯,我想着今天怎麽沒電話,過來轉轉。”終于在一天的忙亂中有時間聊上兩句,許稚指指兩人:“你們兩個?”
“分了。”華筝宇沖許稚雙手合十拜拜:“我還就說最近大家對我的态度怎麽這麽差,原來是她在背後搞怪。”
“什麽時候好的?”許稚感覺受到了暴擊:“我的觀察力不至于那麽差,今天才發現吧?”
“今天早上。”華筝揚一本正經回答。
許稚驚恐的望着正在給病患打針的楊帆,又懷疑的打量着眼前一本正經的華筝揚。
“這麽急速?”
“我吃頓飯,你們談完了一場戀愛?”
半晌憋出一句:“你最近小心點。”
“放心,成年人。”華筝揚毫不在意抱着胳膊望着楊帆笑笑:“雖然我們做不成夫妻,但她醫護的技術是真的好。”
打完針的楊帆像是察覺到兩人的談論,用力拉上了隐私簾瞪了兩人一眼離開。
許稚下意識打了個寒顫。